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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正午，太陽直照在人的身上，寒冷感減輕了不少。

方云的話一插進來，周圍的空氣卻又都凝固了一分。

城門處稀稀拉拉沒幾個人，方云一出聲，圍攏的幾名偽軍回頭看見他，自覺散開，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轉到了他的身上。

呆在這平壽縣城，日軍統治下的世界，自然不可能讓方云搞啥“微服私訪”的把戲，看衣著，被盤問的那倆年輕人一眼就辨別出他的身份。

“這位就是方隊長吧，久仰方隊長的威名，今日難得一見，實在是三生有幸啊?！币桓闹靶U橫的態度，年輕人這換臉的速度比得上老川劇演員了。

方云有些無語，現實中，他還是第一次碰到有人以這種方式說話，怪怪的，不過被人恭維的感覺真的好爽。

“額，”既然別人這么給面子，方云也就不好在咄咄逼人了，“你是劉飛侄子？沒聽他提起過你呢。”

“他真是我大舅，只是我去了遠處，好些時候沒聯系了，你沒聽他提起也正常，我這次回來，不來找他聯絡聯絡感情了嘛，這以后大家就是熟人了?！蹦贻p人一副你要不相信我天理難容的表情道：“不信我們一起去見我舅舅，順便我請方隊長吃飯。”

“那倒不必了，我還有事?！狈皆茢[擺手，他可沒閑工夫陪人吃飯。

年輕人很是熱情道：“那行，改天您有空，給我舅舅說一聲，倒時我再請方隊長吃飯，順便給這位兄弟賠不是，您可一定要賞光啊?！?

“好說。”

“那我們先進城了，您忙。”

年輕人和他的同伴在眾人的注視下進城了，半路還回頭提醒方云一定要賞光。

“隊長，我……”等到那倆人的身影消失，趙鐵柱湊到方云身邊，解釋了一通。

趙鐵柱要求檢查良民證，年輕人沒給。事件的起因就這么簡單。

“你繼續檢查，我到別處看看情況?！?

吩咐趙鐵柱一句，方云領著王鐵蛋這小跟班在城門內外逛了逛，沒啥新的發現。

依照他看了不下二十部手撕鬼子，褲襠藏雷等抗戰經典劇得出的寶貴經驗，他打算到縣城的各個商鋪查看一下，畢竟很多時候地下分子接頭的地點就在那。

走在街道上，方云不由回味在城門口遇到的那事，總覺得心里有些不踏實，可有想不出哪里不對。

好像自己錯過了什么。

想不明白方云也就沒再想，打量起這兩旁的商鋪。

鬼子進城，嚇跑了好些人，留在城里的只是少數。雖說在占領平壽縣后，鬼子鼓勵經商，想要恢復正常的經濟和社會，也確實有些成效，但經濟條件是無論如何也難以恢復開戰前的。

街道很長，兩旁共有大大小小的門面三十多間。而今，開門營業的只有七家，零散地分布在這條街上。

七家店鋪，這里面包括兩家飯館，一家茶館，一家藥鋪，一家豆腐鋪，一家理發的，以及一家比較有特色的店鋪——棺材鋪，方云從街頭一家一家的尋過去，說不定會有啥收獲呢。

兩家飯館分別在街道的最兩頭，方云走進了其中一家。

“方隊長，您里面請。”看到方云，老板很是熱情。

店里客人不多，只有兩個中年人坐在一桌。

僅有的一個打雜伙計小心地迎進方云倆人，老板拿過伙計手上的抹布使勁在清理過的桌面上擦拭，并親自為方云擺好板凳。

這幾天，方云也適應了自己偽軍的身份，整天穿著狗皮晃蕩，沒有了最初的尷尬與不適，面對老板的殷勤伺候也順其自然了。

“您想要點什么？”

“老鴨湯有沒有？”方云詢問。

“方隊長，我們這好久沒有做過這道菜了?！崩习逍⌒牡鼗卮稹?

“有魚沒？”

“好久沒人送來了，你也知道，最近不太平?！贝蠖斓?，老板偷偷抹了把汗，推薦道：“要不，我給您弄份燒雞？”

“雞好，就要紅燒雞?！狈皆七€沒發表意見呢，王鐵蛋流著口水，搶先回答。

要不說這小子活該被他叔教訓呢，跟領導一起吃飯沒點眼力見識，和我這樣的世界級領導人在一起就沒有感到一丟丟的拘束嗎？

“不要雞，隨便炒幾個青菜，弄倆葷菜就行?！?

“好嘞?！?

“記得別放辣椒，一點也不要放。”方云補充道：“也不要放蒜，姜。”

王鐵蛋聽完，苦著一張臉。

方云不喜歡吃雞，這還不算，生活在以火鍋出名的山城，在這盛產辣妹子的城市，他連辣椒也不吃，家人朋友也很是無語。

趁著上菜的間隙，方云學起領導的派頭，和店小二扯起了家常。

“最近店里生意咋樣？”

“不好。”

“店里食材不多啊?！?

“濕菜？那是啥菜，魚嗎？魚是濕的?！?

看著這十五六歲的小伙計一臉認真的表情，方云也是無語。“老板是你什么人?。俊?

“我爹?！?

“你叫啥名字？”

“張大娃?！?

“你家這店有些年頭了吧？看著不錯啊?！?

“聽我爹說，好像是冬天搬來的，一，二，三，四，四，不知道……”張大娃扳著手指數了四個數就數不下去了。

“十七八年了，這店開業時大娃還沒出生呢?！崩习宥肆艘坏嗖藦暮髲N出來。

胡亂問了一陣，啥都沒問出來。眼見第一道菜做好，方云也就沒在做無用功了，畢竟沒有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不知道該從哪問起，想要有所收獲基本不可能。

店里另外兩名食客匆匆吃完，早離開了。

過了一陣，飯菜上齊。吃個半飽，方云就帶著蠻不情愿王鐵蛋離開了。

眼看方云倆人進入了隔壁的藥鋪，張大娃滿臉得意：“一看就沒安好心，想要從我口里套話，我張大娃可不是好騙的。”

藥鋪老板姓王，賊嘻嘻的塞給方云兩塊大洋，想要打聽受重傷的那伙偽軍情況如何。

這里也沒啥收獲，方云接著去了另外幾個店鋪，在棺材鋪又得了一塊大洋，算是意外之喜？

轉眼到了最后一家飯館，要是這里再沒有收獲，就只能在地攤上尋找線索了。那將更復雜，也更難甄別。

同樣的情況，方云的身子才轉向大門，一只腳踏在臺階上，老板就熱情地迎了出來。

“方隊長，快請快請?！?

“合著你們都認識我啊？”方云一路走來，每個店主都知道他是誰。

老板奉承道：“方隊長年少有為，手下那么多弟兄，我經常見著你從街上路過，哪能不認識您方隊長?！?

“嗯?！狈皆泣c點頭，忽的鼻音一轉“嗯~~？”

“不對啊?！?

“啥不對?。课铱烧娌桓因_您啊?！崩习寤炭值?。

媽的，我說咋感覺錯過了什么，有不對勁的地方。

“原來如此，哈哈。”

“想起來還有點事，改天再上門嘗嘗你這的菜。”沒空再搭理老板，方云帶著王鐵蛋往偽軍駐地趕去。

縣城里的這些人，尚且不是全都認得我，只有店鋪老板，成天呆在街上，經常看見我還倒可能認出我來，你一個明顯沒有見過我的人咋會知道我是誰？

遠處回來的侄子？挺了解我啊。

都說想要圓一個謊言，就得編造一百個新的謊言。

為了解釋劉飛沒向方云提起過他的原因，年輕人說他是遠處回來的。

可遠處的人，誰沒空會去研究小縣城的偽軍隊長，并一眼就看出他是誰，叫出他的姓氏？

只有可能是對手！對手才會研究這些。

適逢日偽軍新敗，李元和劉飛的隊伍被消滅大半。在這敏感時期，倆年輕人自稱劉飛的侄子混入縣城，意欲何為？

方云后知后覺，把整件事聯系起來，打算探個清楚。

……

話分兩頭，縣城的一個小巷子里。

小個子正埋怨那名年輕人：“楚風，不是我說你，你每次都弄的我提心吊膽的?！?

“我也是沒有辦法啊，不這樣我們怎么進的了城，你也不是沒看見，這幾天城門卡的好嚴，若是不想個辦法，冒險一試，只怕很難進來?！?

“沒想到遇到個認死理的，我都說了劉飛是我舅舅，連身材外貌啥的都說清楚了他就是不相信?！背L沒好氣到：“冒充親戚這方法用了好幾次了，不成想在這不管用?！?

“幸好遇到他們隊長，那小子腦子不好使，被我們騙過去了，算是幫了我們個忙?！?

“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聯系上劉飛，只要他肯加入我們抗日隊伍，那一切就好說了，也不怕別人拆穿?！?

“在我們的資料分析中，這個劉飛本就是很有可能加入我們隊伍的，具有拉攏價值。現在他的人手折損了一半，他在偽軍的日子肯定不好過，我們一定能說動他加入隊伍?！?

“事不宜遲，行動！”

……

楚風倆人的猜測是正確的，他倆尋機會摸進了劉飛所在的院子，躲開留在院子里為數不多的偽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制住了劉飛。

被倆人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一陣權衡利弊之后，劉飛選擇投向人民的懷抱，加入抗日的隊伍。

身份轉變好快，前一陣還是敵人，這會就成了戰友同志，關系更是上升到舅舅與侄子這樣親密的程度。

趁著手下不在，三人圍坐著一張桌子討論起如何控制隊伍，壯大勢力。

“我覺得我們可以找機會把另一名偽軍隊長拉進來?！眲w這貨還真是沒節操，才轉變陣營就賣起了曾今的隊友：“方云，你們知道嗎？”

“了解過這人，今天還碰見了。”

“他手下保存完整，還有近五十號人，若是把他也爭取過來，我們成功的幾率就大多了?！眲w說道。

楚風滿是疑惑：“他會加入我們嗎？”

另一名小個子也有些顧慮：“你和李元在上次戰斗中損失慘重，而他方云卻沒折損幾個人，此消彼長，他的實力加強了。日軍也重視他，給他派了好些任務，正是他升官發財的好時機啊，他會放棄這唾手可得的財富加入我們嗎？”

雖然沒明說，但三人都知道。如若不是劉飛的隊伍損失慘重，只余下二十來人，在三支偽軍隊伍里實力最弱，隊長的地位不保，他肯定不會如此輕易地答應加入抗日隊伍。

“有機會的，我們可以試一試?！眲w努力想要說服倆人同意他的提議，因為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量，有了方云的加入，隊伍承擔的風險將會大大降低。“從上次戰斗我就看出來了，他是不想和你們八路打的……”

“我們。”楚風插了一句。

“對，我們。”劉飛接著說道：“我偷偷問了他們隊伍里一個叫王鐵蛋的，那人傻傻的，我很輕易就從他嘴里套出了話，他告訴我他們那天之所以沒打死一個八路，是因為方云讓他們都往天上打，根本沒想和我們打?！?

“我還記得那天方云無意中說過一句話，叫啥呢？”劉飛想了想，“原話是這樣的‘怎么能去打八路軍呢？’”

“雖然他馬上意識到不對，否認了，但我覺得這就是他的心里話?！?

方云不會想到，他以為自己無意中說的話不會有人在意，可現實是那話被人牢牢記住了……

永遠不要看輕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