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伯辰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可以雄毅到這般地步，單身十余馬，竟然敢闖入擁有數萬精銳的中軍大營，這份膽識，翻遍歷史，又有幾個人可以做到？

雖說方才還想過趙云在長坂坡七進七出的故事，但那畢竟是故事。當自己親眼見到那種藐視數萬大軍如無物的氣概時，直叫人心底一股熱氣直沖腦門，鮮血仿佛被燒到鼎沸，全身筋骨突突直跳，只想跟隨著此人入營大殺一陣，他還從來沒有見過精神力如此強大的人。

哪怕在段遼與慕容翰身上，他也未曾見到如此強大的氣場。這個人甫一出現，整個中軍大營頓時騷動起來。原本對自己一行充滿敵意的行動，在莊十三出現以后，竟然全部調轉弓弩，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這個人身上。

馬槊在天空中飛過一條標準的直線，貫穿了箭樓上的兩名弓弩手，巨大的慣性將兩人帶下箭樓，“嘭”的一聲跌落在地上。數十匹戰馬怒吼著，挾帶著陣陣塵土，以一種的可怕的聲勢，撞塌了前橫的棘木，莊十三站在馬匹之上，不斷變換著姿勢，最終跨越在一匹棗紅色的戰馬身上，躍入中軍大營。

“石季龍，聽說你想要我的性命，今日就看你有沒有本事拿走！”

莊十三橫槊立馬，一時氣魄無兩，眾軍被他先聲奪人，石趙大營竟無一人敢回答。

張伯辰被姚期追殺，一路逃亡到此，見到莊十三的神勇，不由暗自慚愧。心想我麾下三百余名獵擊飛騎均是百戰精銳，只為保存實力，狼狽到這般地步。這莊十三不過單身一人，竟然挑戰三萬龍騰中郎，且不管結果如何，只憑借這份膽識，便要甩自己幾條街。

他卻不知道，莊十三在令支城外的中軍大營內，刺殺橫海將軍桃豹全身而退的事情。若是知道當日擔任警戒的數千精銳由于此事受到牽連，人頭堆放在河邊作為警戒，也就不奇怪趙軍為何對此人這般緊張了。

“敵襲——”

當莊十三進入中軍大營后，眾人經過短暫的驚慌，終于發出凄厲的警報聲。張伯辰自從段遼的手中接過遼西突騎，前后接觸過數支軍隊，卻還沒有與龍騰中郎交過手。

當初石勒依靠王陽、夔安、支雄、冀保、吳豫、劉膺、桃豹與逯明等八騎起家，號稱“冀州八騎”，后來又有郭敖、劉徵、劉寶、劉曀仆、呼延莫、郭黑略、張越、孔豚、趙鹿與支屈六等十人加入，成為“冀州十八騎”。

正是依靠這批起家班底，石勒先是擊敗了漢國劉曜、并州刺史劉琨、豫州刺史祖逖與幽州刺史王浚等人，先后將段部壓制于遼西、肢解代國拓拔部、將涼州張氏壓制于西北、成國李氏壓制于蜀中、并與司馬氏劃江而治。

近三十年的軍事征伐，練就了一支縱橫天下的精兵。然而在石季龍奪取石弘帝位之后，又從這支精銳中優中選優，方才組建了這支龍騰中郎，作為自己的爪牙，以便制衡其余勢力。

自從率領遼西突騎的第一天起，徐可擺放在他案頭的情報中，便將龍騰中郎的情報置于眾軍之上。單純比較戰力，恐怕只有鼎盛時期的遼西突騎方才能夠與之一戰。

而如今睥睨天下的龍騰中郎，竟然被一個無名匹夫視若無物。張伯辰可以想象得到，這對于志在四海的石季龍是多么沉重的打擊。看到莊十三在大營之內陷入包圍，臉上卻是一片興奮，不得不感嘆這個人真是變態。

他回頭看向段思勇等人：“如今獵擊飛騎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有勇往無前，方才能殺出一條血路，不知道爾等還有無再戰之力？”

段思勇聞言，不由回應道：“勇士何畏生與死，將軍難免陣上亡。吾等從軍之日，便想過有朝一日會在戰陣中被群馬踏為肉泥。能活到今日，已經是僥天之幸，事到如今，又何惜此身！”

他說完，一催戰馬殺入敵陣之中。

先前五位百夫長中，他最看好斥候營的禿發狐雍。張成與慕容鄰先后叛變，陽奕身為無終陽家的遠支子弟，武力只是中下水平。包括后來提拔的段飛與李茂二人，他與段思勇的交集最少，沒有其他原因，只因為這個人實在內向的可怕。

有命令就去執行，沒有就默默訓練著隊伍。所有的事，這個人從來不主動參與，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與他無關一般。自始至終，他們的交流的次數一只手也數的過來。張伯辰從來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率先出頭的竟然會是段思勇。

張伯辰看著段思勇的背影，知道在這般形勢之下，再沒有其他可說的了。是生是死，唯看天命。他摘下牛角弓，回頭叮囑道：“保護好右長史，眾人結好陣勢，隨我殺出重圍！”

中軍大營之內，石季龍面沉似水。聽完斥候的匯報，不由站起身來，抽出長劍砍了過去，一顆頭顱頓時如同圓球一般滾出帳外，脖頸之內瞬間如同箭雨一般噴射出無數鮮血，然后撲倒在地。

石季龍擲劍在地，頹坐在胡床之上，眼睛之中露出一陣懾人的兇光。他沉聲道：“寡人自領兵以來，為大趙打下十州之地。所到之處，無不望風披靡。難道在這大棘城下，竟被一匹夫所擾不成？傳令下去，誰人能夠擒殺此人，賞黃金千鎰、封萬戶侯！”[注①]

大帳之內眾將聞言，彼此面面相覷，眼神中充滿了畏懼。大帳之內一時靜默如同墳場，帳外鼓角齊鳴，眾人心腔之中也是“咚咚”作響，好像隨時可能會跳出身外。

不多時，又有一位斥候火速跑進大帳，跪倒在地想要稟告，瞥見血泊之中的無頭尸體，一時之間膽戰心驚道：“啟稟大王，那人——那人——往大帳殺過來了——”

石季龍不由默然，三萬龍騰中郎，難道竟無一人能夠擋得住此人？

龍湖注：①、鎰，古代重量單位，一鎰為二十兩，又有一說為二十四兩，本文取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