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黃雀在后(四)
- 霸府
- 龍湖獨釣
- 2141字
- 2016-08-11 23:47:50
段日陸眷穿著卡其色迷彩服,赤|裸的上身青筋突出,尤其是兩只胳膊如同樹干一般粗壯,充滿了無盡的爆發力;背上的一件行軍包裹里,露出一張勁弩的輪廓,他站在那里沉思著,充滿了無盡的迷茫。
張伯辰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石像,內心一陣悸動。很明顯,段部的祖先日陸眷是個和他一樣的穿越客。
難怪陽裕寫的遼西國史只追溯到日陸眷身上,再往上的傳承已不可考。在注重祖先崇拜的的古代,再沒有比這更不尋常的事情了。洞窟位于密云山中,而日陸眷當初出現的漁陽郡,距離這里不說數十里的路程。
關于日陸眷最早的記載,便是在漁陽郡中被人賣予烏丸大人家中為奴。最終卻憑借過人的忠勇,在遼西創下自己的一片基業。發展到段遼這一代,已有七十余年。
歷史充滿了無數的偶然,每一個偶然在歷史的土壤中不斷生根發芽,一點點侵蝕原有的軌跡。有的偶然就像風中的燭火,一吹即滅,然后化為塵土,被歷史車輪的強大慣性碾壓而過,留不下一點痕跡。而有的偶然,則將原有軌跡侵蝕的面目全非,成為一段新的歷史。
在張伯辰看來,日陸眷以一個雇傭兵的身份,能在遼西做出這樣的成就,已經是相當了不起的事情。
畢竟日陸眷只是一介家奴,在一窮二白的基礎上,一點點去改變這個世道。換成后世,將任何一個雇傭兵丟到非洲大陸,也未必能做到他這種地步。要知道哪怕在這個時代,無論是政治、經濟還是文化,也遠比后世非洲大陸很多地方要發達的多。
在這樣一個地方,若不是遇到合適的時機,段日陸眷恐怕也是被歷史碾壓的命。
段遼看這張伯辰,輕輕從石像前拿起一兩支弩箭,遞給他道:“伯辰,你看看這個,也許會有些印象。”
張伯辰恭敬地接過弩箭,在手中認真觀察了起來。拿在手中有一股沉重的感覺,卻又看不出是用什么材料制作而成。和他的碳桿箭相比,也許科技含量稍有不如,制作工藝卻遠遠勝過。
這樣的一支弩箭,以當前的認知水平,恐怕也是找不到制作材料的。
“你說寡人對你有所偏愛,這話又對又不對。”段遼站起身來,悠悠道:“當初雪顏將你帶到令支城,告訴寡人你與眾不同。那時候寡人只覺得雪顏任性,一個女孩子家家,無緣無故地在路上救起一位陌生的男人,有些錯覺也難免。”
“那時候,你在山中射殺李孟的消息還沒有傳到令支。你出現的地方出現紅光,照耀半空,而屈云亦沒有及時將這段異象告訴寡人。當寡人收到情報以后,便不得不重視于你。于是,在雪顏的慫恿下,寡人決定讓元邕考較一下你的箭術。”
聽完段遼的話,張伯辰才恍然大悟。自己沒有受到虐待,反而一路上被奉為上賓。不得不說運氣實在是太好了,想象一下段日陸眷,竟然在穿越之后被賣為家奴,比他可要糟糕太多。
“那時候寡人想,你的穿著打扮與常人不同。要知道在遼西之中,晉人、鮮卑人、匈奴人、羯人、羌人、高句麗人、扶余人乃至百濟人、倭人等等寡人均有所見,還從來未曾見過像你這般之人。那個時候,寡人便突然想起祖父這尊石像。”
“主公的意思是說——”
張伯辰見到段遼將他與段日陸眷相提并論,忍不住心中惴惴。
“寡人的意思很簡單,你是有天命之人,未來前程不可限量。就像我祖父一般,一旦風云起,必能建立一番屬于自己的功業。寡人本來還不相信,在你擊敗元邕的那一刻,寡人內心再無疑問,這才將雪顏許配給你。”
段遼直直地盯著張伯辰,雙眼蘊含著莫名的異彩:“寡人原本可以殺了你,但最終沒有這么做。而是將麾下五百遼西突騎送給你,作為崛起之資。就是想驗證一下自己的判斷。因為——擁有上天眷顧的人,無論在怎樣困難的情況下,總會被老天留下一線生機,從而在未來取得不可限量的功業。”
張伯辰只感覺冷汗從身體中滾滾而出。對于段遼,他不知道自己該感謝還是去怨恨。這個人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竟然無視迫在眉睫的危險,分兵讓他帶領遼西突騎前往營救陽裕。
擁有天命之人?
如果他是擁有天命之人,怎么會被麾下百夫長接二連三地背叛?如果他是擁有天命之人,又怎會失去了作為依仗的復合弓?在生死的邊緣徘徊之后,如今的他再無以前的放蕩,反而多了幾分謹慎,這是他之前無法想象的。
“那么主公現在得到驗證了嗎?”
張伯辰收起波動,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心想,老子雖然在田家堡出其不意搞了一把,霉運卻是接踵而來,在流寇的邊緣徘徊,差點沒讓自己成為野人!
這樣的人如果是擁有天命之人,他也不說啥了。
段遼聽到張伯辰的疑問,原本頹廢的臉龐突然之間浮起一絲笑容,好像這一刻失敗的人不是他。
他輕輕道:“道合乾坤者稱皇,德配天地者為帝,皇帝豈是誰都能做的?自從始皇帝以降,漢高祖提三尺劍斬白蛇起義,漢家得以四百年江山,以魏武之雄,亦不過稱魏王而已。石季龍殺掉石弘,得位不正,很多人不服他。為了符合天人之望,只好自稱居攝趙天王。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將都城從襄國遷往鄴城。你可知道,這數十年來,鄴城中流傳最廣泛的讖文是什么?”
“讖文?”
張伯辰皺著眉頭,心中沒有一點概念。
段遼卻不管他,自言自語道:“為了這條讖文,天下間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即便是寡人,亦是深受其害。石季龍為了它掩耳盜鈴,慕容皝為了它,野心膨脹。而寡人為了它,亦曾見獵心喜。可是今日,寡人卻覺得你,才是最符合那條讖文之人!”
張伯辰不明白,段遼失敗到了這般地步,為何還要將所謂的“讖文”放在心上?無論是否擁有所謂的“天命”,努力總是沒有錯的,不說超出別人,至少可以完成對自己的超越。
他看著段遼有些陷入瘋癲的模樣,內心不由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