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陸沉一注意到顧星冉的不對勁。

顧星冉搖搖頭，她走到接近舞臺的地方，輕輕撩開一條縫往外看，密密麻麻的人，都是人，那種沒由來的心慌占據了她的全部思緒，好像下一秒，心臟就會不受控制地蹦出來。

她慌慌張張回頭，不敢與人對視，只是吶吶說道，“對不起，我不能上去。”

幾人皆詫異地看向她，空氣好像凝滯了幾秒。

陸沉一走過來捏住她的手臂，力道不輕，“顧星冉，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這不是你期待的機會嗎？”

兩個問句讓她無言以對，好像是銳利的冰尖刺過來，又冷又痛。

顧星冉抬頭，卻不敢對上陸沉一的眼睛。

手臂被捏得發疼，她卻不敢張口說痛，只能拼命掙扎開，“對不起。”

明明就知道，這三個字會讓陸沉一有多失望。

她沒有再看眾人，沖出了禮堂。

顧星冉跑得很快，冷風刮過面頰疼得厲害，可她不能停下來，好像只要一停下來，這世上無端的情緒都糾結成線團，剪不斷，理還亂。她以為可以克服的，可在最關鍵的時候，還是成了逃兵。

沒有一刻再讓她覺得如此難受，腦海里有個聲音在不斷提醒自己：顧星冉，你不行。

她寧愿不要那么清晰地感知自己的無能與懦弱，顧星冉，顧星冉，她永遠不會是顧天齊所期待的，冉冉升起的啟明星，最多只是黎明到來前匆匆退場的暗夜。

想起那日在咖啡館里，陸沉一拿起的那本《白夜行》，雪穗與亮司，就是在黑夜里行走的人。一剎那見，顧星冉好像明白了他們想要在白天走路的渴望，別人眼里的輕而易舉，卻是自己心中的可望而不可即。

……

……

他穿一身黑色棒球服，扣子散開露出里面的英文白T，頭發有些亂，在燈光照耀下皮膚白得有些過分，通透的，像是不見陽光的白。他的手很修長，骨節分明，抬手撥動琴弦時還能透過近鏡頭看出手背的青筋。

他的目光不知落在了何處，游弋間滿是漫不經心，前奏過后，他開口了，

“早就肯定我的身體/

被罪惡領人死亡里/

可從來沒有想過現在還能這樣/

散發出芬香氣息”

濡軟的嗓音，像是被浸潤在加冰雞尾酒里的青檸，冰冷又性感。

鏡頭切換至臺下，已有不少人在竊竊私語。就像此刻站在廣場屏幕前看校慶晚會回放的眾人一樣，他們大概是在討論，這個男生是誰？

“你不知道啊，論壇刷他的帖子都刷瘋了！陸沉一，聽說是信工院的大神！”

“信工院還有長這么帥的啊，真的長得不錯誒，我還以為是搞藝術的。”

“你真是村通網！他已經是咱們學校新晉男神了，現在學校論壇帶陸沉一三個字點擊量都能爆，而且S市高校聯盟BBS也置頂了他的表演視頻。”

“他有女朋友嗎？”

“好像沒有吧，不過據小道消息，舞蹈系的鐘鐘在追他，鐘鐘你知道嗎？大二的，以前和化院系草談過的妹子。”

……

……

顧星冉站在廣場人群中，怔怔出神。

這是她第一次聽陸沉一唱歌，曾經她問過周思慎，“那你們樂隊的主唱是誰啊？”

當時對話被打斷，她沒有從周思慎口中得到答案，現在她知道了。至始至終，陸沉一都只是為了幫自己而已，

再回想當天的情形，說不后悔是假的，她很遺憾沒有登臺演唱，也很抱歉給許如清帶來的麻煩，更覺得對不起陸沉一的期望。

當天陸沉一的救場非常驚艷，晚會結束就成為S大最熱的談資，而許如清也因此逃過了擅自安排節目的處罰，甚至還算上了一功。表面上是皆大歡喜的收場，私底下卻已有了無法挽回的裂痕。

她已經很多天沒見過陸沉一了，微信不回，電話不接，信息更是石沉大海，想說一句抱歉都找不到對象，他大概也不會在乎遲來的補償。

范同說，他和導師去A市參加比賽了。顧星冉不知道這只是范同的安慰或是真的去比賽，但她知道，就算陸沉一在S大也不會想見自己。

這些天，顧星冉什么事都不想做，除了日常上課，每天就泡在游戲里，一個人帶著寵物PK爬塔做任務，閑下來就去古風社區采采藥看風景。她對提升打歌水平沒有什么期待，早已過了領點券的級數，升級也變得可有可無，目前的目標就是合完鳳凰套，還差了鞋子，但魔法套這東西急不來，她攢了不少棒子，趁著多倍再去合概率比較高。

跨服社區很熱鬧，有人組隊做任務，有人穿古風服裝“拍戲”，有人雙宿雙飛秀恩愛……

而顧星冉四處轉了一圈，最終只能停放坐騎，站在盈風谷小木橋上看月亮。

不知何時，從遠處飄來一朵云，慢悠悠停在她的身邊，她后知后覺看對方的游戲名，zerone。

[星芒]：你怎么來了？

[星芒]：對了，新婚快樂呀~！

零蛋來來回回走了幾步，沒有回答。

[zerone]：在這做什么

[星芒]：看風景啊，月亮是不是很圓2333

零蛋在她身邊站定，一直沉默著。

顧星冉撐著下巴看電腦屏幕，兩人俱是安靜，猶豫了一會，她開始打字，

[星芒]：零蛋，如果做了讓人很失望的事，要怎樣才能彌補呢？

零蛋還是沒有說話。

古風社區很漂亮，隨便移移鼠標滿目都是風景，她等了好一會，才想起零蛋還小，自己是問錯人了。

[星芒]：算了，你這種小屁孩不會懂的

[zerone]：至少要先有彌補的行動

兩人的話一前一后冒出來，看到零蛋的回答，顧星冉怔了怔，什么叫彌補的行動？她連陸沉一的人都見不到。

[zerone]：孔明燈玩家可以放？

遠處有孔明燈飄往上空，顧星冉想了想，自己應該有制作材料，

[星芒]：可以，我帶你去放

[zerone]：好

說完他挪了幾步，沒想到從橋上掉下去了，顧星冉無語，有什么想不開的非要跳橋……

不過從這兒跳下去找npc嬛嬛好像要方便點，于是她也跳了下去。

墜地過程中，顧星冉想：溫爾雅要是看到了，非得酸她師徒情深YoujumpIjump不可。

兌換到孔明燈，顧星冉選擇兩人一起放。說起來，這是她第一次在游戲里放孔明燈。

現實生活里她也只放過一次，那時還是高一，她所在的學習小組自發組織夜游沿江風光帶，當時的好友曾子麥號召大家一起放孔明燈，她放了一個，沒敢像其他人一樣把愿望寫在燈上，而是默默許下心愿：“希望能和沈佑南在一起。”

燈沒飛多遠就墜到江中，光芒也隨之熄滅。

沈佑南也是他們學習小組的，他在燈上寫了四個字，數聯金牌。

那盞燈飛得很遠。

那一幕她記了很多年，男生在暖黃燈光下不再冷硬的側臉，在得知沈佑南被斯坦福錄取后的很多個夜里，她都輾轉反側，難以釋懷，后來才知曉，大概所有事情冥冥中都已注定，這本就該是一場無疾而終，怪自己幻想太多不肯走脫。

孔明燈緩緩升空，她移動鼠標，看著那一道軌跡怔怔出神，這一次，不會再墜落了。希望是不是也不會落空呢？

那，“我想要，陸沉一原諒我。”

[zerone]：許愿了嗎？

[星芒]：許了，你呢？

零蛋沒有正面回答她，

[zerone]：許了什么愿？

[zerone]：說出來也不會不靈的，沒有人看到才不會靈

她難得看到零蛋說這么多話，本來還想用這個借口來搪塞，現在是無用了，

[星芒]：許愿希望一切都可以回到從前啊，不過說了你也不懂

[星芒]：行了不矯情了，你這霹靂云從哪兒來的？

[zerone]：抽獎

她突然想起要看看零蛋的稱號，他星級積分很高，最近應該花了不少，打開他的稱號列表，亂七八糟的稱號一堆，她后知后覺，這些好像都是非賣坐騎非賣翅膀的稱號，他喜歡這些？以前明明是不太注重裝備的人，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投入越來越多了。

[星芒]：對了，薔薇呢？

[zerone]：……

[星芒]：你們是不是炫聯賽認識的？

[zerone]：……

零蛋似乎很不想回答跟薔薇有關的問題，總是用省略號來回避。顧星冉也識趣的沒有再問。不過他們倆結婚至今心動值還是零，留言板上薔薇也沒留印象，他們倆是什么情況？顧星冉不是很理解。

天氣越來越冷，沒有開空調，手裸露在外有點僵硬，她叮囑零蛋注意保暖，然后就下線了。

雖然最近很消極，但借的書還是得還。

馬上就要圣誕，學校的節日氣氛也很濃，連圖書館的玻璃門上也貼著圣誕老人和雪花的貼紙，花體merryChristmas格外矚目，自從上大學后，這些節日似乎離她越來越遠，畢竟中國的年輕人能把每一個節日都過成情人節，單身狗只能默默啃狗糧，每每這種時候，就很想讓情侶們從中國大地上消失……這是來自一只單身狗深深的怨念。

排隊還書的時候，她打開微信，一下子有些怔愣——

陸沉一發朋友圈了。

一張雪景，定位坐標A大。

原來，他真的去A市了啊。范同周思慎唐果都點了贊，許如清也點了，她稍作猶豫，有些心虛的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