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那天，恰好是溫嘉敏監考舒宇欽所在的考場。

舒宇欽坐在最后一小組倒數第三個位置，穿一件潮牌T搭七分褲，腳上踩著新款白色運動鞋，還帶了個OK刺繡的鴨舌帽，很是引人注目。

開考前，溫嘉敏再三強調，不要作弊，拿出自己的真實水平，她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聽進去了。反正，她做了自己分內應做的事。

考卷發下，有十五分鐘的準備時間，十五分鐘后開始播放聽力，舒宇欽是帶了聽力耳機的，這個考場里，有好幾個看著就不像來考試的學生，連耳機都不帶。

溫嘉敏偶爾會掃視到舒宇欽，每次看到他，他都是在轉筆，讓人很懷疑他到底有沒有在做題目，聽力考試很快開始又很快結束，考完聽力大家紛紛收起耳機，繼續做題，教室里很安靜。

“啪嗒”一聲，筆掉了地上，吸引了溫嘉敏的注意，她側過頭看，是舒宇欽彎下腰撿東西，可撿的不是筆，而是一個小紙團。

“給我?！?

溫嘉敏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清冷。

舒宇欽很順從的將紙團交給溫嘉敏，溫嘉敏當著他的面打開，BCBAA、DCAAD……

“這就是你說的……好好學習？”她挑眉，問舒宇欽。

舒宇欽從她手里搶過紙團，看完之后又遞回給溫嘉敏，“這不是我的?！?

溫嘉敏沒有接話，而是拿著這張紙，順著這一小組來回走了一遍，她的腳步聲很緩，聲音也很輕，“誰扔的？”

沒人敢說話。

舒宇欽食指微曲，習慣性地蹭了下鼻子，他與溫嘉敏對視，“你不信我？”溫嘉敏沉默。舒宇欽點點頭，“是，我成績是爛，成績爛怎么了，你去查檔案，我TM犯得著作弊嗎？”他踢了腳桌子，響動很大，整個教室的人都在看他。

溫嘉敏沒有他高，但氣勢不弱，她一手拿著那紙，一手狠狠地拍了一下舒宇欽的桌子，“你給我坐下！橫什么橫？”

舒宇欽倔強地站在那里看著她。

溫嘉敏回身走往講臺，“天大的事都等考完了再說，我不會冤枉任何人，也不會放過公然挑釁考試秩序的人。”她揚了揚手中寫滿答案的紙，聲音平靜而有力。

舒宇欽坐下了。

考試結束后，溫嘉敏叫舒宇欽跟她一起去辦公室，一路上，兩人一前一后都沒有說話，溫嘉敏將人交給教務處的主任就離開了。

走到樓梯口，她頓了頓，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折了回去。

還未進門就聽到辦公室里傳來激烈的爭吵聲，“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溫嘉敏不再遲疑，推門而入。

舒宇欽正要摔東西，她喊道，“舒宇欽你住手！”

她阻止了舒宇欽沖動的行為，轉而對主任說道，“主任，我覺得這件事我們還是要仔細查一下，當時教室沒開監控，具體是怎么一回事我們都不清楚。”

主任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了，“怎么會有這種學生？我在S大呆了這么多年，從來沒見過這種學生！作弊不承認，還敢在辦公室動手！”

“不，主任，現在還不能確定是他作弊?！睖丶蚊粢膊恢菫槭裁?，自己竟然快速反駁了主任，幫舒宇欽說話。

主任氣急，“好，那你證明給我看！他沒有作弊！”

溫嘉敏冷靜下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這個紙團絕對不是舒宇欽扔的，上面有答案，我們只需要對一下試卷的答案就可以找到扔紙團的人，”她頓了頓，“最好是可以找收上來的試卷紙而不是答題紙，在扔出紙團被我拿到后，他很有可能也會想到我們會通過這種方式去找他，所以他很有可能更改了自己答題卡的選項，但試卷紙上一般都是用水性筆寫的，答案即便更改也有痕跡。”

她的話很有道理，她扯著舒宇欽一起，跟教務處主任去往英語年級組長辦公室，拿今次考試的試卷，通過溫嘉敏的方法，果然找到了傳答案的人，他的答題卡答案已經修改，試卷紙也修改了，但痕跡很明顯。

接下來只要找到這個學生就可以了。

但他們也都知道，只要人家不承認，就拿那人沒辦法，這畢竟不能算什么實質性的證據，也不可能為了這么點事真找什么專家來鑒定筆跡，顯然不現實。

趁著有人去找這個學生的空擋，溫嘉敏又翻出了舒宇欽的試卷。

他是寫了答案的，溫嘉敏匆匆掃了一眼，不知道聽力做得怎么樣，反正閱讀填空做得還可以，不過那張紙條上，是以聽力答案為主。

溫嘉敏問英語組長，“張主任，請問標準答案出了嗎？”

英語組長點點頭，從電腦里調出標準答案給她看，溫嘉敏仔細對了對，有些驚訝，“舒宇欽的答題準確率要高于傳來的紙條?！?

教務處主任看都不看一眼，“那也不能說明他沒抄，沒準是抄了自己改了幾個呢？”

舒宇欽眼睛有些微紅，他似乎想要上前去與人理論，溫嘉敏及時拉住他，“那這一題，你能不能說說，為什么選C？”

舒宇欽看了眼溫嘉敏，良久才回答她，“聽力里那女的最后說了胃口不好，當然選C。”

英語組長點點頭。

這題是他出的，題眼在哪兒他自己自然很清楚。

最后找出的扔紙團的人并沒有溫嘉敏想象的那么硬氣，隨便問了問就嚇得自己承認了，還說出自己本來要傳的是舒宇欽的后座，扔過了頭。事情總算真相大白。

舒宇欽沉默了很久，最后來了一句，“我可以走了吧？”

溫嘉敏猶豫了一會兒，也跟了出去，“舒宇欽！”

他頓了頓，“我這人從來不撒謊，也不食言。是你不信我?！笔嬗顨J沒有回頭，背影看起來還是很倔強。

……

……

“41.”

“41.”

喊了兩遍，溫嘉敏一頓，才想起，他已經不在這兒了。

那次英語考試后，舒宇欽就再也沒去過晚點名，逃的課也越來越多，最終上報到學院，可學院還未下處罰，舒家就來人要給他辦退學了。作為舒宇欽班上的輔導員，溫嘉敏自然是知道他退學的原因的：舒爸爸終于也無法再忍受舒宇欽混世魔王的玩法，直接打包把他扔軍隊去了。

舒宇欽這個“毒瘤”走后，溫嘉敏的班上一切都變得井然有序起來，大家也都陸續拿到了自己心儀學校的offer，只是溫嘉敏偶爾還會出現幻聽，好像有人在喊“喂，溫老師。”可一轉頭，卻又什么都沒有。

那一頭亞麻色短發，突兀地出現在她的生活中，然后又不打招呼，突兀地消失了。

溫嘉敏的生活仍在繼續，不會因為少了一個調皮搗蛋的學生而停止前進，在S大的這段日子里，溫嘉敏一直都在看心理醫生，她自己都能明顯感覺到，相較于之前在美國時的抑郁，現在的自己已經恢復太多了，但醫生告訴她：你還有些心結，需要自己去解開它，越是害怕的東西，越是需要去面對。

她明白，自己是有一些執念的。

所以休養一年后考博，她選擇了音樂教育。即便她再也成為不了鋼琴演奏家，也不妨礙她對音樂仍有著來自內心深處的熱愛，她用了很長時間，讓自己聽到鋼琴聲時，手不再隱隱作痛。

再次越洋飛往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國度，她也如愿見到了沈佑南。

沈佑南這個人，好像無論什么時候都不會變，盡管左手無名指帶著一枚象征已婚的鉑金戒指，可他還是記憶中清貴無雙的少年模樣，還會像老朋友一樣和她敘舊，只是她清楚，有什么東西，在慢慢脫落，慢慢消失了。

最是憶當年，你穿白襯衫，站在領獎臺上舉起獎杯，意氣風發的模樣。

“Sam，我賭你，前程似錦?！睖丶蚊艨粗f話很是堅定，沈佑南難得笑了笑，“謝謝?！?

她不可抑制地覺得心里空落落的，這一次，是她主動放下了，把自己的青春放下了。

可即便是放下，她也希望那個人能永遠活成最閃耀的樣子。

……

……

溫嘉敏只用三年就成功攻下博士學位，她的名字，在常青藤的華人留學圈子可以說是無人不知。

美麗過人、聰明大方的女孩，到哪里都是焦點。

某州立大學給她發了offer郵件，聘她為tenure-trackassistantprofessor，即終身教授，可她最終選擇了回國，回到S大。

她已經要二十七了，很快就不再年輕了。

溫家人很高興她能選擇回國，一回國就立馬給她張羅著安排合適的結婚對象，供她挑選。

溫嘉敏對自己的人生有很清晰的規劃，沈佑南曾是她的愛情，愛情消散了，此后她需要的是一段穩固的婚姻，所以她并不抗拒家里人的各種安排。

從思想上來說，溫嘉敏是個理智又成熟的人，她保持著一貫的優雅見相親對象，從不用擔心對方對自己有任何意見，只需要選擇自己覺得最合適的就好。

28歲，賓夕法尼亞大學醫學理學雙博士學位，身高183cm，長相端正，談吐文雅，現任B.大遺傳醫學研究所所長，父親是正廳級干部，母親在B市有自己的美術館，是個畫家。

這個人是溫嘉敏近日所見之人中，她覺得最合適的。

而且，對方對她很滿意。

差不多該定下來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哪兒不大對勁。

“嘉敏啊，還有個小伙子，本來我是不想給你們安排見面，他比你年紀還三歲，學歷也不怎么行，可他才這個歲數，就當上中校了，前途無量啊，而且，家里走這個路線的，”溫母指了指裙擺的大紅色，意有所指，“聽說那小伙子很久以前就看過你的演出，一直念念不忘，我看你們也可以見一見，媽媽還是希望，你能找個對你好的，你也喜歡的?！?

溫嘉敏順從，無非是多見個人，她沒什么意見。

坐在她面前的男人留著板寸，小麥色的皮膚，眉眼間英氣十足，溫嘉敏總覺得，對面的人，有種說不出來的眼熟。

“舒家鈺先生嗎？”

對面的人勾起笑容，這個笑容更讓她覺得熟悉了，“舒家鈺是我哥，我叫……舒宇欽?！?

“溫老師，別來無恙?！?

（溫嘉敏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