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拉過她的掌心，輕拍了下，食指輕劃過她的掌心。若有似無的觸碰，誘發(fā)出連串的酥麻感。悟色抿了抿唇，佯裝認真地凝視起她的手心，清晰干凈的“川”字紋，乍一看，像是預(yù)示著一馬平川、一生平順。

“你的婚約生活很不和諧啊。”他抬眸煞有其事地說道，“看來，你相公至今還沒讓你領(lǐng)略‘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滋味？”

微微上揚的尾音分明透著他言詞的不確定。

可這擺明了充滿試探意味的話語，卻讓邢歡又驚又羞地瞪大眼瞳，“你果然好厲害，連著看得出嗎？有改善關(guān)系的方法嗎？”

“有。換個人讓你品嘗那種滋味，并且要找個各方面都比你相公好的，還要親和好說話。到時候，激情型、溫柔型、狂暴型，任君選擇。”悟色中肯地給出建議，對上她的目光后，先是溢出一絲笑，很快又揪住眉心發(fā)出苦惱感慨，“哎，別看我，看上我的女人下場都很慘，貧僧不會為你破例破戒。”

“請繼續(xù)！”她咬牙切齒地瞪著他。

“你的童年很動蕩啊。”

“……我是放羊的，你見過哪個放羊的待在原地不動的，當(dāng)然動蕩。”他看得很專注，就好像她的掌心里當(dāng)真透露出無數(shù)乾坤；邢歡則忙不迭地給出解釋。

比之先前的單純好糊弄，這一回她的反應(yīng)很耐人尋味。悟色瞟了她眼，沒再多說，只是眉端皺得更緊了，“你的掌心有顆痣。”

“廢話，那么明顯，就算是瞎子都能摸得出。”她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那是顆橫亙在常人俗稱的生命線上的朱砂痣，不算大，有些微微凸起。

他賞了她一道白眼，顯然不滿她的打斷，“貧僧要說的不是這顆痣。重點是，你居然是個短命鬼，有沒有人說過你活不過了多久，就快要客死異鄉(xiāng)了？”

“你就是街邊沒執(zhí)照就擺攤瞎嘮嗑的江湖郎中！”聽聞此言，她臉色一白，無預(yù)警地縮回手，拉扯著衣袖試圖想要遮蓋掉掌心。

“我準(zhǔn)備了很浪漫的臺詞，麻煩你給貧僧一個機會講出來，好不好？”

“你當(dāng)我白癡啊！誰會相信一個罵自己短命鬼的人能講出浪漫臺詞的！”她只相信悟色可以講出更刻薄的臺詞！

“聽我說，就算生死薄上你的陽壽截止于明天，我也愿意陪你顛覆。”

“真的嗎？可以顛覆？那你幫我顛覆啊，我要活久一點，多陪陪相公。”邢歡愣了很久，喉間頻繁顫出酸楚感的滋味，是她從未領(lǐng)教過的。在這之前，她抵死都不信有人可以用一句話，就輕易讓她忘了身份。

她只有不斷地提醒自己……邢歡！你成過親了，家里頭還有個相公，你承諾過婆婆要好好守住這段婚姻的！就算沿途風(fēng)景再美也不能留戀，會遭報應(yīng)的！

太過入神的思緒，讓她未曾注意到悟色的瞳間閃過一絲陰霾。

“喂！你在做什么？！”等她回過神時，手心里傳來突兀的微涼感。隨即闖入她目光中的畫面是，悟色手中的筆尖正肆無忌憚地在她掌心游走，筆端濃墨拉扯出一條長長的線，彎彎曲曲，一直衍生到她的脈搏處。

“貧僧修為還不夠，暫時只能先幫你把生命線畫長點。當(dāng)然了，你要是看不起貧僧這種拙劣的顛覆方法，也可以另請高明。”他張了張唇，算是給出了解釋，實則卻更專注于折磨她的掌心，以便能將堵在心口的郁結(jié)疏散開來。

原以為這種惡作劇持續(xù)不了多久，沒料，邢歡忽然靜了，還配合得把掌心攤得更平，讓他可以把生命線畫得更深更長些，嘴里還不住地念念有詞，“你畫吧，我信你。如果我能活到白發(fā)蒼蒼，就和相公一起為你修個大墓冢，放好多值錢的陪葬品，再給你燒點紙女人綠袈裟，還要連同趙家莊所有人清明冬至必須來拜祭你，這樣等你圓寂了之后保準(zhǔn)還能衣食無憂。”

忽地，筆尖一頓，他瞇起眸子打量了她許久，煩悶的心情并為因為她的慷慨而緩解，反倒愈發(fā)的澀。不由自主的，他呵笑嘆出一句，“我更希望陪葬的人是你。”

咒他死？還信誓旦旦地籌劃著要怎么和她家相公一起供奉他？就算是和諧社會也不允許如此其樂融融的三人行！

“好……”邢歡完全聽不懂他咬牙切齒的口吻，還近乎忘情地讓應(yīng)允脫口而出。

她自以為氣氛甚好，難得和大師如此交心，結(jié)果，神醫(yī)卻不適時地回來，打破了一切。

神醫(yī)就這樣破門而入，門邊被局限的視角讓他第一眼就瞧見了書桌前的悟色大師，激動地邊迎上前邊說道：“大師，你什么時候來的？有沒有瞧見一個女人？我聽樓下客人說，剛才有個穿著粉色衣裳、臉上覆著薄紗的女人跑進我房里了，哦哦！據(jù)說簡直就像個……仙女啊！”

末了三個字，他說得一愣一愣，神情癡呆，大張著嘴，怔愣看向立在悟色身邊的女人。

櫻粉色的精致廣袖裙，衣裳后頭還系著個偌大的蝴蝶結(jié)，乍一看就像背上長出的蝴蝶翅膀般，臉上覆著一層紗，遮蓋掉了她大半張臉，露在外頭的那雙大眼格外靈動。用俗一點的話說，遠遠看去，她就像個蝴蝶仙子。樓下那些客人們在議論的女人，不是她還有誰？

接獲到悟色大師的瞪視后，神醫(yī)才意識到自己的打量有多招搖，尷尬地移開目光后，他扼腕地嘆了聲，“大師，您又換未婚妻了嗎？”

“沒有。貧僧向來很專一，自從你我相識以來，能站在我身邊的女人只有她。”

“我們也才認識了幾天而已……”神醫(yī)不滿地輕聲咕噥，暗忖著人長得帥就是好，就算是和尚也能牽著仙女的手。等一下！什么叫“只有她”，他豁然醒悟，錯愕抬頭，“這位姑娘該不會是、是是是是……是邢姑娘？”

“嗯嗯。”一旁邢歡總算找到插話空間，沖著神醫(yī)用力點頭。

“邢歡姑娘？”

“嗯嗯嗯。”她再次給出首肯。

“那外頭懸賞令果然是真的，大師打算帶著邢歡姑娘私奔？”

“是她發(fā)起的。”他沒這個打算，可每每回想起她的私奔宣言，就容易情不自禁。

“這不是重點啦！”做什么說得好像她在倒貼一樣，邢歡想要發(fā)出抗議，偏偏回想起來似乎又當(dāng)真是她發(fā)起的私奔提議。撇了撇唇，她只好扯開話題，“我是帶好消息來給你的。京城富商老干……不對，是任萬銀任公子，他答應(yīng)捐贈一筆銀子給你們。任公子還打算搞個捐贈大會，有免費宴席吃，還有免費歌舞表演看。就在三天后，這是邀請函，到時候你只要帶著江湖兒女們出現(xiàn)，就可以拿銀子了。”

令人振奮的好消息來得太過突然，神醫(yī)一時還沒能緩過勁，“真的假的？那幾十箱的老干爹辣椒醬需要還給他嗎？兄弟們都已經(jīng)分了啊。”

“幾十箱老干爹辣椒醬？”邢歡敏銳地揪住關(guān)鍵詞。

“嗯，那就這樣了，神醫(yī)施主，有緣再見，告辭。”沒等神醫(yī)回答，悟色突然一掃悠閑，起身握緊邢歡的手往外走，還不停沖著神醫(yī)使眼色。

可后者就是完全不懂這種暗示為何意，仍舊一路尾隨他們走到門邊，還越想越不對勁，好奇地飄出疑問，“不是你和大師傳信讓我們?nèi)ソ偃稳f銀的貨嗎？還說這只是福利。邢歡姑娘這安排真是妙啊，往后我們江湖中好幾個月的辣椒醬不用愁了。”

“……”為時已晚，悟色無奈撫額，哀嘆自己棋差一著，居然忘了串通。

“死和尚！耍著我玩就那么開心嗎？你死定了！我跟你沒完！！”雙腿微微岔開、雙拳緊握、拱起雙肩、皺住雙眉，擺好架勢后，邢歡歇斯底里地咆哮。

吼完，還是覺得沒能發(fā)泄后，又用力吹出幾口氣，覆在臉頰上的薄紗不安分地飄動，讓那條橫在她臉上的傷痕若隱若現(xiàn)。

神醫(yī)瞠目結(jié)舌地立在一旁，終于恍然大悟搞明白邢歡姑娘為什么要戴個薄紗出門了，原來不是為了配合江湖流行風(fēng)拗造型啊……從她臉上這被施虐的痕跡看來，她跟著悟色大師的日子也不好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