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干爹,你能找幾個丫鬟幫悟色大師洗袈裟嗎?”
“不行,大師交代了,這事只能交給你做,讓別人代勞會有血光之災。”
“……”
誠如悟色所言——我的話你也信?
他鬼話連篇,比那個會掐指亂算的茅山掌門更神叨,可還就是能讓人莫名其妙地去相信。她甚至不問原由地跟著他到處跑,淪落到幫他洗衣裳。他還得寸進尺了,像打了雞血般,命人把那些先前送去鋪子里洗的袈裟全給拿了回來,一件不落地丟給她。
血光個屁!哪來那么多血光?讓她這么個處于“每個月都有那么幾天”中的女人過涼水洗袈裟,就不算血光之災了?她也在血流不止啊!
邢歡不是沒想過不理他的威脅,自顧自地群英樓,盡管趙永安偶爾偷情、待她冷漠,起碼好吃好睡。
可她不能走,還有好多事沒有辦,不能那么輕易被打倒!
“死和尚!行走江湖,憑什么還要換那么多衣裳?”想著,她不甘不愿地直起腰,看了眼自己那雙已經被水泡得發皺的手,又看向那些橫掛在院子里迎風飛舞地綠色袈裟,禁不住發出哀怨感慨。
她從用完晚膳就開始不停地洗啊洗,成品已經掛得到處都是了,為什么還有大半桶?
“為了維持住形象,沒事就得飛來飛去,還得經常出現在橫梁上啊、樹上啊、屋頂上……不換衣裳能見人嗎?你以為風度翩翩的和尚造型是那么容易拗的嗎?”
熟悉的話音伴著木屐踢踏聲自身后傳來。
邢歡垂眸,眼尾往后一掃,落在悟色大師腳下那雙吵人的木屐上,沒有干凈的羅襪,他就這么光著腳踩著木屐到處亂晃。這個男人時時都帶著股不修邊幅的味兒,可也就是這股頹勁讓她很不爭氣地想說——你就算什么都不穿也很風度翩翩。
“你來的正好,我要起義,我不洗了!”可惜最后飄出嘴縫間的話,成了不服輸的叫囂。她驀地站起身,濕漉漉的手在身上蹭了兩下后,憤憤地踏著步子離開,擦肩之際,還不忘狠狠瞪他一眼。
“啐。”他嘴角一動,溢出一聲輕笑,抬手擒住了她的手肘。
“放手,我在生氣!”她嚴肅地向他闡述自己的心境,用力想要扳開悟色的手,可他就是紋絲不動笑容依舊,這笑真是賤透了。
“不是那么開不起玩笑吧,有點娛樂心態好不好。乖,拿著?!?
隨著他話音一同傳來的還有道溫暖,邢歡狐疑地蹙眉,低頭打量起他塞進她手心里的東西。是個暖爐,造型很獨特像只……荸薺,外頭覆著層精致的雕花,花紋很詭異,她看不懂,只覺得手掌般大小,用來暖手剛剛好,弧度也挺舒適。
邢歡翻來覆去地把握了會,有些貪戀那抹溫暖地緊握住,不確定地側眸看他,“送給我?”
“基本上除了你,沒人會在夏天需要這種東西。”他走了幾步,拉她在一旁石階上一塊入座。
“哪來的?”邢歡又愛不釋手地端詳了陣,想要感謝他,但過往經驗告訴她,感謝之前最好先搞明白東西的出處,免得又被他設計攬下麻煩,莫名其妙就成了他的共犯。
事實證明,邢歡的擔心一點都不多余。他身子微微往后仰,手肘撐靠在身后階梯上,大喇喇地半躺著,若無其事地回道,“任萬銀的倉庫里偷的,那里寶貝不少,有空帶你去瞧瞧?!?
她應該義正嚴詞地告訴他這么做是不對的,可“倉庫”這兩個字,讓邢歡激動了。片刻后,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些再開口,“借花獻佛哦,算你有點良心,那我們什么時候潛入他的倉庫?提前通知我,我好準備下。”
“準備什么?”有種不祥的預感在翻涌,讓他開始后悔起自己的多嘴。
“準備個大點的包袱啊,不然搬運起來不方便。”
“歡歡妹妹……”他閉了閉眼,語重心長地喚她,“女人就該好好讓男人養,安分點,別盡想著些坑蒙拐騙偷的事,到時候和諧社會也救不了你?!?
她沒好氣地橫了眼悟色,學著他的姿勢躺下,視角剛好對上夜空,繁星點點伴著弦月,外加手里還捏著個小暖爐,心情無端地舒暢了起來,話也跟著多了,“你懂什么,我都收了那么多封休書了,誰知道相公的忍耐極限在哪?如果哪天他打算娶那個女人了,我該怎么辦?繼續回去放羊嗎?那我這兩年的付出算什么?我不能只等著被打回原形啊,娘說女人得為自己多考慮點?!?
“他知道嗎?”
“知道什么?”邢歡不明就里地轉頭。
“知道你一直在為自己謀劃退路嗎?”
她頻頻搖頭,很緊張的模樣,“當然不能讓他知道,誰家相公會喜歡自己娘子時時刻刻在考慮離開他要怎么活啊……”
“說不定他喜歡呢。你相公不是剛好稀罕和你相反的那一型嗎?那不就是志向遠大、不喜歡依靠男人活的女人嗎?最好還是對他愛理不理的,從本質上來說,你相公比你還賤吶?!彼H有感觸地打斷了她的話。
與事實完全相符的話,把邢歡唬得一驚一乍,“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是得道高僧,無所不知。”
“那……得到高僧,你知道我該怎么做才能讓他放棄那個女人,認識到自己的已婚身份嗎?”事實證明,她又一次情不自禁地信了他的鬼話。
“得道高僧不關心兒女情長?!鄙頌榕笥?,他其實應該教導她更多,明白敘述正常男人的喜好與心思,讓她精準無誤地去屢獲她相公,確保這段婚姻白頭偕老、老而彌堅、奸擄燒殺……
但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說,看她求而不得心灰意冷,他覺得其樂無窮。
“那你關心什么?你那個傳說中死去的未婚妻嗎?!”放他的屁,他的兒女情長從來都沒少過,有什么資格擺出六根清凈的姿態。
“太多了,關心不過來?!彼拱谆氐溃畛?,“貧僧憂國憂民,只關心江湖民生而已。”
“那你還有閑情在這騙吃騙喝?”
“順便騙贊助?!?
“欸?”這話什么意思?
“任公子是富商,讓他拿點銀子出來救濟江湖兒女,貧僧也算是劫富濟貧吧?!?
“什么意思?你下午跟老干爹說了什么?”她把所有事注意串聯起來,終于察覺到,悟色頻繁領著她出入老干爹的府邸,似乎還真不是騙吃騙喝那么簡單。
“想知道?”他轉過頭,半撐起身子,沖著眨著眼眸,“你承認我比老干爹帥,就告訴你?!?
魅惑的桃花眸眨出擾人心悸的調調,她思緒亂了片刻,彷佛被他下了蠱般,腦中一片空白。沉默了許久,才被迎面拂來的夜間涼風吹醒了,尷尬地掩飾去慌亂,故作敷衍地哼了幾聲,“……嗯嗯,你帥,你最帥?!?
“你不說我也知道。別愛上我,被太多女人喜歡,貧僧會很煩惱的。”她的稱贊并非發自內心,他聽得出口吻間的搪塞,卻沒由來地覺得滿足。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輕易勝過了他曾經聽過的無數纏綿情話,是念了太多經,當真越來越容易知足了嗎?
悟色不自在地轉過目光,見她惱羞成怒張嘴想要開罵,他勾起嘴角蕩漾出一貫的頑劣笑容,掩去那些莫名的心緒,給她想要的答案,“貧僧只是告訴他,最近運貨不要走山路,會破財。”
“他最近有貨要運?”
“嗯。”
“那他還會運嗎?”
“會?!?
“為什么?”
因為任萬銀貪財,不見棺材不掉淚,而事實上,那批貨要到渝州,也只有那條山路可以走。很明顯的答案,他卻故意想要逗她,“因為貧僧夜觀天象,他在劫難逃,我敢斷言,但我絕不負責。”
“……你到底是有多閑,天天夜觀天象?”她才不會像老干爹一樣,一聽到“破財”就把他的話奉做圣旨。
“我們不是正在觀嗎?”
“那你除了觀到老干爹的事,還有沒有觀到別的?比如說我的姻緣星之類的?!?
“有,上線了?!?
“真的假的?”
“想聽詳解?那你承認我比你相公帥?!?
“……”得道高僧!你可以再無聊一點!!作為一個出家人,憑什么那么愛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