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風怒氣匆匆的去了，沒過多久又灰溜溜的回來了。

倒不是怕了對方，而是海戰沒打的起來。

這他娘的是熟人啊！

李暮風一肚子的火沒處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拉著領頭的那人回了李家的旗艦。

袁詣見到被李暮風拽著的人，笑了。

“哈哈哈，原來是邱大哥，袁詣這廂有禮了。”

邱青城見到袁詣后，呆了一呆，他一把甩開李暮風的手，跑到袁詣身前，狠狠的錘了他一拳。

“好你個袁小子！你真的沒意思了啊！你自己說說，放了我幾年的鴿子？”

袁詣一愣，隨即恍然。

“邱大哥，難道小島的事兒你真拿下了？琉球國王同意了？”

“你這不是廢話么，也不看看我是誰！慢著，你小子別岔開話題！咱們做人得講誠信吧！雖然我不知道你后面發生了什么事兒，但男人做事兒一口唾沫一根釘，咱們雖然沒有立字據，但擊掌為誓總做不得假吧？說吧，你準備怎么解決這事兒！”邱青城惡狠狠的說道。

“得，邱大哥。這事兒怨我，都是我的錯。這樣，之前我們商量好的利潤，我每年多分一成給你，時效五年，算是對你邱家的補償。你看怎么樣？”

“哼，這還差不多。不過，你小子到時候可別又不見了蹤影，那我可就真要翻臉了。”

“嘿嘿，這哪兒能呢，我可不是這樣的人。”袁詣干笑著。

“哼哼，你不是這樣的人？臉皮可真夠厚的！”邱青城白了袁詣一眼。

李琪聽了兩人的對話，一臉的疑惑。

李暮風忍不住開口道：“喂，我說你們倆，打什么啞謎呢？分成？分什么成？我可說好了，見者有份啊！說吧，不管什么事兒，我李家也要參一腳。”

“呃”

邱青城這才想起，自己是在李家的船上。

他苦笑著，將兩人在那霸時達成的協議說了一遍。

“嘿，我說袁兄弟，你不厚道啊！咱哥倆認識這么久了，你怎么不給我李家也謀點好處？你這樣真沒意思了啊！”李暮風調笑道。

袁詣聳了聳肩，也打趣道：“你們可都是海上一霸，還要與我這蝦米斤斤計較啊？你們手縫里漏的，都夠我吃一年了。”

“切！青城兄弟不了解，我還不了解你？你啊，就是一條隱藏在暗處的巨鯤。”

邱青城聞言揚起了眉，有些吃驚。

“什么鯤不鯤的，暮風哥就是喜歡夸大事實。對了，邱大哥，我看你這陣仗不小啊！看樣子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啊！”袁詣笑著對邱青城說道。

“生意？嘿，確實是大生意。這不，我一家吃不下，特意尋求幫助來了。”

李琪與段之榮對視了一眼，隱隱有了一些猜想。

“既如此，那就艙里一敘。”李琪笑著說道。

“那啥，你們有事慢慢商議，我去旭子那兒看看去。”袁詣連忙回避。

“欸欸，走什么走，你又不是外人。趕緊的，一起進來。”李暮風連忙拉住袁詣。

“呃，那…行吧。”

幾人坐定后，李琪讓人關了艙門，這才對邱青城說道：“青城賢弟，此處只有我們四人，有事不妨明說。”

邱青城點點頭，開誠布公道：“各位，實不相瞞，我此行的目的，就是福建崔家。”

“怎么，邱家與崔家有過節？”袁詣問道。

邱青城看了眼袁詣，又看了看李琪。

見李琪微微點頭，他才笑著說道：“袁小子，你有所不知。這一年多，海上太過混亂。我原來告訴你的一些情報，早就過時了。如今我邱家與李家走的很近。大家之所以能合得來，除了我與琪兄的性格使然外，更關鍵的，還在于我們身后有著許多相似之處。雖然咱們也會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也總想著悶聲發財，但總的來說，至少也會留人一條活路。況且，我邱家和李家在海上跑商，為的也是養家糊口。李家是為了莆禧所，而我邱家則是為了威海衛！”

“什么！威海衛…”袁詣失聲站了起來。

三人見袁詣如此失態，不由得感到奇怪。

也難怪袁詣驚訝。

威海衛是什么地方，或許很多人不知道。

但若是說到甲午戰爭，許多人肯定都會知道一些。

威海衛，就是后世北洋水師的基地！

也是北洋水師全軍覆沒之地！

隨后，此地又被英國強行租借了三十二年，直到一九三零年才被回。

這個地方匯聚的，是血與淚啊！

“袁兄弟？喂！你怎么了？”

耳旁的呼喚聲將他拉回現實。

見到三人一臉關切的神情，袁詣連忙道歉：“呃，方才聽到威海衛，一時失神，還請諸位兄長勿怪。”

“嗯，沒事兒就好。”

邱青城雖然仍舊是一臉的疑惑，但見袁詣并沒有解釋，他只得將這份疑惑放進心里，繼續說道：“崔家這一年來可以說是瘋狂斂財。為了發展，他們無所不用其極！為了追求高額的利潤，他們還勾結倭人和佛朗機人，做著販賣人口的勾當！更過分的是，不論是何方勢力，只要被他們盯住了，統統連船帶人一口吞下，連泡都冒不了一個！”

“這么狠！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袁詣問道。

“他們做這種事的時候相當的謹慎。因為此事本就見不得光，所以他們專門挑落單的船只或是小船隊下手，確保萬無一失。去年十月份，邱家有一船失蹤了，我是千方百計的查探消息，卻也沒有任何發現。一個半月后，有一名失蹤的船員回來了，說自己被崔家的賣去了南洋，我這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邱青城解釋道。

“被賣了還能回來？你這船員還真是福大命大啊。”袁詣驚奇道。

“誰說不是呢。這人被崔家俘虜后，賣到了馬尼拉。后來不知馬尼拉發生了何事，整座城陷入了混亂。我這兄弟也是個機靈人，幾經波折后，趁亂混上了一艘船，這才得以返回。”

袁詣一愣，與李琪、李暮風倆人對視了一眼，見他們兩人也一臉驚訝。

邱青城瞧出三人的異狀，疑惑道：“你們這是怎么了？”

“哈哈，這可真是太湊巧了。”李暮風將馬尼拉發生的事兒粗略的說了一遍。

“這…還有這么巧的事兒？袁小子，馬尼拉的事兒是你搞出來的？得，這事兒我欠你一個人情！”邱青城感到不可思議。

“只是趕巧兒罷了。”袁詣擺擺手。

邱青城也沒有再多言，他繼續說道：“此事之后，我們和崔家的梁子，算是結下了。這不，皇上一聲令下，浙江、福建兩省水師出動，徹底清剿兩省海患。我便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于是暗中集結了船隊，準備前去復仇。為了隱蔽，我從那霸一路南下，想打崔家一個措手不及。”

說到此處，邱青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別賣關子，接著說。”李暮風揉著鼻子說道。

“說來慚愧，福建之行我是失敗的。等我趕到時，崔家許多的秘密基地早已人去樓空，成了毫無價值的廢棄之地。我在福建待了好幾日，一艘崔家的船都沒遇見。此后更是收到了浙江水師戰敗的消息。結合崔家不見了蹤影，我很快就意識到他們有可能北上了，又急忙趕到浙江打探消息。”

“結果如何？”幾人精神一震。

“我這里打探到的消息，不容樂觀。許辰江聯合了崔家、許家四兄弟，以及其他中小型商團共二十一家，此刻雙嶼島附近聚集的船只共有千余艘！”

“你說多少？”李暮風掏了掏耳朵。

“我的天啊！千余艘！他們這是要捅破天嗎？”

邱青城嘆息道：“雖說是千余艘，不過從最初打探的消息來看，當時還是以小船居多。只是后來浙江水師戰敗，許多精銳戰船反倒成了他們的戰利品。”

“哎！此事怨我。當初聽聞朝廷要清剿浙江福建兩地海盜，我便早早的下了令，不讓手下的兒郎出海，以免發生不測。否則崔家再如何小心謹慎，也總會留下一點蛛絲馬跡的。”李琪懊惱道。

“在雙嶼島聚集了千余艘？嘿，真是愚不可及！”袁詣反倒是哈哈大笑起來。

“啊？此話何解？”眾人疑惑道。

袁詣吐了一口氣，感慨道：“在知道浙江水師戰敗后，我心里確實很著急。所以才會馬不停蹄的趕到莆禧所，請李家出兵增援浙江。大家都知道，朝廷最怕的，是來無影去無蹤的海盜，而不是打堅守戰的海盜！島嶼或基地，那是海盜安身立命之所。航道，才是海盜的生活之源！如今他們全聚集在一座小島處，我就想問問，糧食從何處來？彈藥從何處來？好吧，你們會說島上有很多余糧，有許多彈藥。我又想問，若是朝廷堅壁清野，封鎖雙嶼島，到時掐斷了他們的航道，隔絕了他們與外界的聯系…哼哼，這豈不是甕中捉鱉？一座小小的雙嶼島，又能堅持多久？若此時各大商團紛紛出動，搶奪了他們的貿易渠道，他們又從何處尋找財物？沒了錢財，他們拿什么打仗？如此，他們不是鼠目寸光又是什么？”

話雖然有道理，但李暮風思索了片刻后，說道：“從長遠來說，袁兄弟的話不無道理。但他們現在可是戰力驚人啊！俗話說一力降十會，若他們拼死一搏，朝廷不見得能封鎖的住啊！只要沖破了牢籠，在我大明沿海燒殺搶掠，那到時可就麻煩了…如此大的一股勢力，可沒有幾人能擋的住啊。”

“還有一個問題。袁兄弟，你說的一切假想，都建立在朝廷已經封鎖雙嶼島的前提下。若是這其中出了什么變故，或者他們根本就沒有此打算，那局勢可就微妙了。”李琪補充道。

“唔，你們說的有理。所以眼下當務之急，便是趕到東嶼或是九山島，然后打聽福建水師的駐地。無論如何，也要讓他們封鎖雙嶼島。只要封鎖了雙嶼島，屆時水師在明，我們在暗…他們，一個也跑不了！”

“袁小子，別忘了，他們是水師！咱們現在的身份可是海盜！你想讓水師與海盜合作？滑天下之大稽啊！”邱青城聽了袁詣的話，感到一陣好笑。

袁詣微微一笑，將腰牌解了下來，隨手拋向了邱青城。

接過令牌，邱青城渾身一震，連忙望向李琪：“李琪兄長，這，袁…袁兄弟的身份…”

“哈哈哈，所以說，咱們都是一類人啊！只不過，他混的最好。”李琪笑道。

袁詣又望向了邱青城：“邱大哥，你是威海衛的人，也算得上是軍人世家，應該知道這令牌的分量。現在，你說咱們能不能與水師合作？”

邱青城苦笑著將腰牌遞回給袁詣：“這還真沒想到，你居然有這層身份。”

袁詣笑著說道：“其實，我也沒想到，你與李家一樣，都是衛所的人。雖說這些年來，各地的衛所已經日漸凋零，但我知道，許多人對于衛所的感情，卻從來沒變過。否則，也不會有這么多人寧愿冒著殺頭的危險，也要維持衛所的運轉。”

邱青城狠狠的點頭道：“袁賢弟，你這句話我愛聽！實不相瞞，其實我的父親，就是威海衛的衛指揮使。因從小便時常見他，為了威海衛的事長吁短嘆。所以長大后，為了幫助父親，也為了幫助威海衛，我這才鋌而走險，做起了海商。你要說我多高尚…呵，我只希望盡我所能，讓同僚們都能有口飯吃，有身衣穿，就夠了！”

袁詣點頭道：“放才初聞威海衛時，我曾失態。我知道邱大哥心里一直有疑惑。威海衛，地理位置特殊，乃是渤海的咽喉！若是威海衛有什么閃失，那敵人通過渤海，便能直達天津衛。更嚴重者，甚至會威脅京師的安全！此地實在太過重要啊！我是真沒想到，威海衛居然也需要進行海上貿易，才能勉強維持運轉。”

“所以，無論是為了報私仇也好，為了維持威海衛也罷，此次東海之戰，邱大哥你沒理由能抽身事外啊！李家加上你邱家，少說也有一百六十艘船。若再能召集我留在浙江的部分船只，兩百余艘船輕而易舉！到時他們想要破封鎖，哼哼，癡人說夢耳。”

“袁兄弟，實不相瞞，我雖然口口聲聲的說尋找幫手，但其實我自己心里清楚，就算把我和李家栓一塊兒，現在也不是他們的對手。我本來只是想著，趁崔家在返航的時候，狠狠的啄他一口，也算是報了這仇…咱們雖是朋友，但此事已經關系到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甚至會讓威海衛從此一蹶不振。這已經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兒了…若沒有足夠的利益，此事…恕難從命！”邱青城冷靜道。

“哈哈，邱大哥實乃性情中人。但您難道不疑惑我為何在李家船上嗎？我雖與李大哥、暮風哥關系匪淺，但若沒有實際的利益，他們也不會傾巢而出。畢竟這也不是他們個人的事啊。況且，此事也是由李寧康李大人親自應允的。”

“這…”邱青城有些遲疑，連忙看向李暮風。

“呵，這樣吧。若你答應加入，我與李家的協定，對你邱家也一視同仁。具體的內容，你可以問李大哥，他是知情的。我相信你會做出一個明智的決斷。”

邱青城聞言又望向李琪。

“此事，我李家確實拒絕不了。我相信若是青城賢弟知曉了其中的內容，一樣拒絕不了。”李琪緩緩道。

“哦？這么邪乎？說來聽聽？”

“呵，。我只說一點。此事若成，以后我李家便可光明正大的在海上行走，再也不用躲避各地水師！”

邱青城唰的一聲站起，失聲道：“什么？不用躲避各地水師！難不成，是官商？”

“官商？你可以猜的再大膽一點。”李暮風笑道。

“哈哈哈，你們莫要框我！猜的再大膽一點？那只可能是皇商了！嘿，這可能嗎？”

見邱青城搖頭失笑，袁詣不由得開口道：“為什么不可能？”

“為什么？那可是皇商啊！是為皇上辦事兒的商人！”邱青城急道。

“你再想想你剛才看過的那物件。”李暮風也笑道。

“我剛才看什么了，我剛才…我…”邱青城緩過神來，想起了那令牌。

“你…你們說的…都是真的？”邱青城不淡定了。

“假不了。”袁詣淡然道。

“呼呼”

邱青城喘著粗氣，眼睛瞬間紅了。

他站起了身，一臉的激動莫名。

“怎樣？入伙不？”李暮風嘿嘿笑道。

“入！干嘛不入！不入我才是傻子！這可是什么都換不來的好事兒啊！”

“若是為了皇商這個身份，讓你從今往后聽令而行，你也愿意？”袁詣突然開口問道。

邱青城豪氣干云道：“別說是聽令，只要能讓我威海衛從此豐衣足食，我這百十斤就算賣了又有何妨！”

“邱大哥好膽氣！”袁詣豎起了大拇指。

“報…頭兒！旭哥兒傳來消息，麂山快到了。”門外響起了通報聲。

“麂山要到了？走，去甲板看看。”李琪站了起來。

袁詣臉上也露出了激動神色。

麂山要到了？

如此說來…

浙江水師戰敗的詳細情報；

花舞鴯船上那位女人的身份；

留守在浙江的船只規模；

一切，都會清楚的展現在自己眼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