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擁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利，哪怕他朱厚熜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

但就算是皇上，那也是人。是人，就一定會有七情六欲。

袁詣失蹤的消息傳到武英殿，讓他哭笑不得。

又玩失蹤？你丫的不會是失蹤玩上癮了吧！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緊隨其后的，是深深的擔心。

這次不比之前，是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中啊。只憑借這一點，就讓朱厚熜牽腸掛肚。

兩人不是兄弟，卻勝似兄弟啊！

能怎么辦？只能盡量找啊。所幸內廷的權利他已掌握了大半，錦衣衛與東廠更是大權在握。

隨著朱厚熜的旨意，袁詣的下落，就成了這兩個部門最重要的任務之一。

而造成袁詣失蹤的罪魁禍首，福建李家與崔家。他們的基礎信息，也被放在了朱厚熜的書桌上。

“真是讓人瞠目結舌。這一件件事…觸目驚心啊！”

這是朱厚熜看完所有信息后的第一句話。

“來人，把楊廷和、彭澤、蔣冕、袁宗皋和喬宇喚來，讓朱宸、駱安、張佐去偏殿候著。”

“喏”

不一會兒，五名內閣重臣趕到武英殿。

見眾官行了禮后，朱厚熜一指桌上的急報及各種情報，淡淡說道：“各位…都看看吧，這就是我大明的國泰民安？這就是我大明的兵強馬壯？這是在挑釁！他們在朕的臉上狠狠的扇了一耳光！你們的臉上就好過嗎？！”

聽見朱厚熜如此說話，幾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事情看起來很嚴重啊。

楊廷和一揚眉，走了兩步，拿起急報，快速看了起來。

其余四人，也紛紛拿著其他的情報看了起來。

五人互相借閱，神色也慢慢凝重起來。

“呼”

楊廷和微微吐了一口氣，沉思片刻后說道：“皇上。兩月前，臣上書予皇上，詳說過海患之亂。汪鋐汪大人屯門大捷，也讓我大明名震四海。如今這些海匪聚眾鬧事，擾亂海疆。臣以為，當派出精銳，采用重典，徹底滌清這伙毒瘤！”

“臣附議…”

“附議…”

眾大臣紛紛應和道。

“好！既如此…彭澤！”

“臣在。”

“朕令你調動浙江、福建兩省所有衛所，一定要將這群海匪徹底剿滅！”

“臣領旨。”

“喬宇。”

“臣在。”

“查一查這群人身后到底都有哪些人在給他們撐腰，讓他們如此無法無天。朕會讓朱指揮使配合你，無論是誰，只要罪證確鑿，一律先行拿下！敢抗旨不尊者，殺無赦！”

“臣領旨。”

“楊首輔、袁閣老、蔣閣老…”

“臣在。”

“事關我大明的威嚴，事關朕的臉面…此事的后續朕交予你們，給你們三個月的時間解決此事。上至皇親國戚，下至百姓匪人，所有牽扯其中的人員，一律嚴懲，絕不姑息！”

“臣遵旨。”

楊廷和見此事告一段落，便開口問道：“皇上，不知這清寧宮失火的事情，可有了結果？”

朱厚熜看了一眼楊廷和，道：“前兩日司禮監已經查清楚了，清寧宮失火，乃是因為年代久遠，屬于天災范疇。朕已令司禮監對皇宮各殿進行檢查，對有隱憂的地方及時處理。”

“如此，老臣就放心了…關于永福公主的事，還請皇上節哀。宗人府與禮部已經選好公主的下葬地點，明日早朝就會啟奏皇上。”

楊廷和說完，抬起頭，隱晦的看了一眼朱厚熜。見朱厚熜臉上露出哀容，他立刻又將頭埋下。

“唉…姐姐真是紅顏薄命啊。朕曾發誓，若事是人為，那朕一定會將那人誅九族…但司禮監已經定論，朕縱有天大的怒火，也不能牽涉無辜…也罷，此事就到此為止吧…朕心里有點不舒服，你們退下吧。”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臣等告退。”

看著幾人魚貫而出，朱厚熜心里冷笑一聲。

哼，這個老狐貍，這個時候也不忘試探啊。

見袁宗皋一人獨自走遠，喬宇落后半步跟在楊廷和的身側問道：“首輔大人，剛才在殿內，下官見皇上提起永福公主時，神色中充滿了哀思。想必這件事確實如皇上所言，只是一次巧合吧。”

“巧合嗎？”楊廷和腳步稍微一頓，復又繼續走著。

“是啊，真的太巧了！公主結婚當日就出現火災，而且還是進了房間沒多久。”

“首輔大人的意思是？”

“呵，這件事已經蓋棺定論，況且又是皇家內事，我能有什么意思。”

“是是，首輔大人所言甚是。”

“天災嗎？既然是天災，就說明是老天爺的意思咯…我看那件事，可以適時的提一提了。”楊廷和掃了一眼喬宇，說道。

那件事？

“下官明白了。”略一思索，喬宇心領神會。

“首輔大人，那剛才為何沒有乘勢…”

楊廷和一擺手，搖頭道：“海患與禮儀都是國之大事，但孰輕孰重，大家心里都明白。我等又豈能以此作為條件？這樣反倒是落了下乘。到時名聲盡毀，可就得不償失了。”

“首輔大人教導的是，還是下官思慮不周啊。”喬宇拱手道。

“行了，你也不用恭維我。此事你告知毛澄，他是禮部尚書，知道怎么做。”

“喏”

隨著朱厚熜一聲令下，大明的戰爭齒輪開始轉動起來。

浙江、福建兩地大量的戰船開始聚集，人員開始調動。

一時間兩地風聲鶴唳，小型商會只是覺得風聲不對，而大型商會消息靈通，已經得到了確切的消息。

許家、崔家，乃至兩地的中型商會們紛紛抱成了團。

大大小小二十多家商會的代表齊聚在雙嶼島上。

“這次朝廷是下了必殺令了，這可怎么辦啊？”

“是啊，我也聽說此次海寧衛、觀海衛、臨山衛、昌國衛調動了大量的船只，這次朝廷是要動真格的了。”

“何止啊！我聽說金鄉衛、盤石衛、松門衛、海門衛也有人員進行調動。”

“呵，你們說的都是浙江的衛所。還有福建大金所、定海所、梅花所、鎮東衛、平海衛、蒲門所、永寧衛都要參與進來。我看啊，這次咱們不死都要脫層皮啊。”

“這不是以卵擊石嘛。要不，咱們還是逃吧。”

“逃？往哪兒逃？倭國？琉球？呂宋？南洋？你可別忘了，咱們的家當可都在這兒，就算逃了，那還能東山再起？”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總不能束手就擒吧。”

看著周圍都是熱議的聲音，雙龍會許家的大當家許辰江說道：“諸位，諸位。都靜一靜！”

許多人聽見了許辰江的聲音，議論聲慢慢平息。

“諸位，咱們在座的，有的相互間是朋友，有的又互相有些私怨。但此次，大家愿意冰釋前嫌，共聚到我這雙嶼島上，為的是什么？是當下的局勢，是朝廷的出兵，容不得我等再自相殘殺！咱們大家應該齊心協力，渡過眼前的這道難關！”

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許辰江繼續說道：“或許大家現在的心情很絕望，朝廷派了這么多人，這么多船來圍剿咱們，大家伙兒肯定是有敗無勝。但，凡事都有例外，諸位切不可妄自菲薄！剛才諸位上島時，曾報過各商會現今的規模。方才，我與崔修鳴崔會長，許松許會長仔細的統計過，咱們所有人，發展至今，已有大小戰船一千一百五十一艘，船員六萬兩千四百余人！”

許辰江此話一說完，底下眾人紛紛露出吃驚的表情。

“什么！？咱們有這么多船？這么多人？”

“我的乖乖，一千多條船？”

“還有六萬多人？”

“哈哈，有的打！有的打啊！”

“是啊，就算那些衛所的船只比我們的多，但是也相差不大啊！”

“何止啊！咱們常年在刀口上討生活，什么船只，什么武器沒見過？！只要安排得當，一定能贏啊！”

“但是那畢竟是朝廷啊！他們可以源源不斷的派援兵，咱們是孤立無援啊！”也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許辰江見下方眾人的膽色大了起來，拍掌繼續說道：“諸位，諸位！除了我說的這些，崔會長還有話要說！現在，咱們請崔會長給大伙兒說兩句！”

崔修鳴從旁邊的椅子上站起，向前走了兩步。

“諸位！在座的有認識崔某人的，也有不認識的。有些是崔某人的朋友，有些對我崔家也不甚滿意。大家伙兒都知道，我與許辰江許大當家，許松許會長素來都有嫌隙。但今日，咱們應該把過去的恩怨盡數放下，只有齊心協力，才能不被送上那斷頭臺！諸位，方才許大當家說的話，我也不重復了。方才有人說咱們沒有援軍…錯！大錯！在座的諸位常年漂泊在海上，倭人和佛朗機人想必都不陌生。此次，我特意派人去倭國去招募人手。而佛郎機人雷托斯，早在兩天前，也離開了雙嶼島，親自去滿剌加搬援兵。只要大家伙兒能夠堅持一些時日，到時咱們的援軍就會趕來！到了那時，是進是退，主動權就在咱們的手上！”

“喔喔！”

先前還有所疑慮的人，在聽了崔修鳴的話后，也放下了顧慮，振臂高呼著。

許辰江見眾人士氣高漲，趁熱打鐵說道：“諸位，諸位也別得意忘形！到時若開戰時，各自為戰，很容易被朝廷分而殲之。所以，咱們必須做到令行禁止！要服從命令！我和兩位許會長商議過了，決定分成三支艦隊，由我和兩位許會長分別率領，所有商會按實力平均分入三支艦隊里。若是有誰不愿的，現在就離開雙嶼島，咱們一定不會難為他。”

許辰江的話音剛落，下方便有人大聲問道：“許會長，若是每次打仗，讓我們當那炮灰，那又該怎么辦？”

許辰江看了說話那人一眼，笑著說到：“好你個孫夢，果然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大伙兒放心，既然咱們已經是自己人了，又怎會有你我之分。若到時開戰，不管是突前還是斷后，我雙龍會一力承擔了，必不會讓大家覺得寒心。只希望所有人同心同德，咱們同生共死！”

“說得好！許會長的話就是我崔修鳴的話！”

“對，兩位會長的意思也是我許松的意思！咱們同生共死，患難與共！”一直默不作聲的許松也開口道。

幾人的話仿佛一個定心丸，下方眾人群情激奮，大聲高呼著。

“同生共死！”

“患難與共！”

“說得好！俺這百來斤就賣給三位會長了！”

“朝廷禁海，讓我等走投無路，與其引頸待戮，不如奮命一搏！”

“對，奮命一搏！”

“殺光狗官！讓他們看看我們的厲害！”

“我海里狂鮫不是白叫的！這次讓他們來多少死多少！”

現場已經沸騰到了頂點。

“好！大家有此雄心，我們一定能取得勝利！一日前，我收到了最新的情報。福建的戰船將會從平海衛處出海，浙江的戰船將會從臨山衛出海。他們會沿途進行清剿，最后在咱們雙嶼島匯合！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重拳出擊，先打殘一路，再迎擊另一路，這樣才不會腹背受敵！”

“許會長下令吧，你說打哪兒，咱們就打哪兒！”

“是啊，下令吧！”

人聲鼎沸，讓許辰江豪情大發。

“好！浙江乃是我許家的地盤，咱們先干掉浙江所屬的水師，再讓崔會長帶領咱們干掉福建所屬的水師！”

“好！”

“行！”

“干他丫的！”

許辰江點頭道：“好！都沒意見了吧，咱們現在開始分組。”

“孫夢。”

“在。”

“你的船隊在許松會長手下。”

“是”

“羅言，你的船隊隨崔修鳴會長出征。”

“是”

“海里狂鮫孫虎，你的船隊就跟著我。”

“許會長放心吧，打仗咱絕不含糊。”

“好，下一個……”

不多時，二十一個商會全部分派完畢。

見聯盟正式成立，許辰江一揮手，下了第一個命令：“所有會長，請立刻下令，將各自的主力調到雙嶼島附近。咱們所有人集思廣益，這兩日制定出一個計劃，三日后立刻啟程，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是！”眾人摩拳擦掌道。

許辰江一抱拳，再右手一攤，道：“諸位，時辰不早了，許某特意準備了粗茶淡飯。大伙兒請先吃飯，有什么話咱們邊吃邊聊！諸位，請！”

“謝許會長！”人群慢慢向著遠處走去。

“喂，我說，你還真是會鼓動人心啊。”崔修鳴輕輕撞了一下許辰江。

許辰江一咧嘴，“這不是沒辦法嘛。朝廷要打老虎，咱們勢單力薄的，總要想辦法團結各路豪杰吧。你也別笑話我，你不是也一樣？”

“哈哈哈，彼此彼此。”

“嘿，如此說來，福建的風聲也是你放出來的？”

“浙江沿海鬧的人心惶惶的，難道不是你的杰作？”

“哈哈哈…”兩人同時大笑起來。

許松在后面冷不丁說了一句：“冠冕堂皇的話誰都會說。現在人手和船只是有了，但要說能打贏官兵……我看懸啊。”

許辰江點頭道：“是啊…但不殊死一搏，勝負怎可預料？對了崔會長，你確定你說的那秘密武器會在兩日后抵達這里？”

“這是一定。我怎會拿自己的這條命來忽悠你們，對我有什么好處？只要秘密武器一到，咱們當有五成勝算！”

“如此甚好…好了，咋們也走吧，別讓他們等久了。”許辰江說道。

崔修鳴點頭道：“好，請…”

“請！”

三人并肩而行，連步伐都基本一致。

但三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除了他們自己，或許誰都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