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臻至夏初，但秦淮的河水仍舊那么冰冷。柳風一個猛子扎進去，只覺得仿佛進入了一個夢幻般的世界，那河水順著身體輕柔地流動，撫摸過柳風的五感，迷蒙的目光中，柳風只見到在微弱的月光照射下，河水中是多彩的顏色。大康的河是真的清澈，看不見那斑斑的油漬，更看不到那源源不斷的垃圾。

柳風沉浸在這樣的環境里，一時竟有些陶醉其中了——直到自己不能喘息為止。感受到自己胸腔傳來的窒息感，柳風再沒了那種夢幻的感覺，他施展渾身解數，使用出他最擅長的“狗刨”絕學，一口氣爬到了水面之上。

“我這狗刨技術，加入丐幫那是綽綽有余了。”柳風自我感覺還很良好，等到他想起看看四周的時候，徹底傻眼了。看似如死水般沒有波流的秦淮河哪里是什么好靜分子，這不知不覺中，柳風已經被河水沖到了秦淮中央。

“這什么情況？”柳風原地徘徊了半天，一時間竟找不到岸邊的方向。

正處于焦急的徘徊之中，柳風忽然看見遠處出現了一盞微弱的燈光。那光略有些搖曳，看樣子是行在水面上的小船的燈火。這無異于是上帝的恩賜，柳風大聲呼喊兩聲，那船似乎聽到了，燈火漸漸向這邊靠近。柳風自己也向燈火那邊游去，并最終看見了燈光來源。那燈光是立在船頭的燈籠發出的微茫光火，照耀著小船周身一點點的空間。小船的船頭橫著一根長桿，卻沒有掌舵人，船艙里靜悄悄的，也不知里面到底有沒有人。

小船的體積倒是很大，船身上纏繞著一些柳風根本不認識的植物藤蔓，這些藤蔓可以理解為裝飾，當然也可以理解為年頭久了盤繞在船上的無主之物……

“應該不會是鬼船吧？”柳風心里有些打怵，但看著這艘小船的體積，實在難和他腦海里認知的鬼船相匹配，柳風猶豫了片刻，決定悄悄摸上去，一有不尋常的動靜，立刻跳河逃生。

摸上船來，柳風蹲在船頭聽了聽船艙里面的動靜，結果就是沒有動靜。你很難說這樣一艘船大半夜鬼魅般漂浮在秦淮河上到底能發出什么動靜。柳風小心翼翼，掀開了船艙的門簾。

這艘船船艙里面的裝飾竟然格外別致，柳風大致打量一番，整個船艙被不知什么材料的隔板隔成了三個房間，在這樣小的船上隔成三個房間，柳風估計每個房間里面也就能勉強放一張床。船艙的壁上有著淡墨的圖畫，觀其意境倒是極為符合江南的雨景，間或有香草印在上面，給柳風一種文雅超俗的不真實感。

柳風初時想要叫人，但忍住了，他到現在還是很困惑這艘船的身份，萬一真的是一艘鬼船，這一嗓子出去自己豈不是廁所里打燈籠——找死嗎？柳風謹慎地走進第一個房間，房間里面沒人，但看著那很大的梳妝臺，柳風估計這房間是一個女子的，那女子還很能臭美。這個房間才多大，一個梳妝臺占了一半的地方。除了梳妝臺，房間里還有一個精致的木床，床上倒是沒有被子，只有一席繡花的涼席鋪在上面。柳風吸了吸鼻子，一股淡淡的幽香傳來。

“我這樣算不算是私闖閨房？”柳風心里想著，臉上卻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笑意，這種微笑按我們正常人的說法，那就是猥瑣的笑，簡稱“猥笑”。

柳風正想著，從旁邊的房間里忽然傳來腳步聲。柳風一驚，以為有什么東西出現了，他有些慌張，一個貓腰躲到了木床的下面。腳步聲逐漸接近，只聽得房門輕開，柳風看了看，兩雙鞋走了進來。

“今日的事可有進展？”一個人開了口，聽聲音是個女子，而且是個蠻漂亮的女子，因為長得丑的絕對不會這么輕柔。

“法羅門的人似乎全都消失不見了，官府只是做了做樣子，真正的人物哪里抓得到？”另一個人同樣是個女子，但聽聲音卻比前面的女子蒼老許多。

年輕女子道：“官府向來閑職，真若動起格來卻連法羅門這樣的叛逆都趕不上，大康可算爛到骨子里了?！?

“小姐高見，只是老朽不知，既然大康已是如此糜爛，為何宗主還要輔助大康朝廷呢？”

“師父自然有自己的心思，又豈是你我能夠揣摩到的？今日救了錢大人，任務已然是完成的很順利了，錢大人不死，那法羅門今后的日子就要很難過了，我百花宗正可以漁翁得利。”

聽到這話，柳風才明白過來，這艘船哪里是什么鬼船，原來是剛剛與那所謂的蕭江書生對陣的百花宗的船只。不過這樣一來柳風更是苦了臉，法羅門就不是什么善茬，這百花宗又哪里好對付？一旦被發現，柳風真難以保證自己還有小命見到明天的太陽。

“只是今日我有一事不明。”柳風自己的心思活絡著，只聽見年輕女子繼續說道，“今日我與那蕭江書生交手，并未覺得他如江湖上傳言般武功深不可測。只是我與另外兩位外家弟子聯手，蕭江書生竟然就已經招架不住了，實在難以想象?！?

原來這個女人就是那個蒙面黑衣人……黑衣人竟然是個女的？柳風如此想著。

年老的女子道：“江湖傳聞，蕭江書生乃是法羅門第一大司法，在法羅門內的地位僅次于誰也沒有見過的大主教法羅無天，人們說蕭江書生的武功是‘風之虐，人之狂，書生意氣血流觴’，其武功高深莫測，絕非等閑。只是若照小姐的說法，蕭江書生倒是徒有虛名?！?

年輕女子道：“那倒不可能，江湖人自有江湖的眼睛，若是一個人浪得虛名，早晚會被拆穿，再說，法羅門第一大司法，哪里能夠小瞧？我總覺得這件事有些古怪……”

說到這里，年輕女子倒是不再糾結，她轉而說出了一件令柳風震驚的事：“幾日之內，彭大海就將來到金陵，姥姥可是準備妥當了？”

“彭大海此番來到金陵，所為的無非就是開拓四海商行在金陵的布匹生意，而若想要開拓市場，那如何也繞不過金陵第一布行蘇家，所以我已經安排了人手，只要彭大海造訪蘇家，小姐就可以混入蘇家的家丁之中，找機會殺掉彭大海！”

什么？蘇家？豈不就是檸曦……柳風嚇了一跳，他輕微動了動身子，竟然不小心碰到了木床。碰撞聲音極小，然而年輕女子已然聽到了聲音。

“床下是什么人？”女子呵斥一聲，柳風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木床竟然“咔嚓”一聲，從中間斷開，將柳風露在了兩個女子的面前。

“哎……閣下，少俠，天才，英雄，你聽我說，我只是路過，真的不是故意……”柳風見自己已經暴露，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繳械投降乞求活命，他跪在地上說了一串敬語，不經意抬頭看了一眼，立刻呆住了。因為站在柳風面前的不是別人，竟然是今年花會最有望奪得花魁的流霜姑娘。

此時流霜也是驚詫不已，她驚詫的不是床下有人，而是柳風這個號稱金陵第一才子的家伙竟然如此沒有書生骨氣，此時竟然跪在自己面前求饒。

“柳風，柳先生？”流霜定了定神，道，“不知柳先生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咕嘟……”柳風不自覺吞了口口水，他道，“這個……那個……我說我不是柳風，你信嗎？”他抬頭看了看流霜的臉色，“好吧我知道你不信，其實我也不信……”

流霜很奇怪一個連下跪都干得出來的家伙為什么此時竟然還能平靜地說著冷笑話，她道：“柳先生似乎來這里很久了？”

“沒有沒有，我一直在床底下睡覺來著，真的，我保證我什么都沒聽到。”柳風連忙推卸道。

“小姐，還與他廢話什么？直接殺掉，免除后患！”流霜身邊站著的年老女子正是原來就跟在流霜身后的姥姥，姥姥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柳風聽到姥姥的話，嚇得差點尿了褲子。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啊！柳風暗暗吐槽道。

流霜想了想，忽然道：“柳先生似乎是蘇府上的人？”

“是啊……不，不是。”柳風雖然不知道流霜想要干什么，但本能上柳風還是選擇了不要出賣蘇家。

“呵呵……”流霜笑了笑，然后忽然變臉，冷漠起來，“若你是蘇家人，今日倒可以留你一條性命！”

“是是是，沒錯，我就是蘇家人，貨真價實如假包換！”在性命面前，節操什么的柳風才不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