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等待花開
書名: 琥珀里的時光作者名: 時空鐘本章字?jǐn)?shù): 3964字更新時間: 2018-11-09 11:45:32
殷琪成了新的王。
朝陽常常會想,也許父親從未愛過母親。年輕的時候,父親接近母親只是為了借助日落城的勢力奪取皇位,后來他得到了權(quán)力,又開始忌憚日落城,想要?dú)缢呐聲虼藸奚绺绾妥约阂苍谒幌А?
如果愛情是假的,那由此衍生出的親情又有幾分真呢?
梅花已全部落光了,只地上殘留些枯萎的花瓣。
“把它們都砍掉吧。”朝陽望了眼梅林,轉(zhuǎn)身離去。
“是,公主。”侍衛(wèi)應(yīng)聲道。
朝陽走進(jìn)室內(nèi),命侍女將門扉關(guān)上。南山上的梅樹一棵一顆地倒下了,連同往昔的回憶一起連根拔起。
宮白來為她把脈,他的手指隔著絲絹搭在她的手腕上。
“那些樹是無辜的。”他的手指從她手腕上移開,垂著眼說道。
“只是些樹而已。”朝陽笑了笑,“只是可惜了,明年無法再送葉欒姐姐梅花了。”
”無礙。“宮白收回絲絹,他的指尖無意間碰到朝陽的手腕,有一絲涼意。
”宮白,“她癡癡地望著他,“你能告訴我你的年齡嗎?”
宮白的眸中閃過一絲驚訝,可隨即又恢復(fù)了平靜。
“二十六歲。”他答道。
“那葉欒姐姐呢?”
“她比我小兩歲,二十四歲。”
“嗯......”朝陽低下頭沉思道,“宮白,如果有一天,如果......”她抬起頭望著他,又搖了搖頭。
宮白也沒有再問什么,只是靜靜地陪伴了她一會便離去了。
宮白走后,朝陽拿出那面銅鏡,望著鏡子中的自己竟也覺得索然無味,不知不覺間竟睡著了。
夢中一片朦朧,朝陽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遠(yuǎn)處傳來淡淡的花香,朝陽循著花香走去,空中有什么東西飄落,她伸手接住,是一朵紅梅。遠(yuǎn)遠(yuǎn)的,一棵梅花樹下站著一個人,只模糊地望見背影。
“你是誰?”朝陽向他走去。
”我是來同你告別的。“他轉(zhuǎn)過身來。
朝陽猛然間從夢中醒來,她推開門向南山跑去。風(fēng)在耳邊呼嘯,她的心在胸膛中劇烈地跳動著。
南山上只有一棵梅樹在孤零零地矗立著,她欣喜地跑過去抱住它,”對不起,對不起。“眼淚一滴滴落在了樹上。
”我知道的,你怎會舍得砍掉它。“一個人從樹后走了出來。天邊的第一顆星星出現(xiàn)在夜空中,將光輝灑在他的眼眸中。
”哥哥?“朝陽愣了一下,夢中模糊的人影逐漸消散,然后清晰,變成殷琪的模樣。
”我們在此度過了時光,你,我,還有母親。“殷琪的眼眸在夜色中有著深深的憂傷,”我不愿你忘記,朝陽。“
“哥哥......”
一陣風(fēng)吹過,空中似乎有淡淡的梅花香氣。
他們踏著星光月色回到環(huán)殿,母親的那間屋子還保持著生前的模樣,他們推開門走到床邊坐下。
“朝陽,同我一起回皇都吧。”殷琪說道。
燈光下朝陽的睫毛顫了顫,她抬起頭望著殷琪:“我不能離開日落城。哥哥,我要和母親一樣,守護(hù)著這里,永生永世都不會離開。”
她眼中的堅定令殷琪不免詫異,他終究發(fā)現(xiàn)她已不是從前的那個小女孩。
“你長大了。”殷琪嘆了口氣,“我只希望你幸福,朝陽。”
“我會的。”朝陽笑了笑,眉眼彎彎。
星光下,那棵樹的枝葉在一點(diǎn)點(diǎn)斷裂。
“我是來同你告別的......“
朝陽從睡夢中驚醒,外面狂風(fēng)大作,被褥中的余溫尚在,她坐在床上,悵然若失。
“陪我去一下南山。“她對身邊的侍女若蘭說道。
“是,公主。”
雨水打在油紙傘上,黝黑的枝干散落在她的腳邊。那棵梅樹已經(jīng)被支架固定在風(fēng)雨中。
“如果你喜歡,我可以為你在南山上種滿梅樹。”殷琪走到她的身邊。
“不用了。”朝陽望著樹干上觸目的砍痕,“有它就夠了。”
“哥哥,”她望著殷琪,“它不會死掉,對嗎?”
朝陽的臉色蒼白,心中充滿了懊悔。昨日殷琪趕來的時候,這棵梅樹正在被砍伐,是他攔了下來,可還是有些晚了。
“不會的。”殷琪向朝陽伸出手。
朝陽握住他的手,走到他的雨傘下。兩人撐著一把傘向回走去。
朝陽幾乎每天都會去看它。侍從遠(yuǎn)遠(yuǎn)地守在一旁,她一個人走到梅樹下,摸摸它的樹干,或只是靜靜地望著它。有時她也會同它講講心里話,關(guān)于宮白或是過去。
后來殷琪為朝陽從她的寢宮到南山修了一條長長的回廊,連接著之前的回廊和亭子,站在亭子里便可以看到這棵梅樹。
第二年春天的時候,這棵梅樹沒有吐露新葉,更沒有開花。大家都說它死了。萬紫千紅,只顯得它更加蕭條。
她的婚事被提上了日程。
朝陽坐在亭子里,“等梅花開了,我再考慮。”她說道。
一年一年過去了,梅花始終沒有綻放,也沒有枯死,仿佛沉睡了一般。
朝陽等待著,有時也忘記等待。
殷琪依舊將他所擁有的最好的東西送到日落城的環(huán)殿,那里才是他的家,有著他最想守護(hù)的人。他有時會花上一下午的時間,和朝陽一起坐在南山的草地上,望著天上的云卷云舒。
那棵梅樹依舊沒有開花。
“我不知道你在等什么,”殷琪走到梅樹下,“朝陽,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如果它永遠(yuǎn)都不會開花了呢?他沒有說出口,仿佛不說,便殘留一絲幻想和希望。
“它會開花的。”等到它再次綻放的時候,她便要說出對宮白的愛。
殷琪望著朝陽,歲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而自己卻日益衰老了。繁重的國事,邊境的戰(zhàn)亂讓他力不從心,他怕自己不能護(hù)她一生。
“哥哥。”朝陽從背后輕輕地抱住了他。
殷琪轉(zhuǎn)過身來,他笑了笑,用手寵溺地?fù)狭藫铣柕念^發(fā),就像小時候一樣。
“這次邊境戰(zhàn)亂久久未能平定,我要親自出征了。怕要有一段時間不能來看你了。”殷琪說道。
“哥哥,你要保護(hù)好自己。”朝陽有些擔(dān)心。
“放心。”殷琪笑了笑,“朝陽,我只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能愿意出去走走,也許你會遇到對的人。我們不能活在等待中,朝陽,我們也應(yīng)該珍惜現(xiàn)在。”
朝陽望著天上的云沒有說話。她心中藏著的愛慕可以對著鏡子說,對著南山的梅樹說,卻沒法對自己最親近的人說。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待宮白因歲月而變心。
時光荏苒,轉(zhuǎn)眼這一年又接近尾聲了。前幾日下了一場大雪,整個日落城銀裝素裹,美不勝收。邊境傳來捷報,此次戰(zhàn)役殷國大勝,不日就要凱旋而歸了。
就在今早,無雙帶著女兒傾城來到了日落城的環(huán)殿。她已經(jīng)有十年沒有見過朝陽了,這十年中,朝陽沒有一次離開過日落城的環(huán)殿。而無雙身居宮中,因此次殷琪出征在外掛念朝陽讓其代為照看,才有機(jī)會到日落城來。無雙帶著必勝的心情,她想要世人將她的女兒和朝陽比較一番,看看誰才是這個國家最美的女人。
可是當(dāng)無雙見到朝陽的那一瞬,便泄了氣。歲月的流逝并未消減朝陽的美貌,反而為她增添了一份沉淀后的魅力,使這美更加耐人尋味且更加驚心動魄。
沒有哪種美比在無望中的等待更加迷人了。
“殿下在信中囑托臣妾來看看妹妹是否一切安好。這幾日天寒,妹妹可要當(dāng)心身體。”
”謝謝姐姐關(guān)心。“
兩人寒暄時,傾城一直盯著窗外的長廊,“母親,”她收回目光望著無雙,“來時兒臣看到院子中長長的回廊,不知通向何處,很是好奇,想要走上一走,可以嗎?”她又望向朝陽,“可以嗎,姑姑?”
“當(dāng)然可以。”朝陽笑著回答道。
無雙推辭身體有些疲乏,故沒有同行。
朝陽和傾城手持手爐走在長廊上,前方不遠(yuǎn)處就是南山了,隨行的侍從自覺的停了下來。南山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去的。
雪上留下淺淺的腳印,傾城歡快地奔跑著。今年她已經(jīng)十六歲了,也已許配好了人家,只等來年春天歡喜地出嫁了。
朝陽上次見她時她還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如今已長成亭亭玉立、清麗可人的少女了。時光竟已過去了這么久,她這時才發(fā)現(xiàn)。
傾城走到那棵梅樹下,黝黑的枝干上覆蓋著殘雪,她用指尖輕輕觸碰著。
“姑姑,這是梅樹嗎?”她望向朝陽。
”是的。“朝陽點(diǎn)了點(diǎn)頭。
“它開花的時候一定很美吧。”傾城用手拂去枝丫上的殘雪,“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送我的紅梅就很美。”她的臉上染上一抹紅暈,有一種說不出的嬌羞俏麗。
朝陽望著這棵梅樹,許久之后才說道:“很美。”
用完午膳之后,無雙和傾城便回宮了,偌大的環(huán)殿又只剩下朝陽一個人了。她去母親的房間呆了很久,直到天黑的時候才出來。
仆人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晚膳,她突然很想喝酒。她很少喝酒,也從未醉過。
”若蘭。“朝陽叫道。
一個穿著綠色衣衫的女孩跑了過來,“公主,我是翠濃,有何吩咐。”
朝陽愣了愣,這才想起前幾日若蘭已回鄉(xiāng)嫁人了。
母親離世的這十幾年,世事紛紛擾擾,只有她一個人迷失在等待中,固執(zhí)地不愿意改變,卻不知許多事早已物是人非。
翠濃拿來了酒,朝陽喝了一杯又一杯。她想到今日傾城站在梅樹下提起她愛的人送她紅梅時的嬌羞模樣。她也送過紅梅,是給宮白。
宮白,宮白......他已離自己很遠(yuǎn)很遠(yuǎn)了。
朝陽走出寢宮,沿著長長的回廊向南山走去。
宮白,如果這條路是通向你心里的路那該有多好。
她已經(jīng)醉了,遠(yuǎn)遠(yuǎn)地仿佛宮白真地站在梅樹下朝她微笑。
“是你嗎,宮白?”她朝著梅樹走去,“我喜歡你,真地很喜歡你......”
朝陽醉了,醉倒在梅樹下。風(fēng)輕輕吹拂,梅樹上殘雪墜落,如紛紛散落的心事。
“我喜歡你,喜歡你......”她倚靠在梅樹上,一遍又一遍喃喃傾訴著心中的愛意。
沒有人注意到,月光下,殘雪散落的枝干上,一片新葉悄然舒展著。
翠濃等了很久,才看到公主從南山的回廊上走過來,她拿著手爐連忙迎了上去。
回到寢宮,朝陽喝了醒酒湯,泡了熱水澡,她躺在床上,已是精疲力盡。睡夢中,她看到那棵梅樹開花了,灼灼紅梅下站著一個人,她卻始終看不清他的臉。
第二天醒來,陽光甚好。朝陽洗漱完畢,走出寢宮,便看到門前站著一個人,正是此次隨殷琪一起出征的將軍李恪。
朝陽大喜,走上前去問道:“李將軍,哥哥回來了嗎?”
李恪突然跪了下來,面色凄楚:“屬下無能,未能保護(hù)好殿下,殿下他......他在回途的路上感染風(fēng)寒去世了......”
朝陽只覺天旋地轉(zhuǎn),她張開口想說什么,卻只覺五臟六腑撕扯得疼痛。
“公主。”李恪上去扶住她。
”哥哥在哪里,我要去見他。“她望著李恪,面色慘白。
皇宮內(nèi)朝陽見到了殷琪,他躺在冰棺中,閉著眼像是在沉睡。
她望著他,希望他能醒來,寵溺地?fù)现念^發(fā),就像之前一樣。
“哥哥......”她將臉貼在冰棺上,“哥哥,我們回家好嗎......”
殷琪下葬皇陵后,朝陽回到了日落城。她沿著那條長長的回廊向南山走去,他們曾在此共同度過時光,她,母親,還有哥哥。
每一步,每一步,如果時光能夠倒流該有多好,每一步,每一步......
青草從草地里冒了出來,風(fēng)也是暖的,春天已經(jīng)來臨了。這棵梅樹,南山上唯一的梅樹,開花了,灼灼紅梅競相綻放,紅的似血。
朝陽走向它,輕輕地,她將頭靠在梅樹上:“哥哥,梅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