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淡去，霞光出現，月亮淡淡的身影依舊掛在天邊。

阿螢在湖心亭中醒來，慕言正坐在亭子的另一邊望著粼粼水波。阿螢默默地整理著衣衫。

“你醒了。”慕言走到她的身邊。

阿螢忽然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慕言伸出手將一個錦囊遞給她，阿螢望著錦囊，眼淚忽然落了下來。

“你走吧。”慕言將錦囊放到她的身邊，起身走到了亭子的另一邊。

阿螢握住錦囊，恍恍惚惚地沿著木棧向來時的路走去。

錦囊中裝的是她與景天的結發，束住發的紅線也同時束縛住了她的心。

琉璃在阿螢的房間等了她一夜，直到她失魂落魄地回來了。看到她臉上的神色琉璃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你去找慕言了？”琉璃的語氣冷冰冰的。

阿螢沒有回答，她現在一句話也不想說。琉璃將她的衣領扯開，她身上的吻痕突然讓她怒火中燒，一巴掌落在了阿螢的臉上。

阿螢愣愣地坐在床邊，她的眼睛發澀，卻一滴淚也不流不出了。

“對不起。”琉璃抱住了她，“我們很快就會離開這里，再也不回來了。”

很快就會離開這里......

阿螢的眼前浮現出了慕言的面容。

水載著兩條船向不同的方向行駛，漸行漸遠，從此以后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阿螢站在船邊，望著流水從她身邊流逝。

水流漫過婆娑的樹影，孤冷的青石，糾纏的水草，光影交替，直至船停在國的邊界，水氣彌漫。他們等待著天黑。

整個皇城空蕩蕩的，所有的叛軍都被慕言的手下控制了。零走出皇城，沒有人阻止他，他來到海邊等著慕言，赴他的決戰之約。

天上的最后一抹光也黯淡了下來，慕言和白羽來到了零的面前，白羽拔出離淵劍，一道白光罩了下來。

“離淵劍。”零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

一道亮眼的光將邊界朦朧的水汽劈開，水聲嘩然，阿螢卻聽到內心一個聲音說道：回去，回去，回去......

天色驟然變暗，她閉上眼，看到一只螢火蟲從一個小女孩的手中飛出，那個小女孩望著她的眼睛笑著說道：“我已經擁有過了，父親講過的要知足。”

我已經擁有過了。

她睜開眼，手中的錦囊墜落。

“回去，”她說道，“把船停下來，我要回去。”

“你瘋了。”琉璃來到她的身邊抱住她，“不要傻了，阿螢，我知道你是阿螢。”

“求求你讓他們把船停下來，求求你。”阿螢的眼淚流了出來。

“我也要回去。”顏卿來到她們的身邊，“我不能把白羽一個人留在那里。”

“我也是，”紅英走了過來，“我們回去吧。”

縱使前方是一片光明，退后可能萬丈深淵，她們還是義無反顧地回頭了，因為那里，有愛的人。

“你的東西掉了。”紅英將地上的錦囊撿起來遞給阿螢。

阿螢接過錦囊緊緊地握在手里。

“對不起，景天，我要對你說再見了。我們曾經擁有過彼此，我已經知足了，謝謝你。”

她伸開手掌，最后再看一眼這曾經的愛的信物。

從錦囊的松開的入口處露出兩束紅繩纏住的發。

兩束發，兩根纏繞的紅繩，靜靜地依偎在一起。

一只螢火蟲飛過，點亮了夜空，瞬間又歸于昏暗......

結發夫妻信，一綰青絲深。覓向無人處，綰作同心結。

慕言手中的劍被打落，然后是白羽手中的劍，結界瞬間消失。

暗衛趁機將白羽帶到水邊的船上，然后出發，一切都按計劃行事。

慕言望了望暗黑的天，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壓抑的似乎讓人窒息。

她已經離去了吧，剩下的就讓自己來承受吧。

零撿起了地上的離淵劍，黑暗漸漸隱去，一抹霞色出現在了天際。

海水開始涌動，連接著天邊，通向無限。

慕言低頭望著腳下的海水，海水幻化出她的樣子。

同樣的日出前的離別，同樣的期待，同樣的朱唇，同樣的芳香和同樣的如瀑布般傾瀉的秀發。

她在他的心間流淌，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永恒。

離淵劍的劍氣在水面上掠過，然后鮮血從劍尖滴落。

零顫抖地捂住那只混沌的眼睛，耀眼的光芒從他的指縫間迸出，離淵劍跌落在地。

她跌落在慕言的懷里，同樣的朱唇，同樣的芳香和同樣的如瀑布般傾瀉的秀發。

“為什么要回來......”慕言抱著她，有一種虛幻的感覺，一種空白在他的身體里擴散，似乎要將他撕碎。

她的手輕撫著他的臉：“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誰，慕言，景天，或者其他的名字......沒有任何東西是需要弄明白的......當一個人真心實意地喜歡某個人時，就應該接受他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我愛著你......”

她的身體如海邊的泡沫般消失不見，兩束紅線纏繞的發落在他的掌心。

一開始是欺騙，他注意到她沒穿鞋的腳上劃破的傷口在愈合，他注意到她垂下的發絲在逐漸的變長......

他想到了所有，卻唯獨忽略了自己那顆逐漸淪陷的心。

結發夫妻信，一綰青絲深。覓向無人處，綰作同心結。

哪一段緣，不是陰謀論。

離淵劍上的血漸漸被劍身吸收，劍氣向外擴散。

落在地上的離淵劍，被從劍身上幻化出來的人影握住向著零走去。

離淵劍穿透零的身體，化成一道白光融入他的體內。

海水劇烈地翻騰著，打濕了他青色的衣衫。他閉上眼，雙手緩緩放下，蜷曲的發落在他的兩頰。

離淵劍上幻化出的那個虛影牽著一個小女孩向深海里走去，水汽氤氳中那個小女孩突然停了下來望向慕言。

“阿螢，走了。”那個幻影抱住小女孩，如同父親抱著女兒，消失在海水里。

慕言朝著他們消失的方向，義無反顧地跳入了海水中......

起初琉璃他們來到海邊，想要向慕言靠近時，氤氳的水汽形成一道屏障阻隔了他們的去路，而阿螢卻輕易的穿過了那道屏障。

現在這道水幕驟然落下，只有一抹青色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的前方。

“零！”琉璃向他跑去，帶著憤恨與絕望，似乎要與他同歸于盡。

零睜開眼，那雙眼睛清澈無比，如同一泓清泉。他的身體向后倒去，慢慢變得透明，如同一條河流融入了大海，破碎成無數只水珠。

“零......”

琉璃的聲音變得破碎，她向他跑去，伸出去的手卻只觸到散落的水滴，一條紅色的紗從空中悠悠飄落了下來。

“零......”琉璃的眼淚落了下來。

我沉入水中。我變成了一條融入了大海的河流。我聽到有人呼喚我的名字。

世界紛紛擾擾，但萬物皆不入我心。

我向著海底沉去......

在大海最深沉的內心，永遠流動著一條小小的河流。

是的，我看到了那條河，永不停息地流淌著。

我向它走去，河水紛紛散開，紅衣的女子衣衫濕透伏在岸邊，我向她走去。

“紗織。”我將她抱入懷里。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棕色的眼眸中充滿了詫異。

“因為，”我望著她深棕色的眼眸，“我們已經在成千上萬個別的人生中經歷過無數次了。”

生平第一次我感受到了永恒。

我抱著她，緊緊地抱著她，向著河流深處走去，一直走下去，直到進入永恒，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