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天地,瑩白月華逐漸消弭,五個魁梧的血肉之內,本就不算多強的能量流逐漸暗淡。
陸白緩緩睜開雙眼,眸光依舊,古井不波,他緩緩轉身,一言不發朝小姑娘走來,路過一個武士身邊時,他難得的用手推了一下。
魁梧的武士宛若失去靈魂的軀殼,僵硬倒地,摔出沉悶的響聲。
陸白挺喜歡這個小姑娘,他從未見過這么可愛的事物,故而舍不得讓她緊張。他本意是想要告訴小姑娘,麻煩都解決了,讓她不用怕,卻不知道,他的表現更加做實了小姑娘心里的擔憂。
小姑娘可憐巴巴注視著緩緩走來的陸白,嬌軀輕挪,想要往后退,卻又害怕惹惱了面前這老妖怪。
陸白輕手輕腳的動作,在她的眼中變得充滿了深意,在府中時,自己捕捉兔子的時候不也是這樣?
陸白推到魁梧大漢,更是讓她芳心錯亂,認定了這是陸白的威脅,就是讓她不要亂動,不然下場和那些人一樣。
陸白月光下完美俊朗的面孔以及脫俗的氣質,在她的眼中已然變了味道,妖異,妖氣!
好重的妖氣!
完了完了,想我堂堂晉國公府二小姐,如今就要葬身妖腹了。爹爹,大哥,來世再見了!
想起府中對她無限疼愛的母親,小姑娘有些哽咽。娘親,來世我還要做您的女兒。
陸白并不知道,就這么一會功夫,面前這可愛的小姑娘腦子里便閃過了如此多莫名其妙的東西。
他緩步來到小姑娘面前,發現小姑娘面色蒼白,依舊在顫抖個不停,他宛若飛劍的眉毛微微蹙起,看向其依舊流血不止的小腹。
紫色的衣裳劃了一道好大的口子,被血染了一大片,此時已經發黑,如此下去很是不妙。
陸白緩緩蹲下身,伸手想要扯開小姑娘傷口附近的衣裳,白皙手掌未及接觸,便聽黃鶯兒一樣好聽的聲音,帶著些許顫抖與哭腔傳入耳中。
“你要吃了我嗎?”
陸白的手抖了一下,緩緩抬起頭。
四目相對。
小姑娘略顯稚氣的娃娃臉上,精致的五官快要揪到一起,許是真的在擔心,烏溜溜的大眼睛水汽繚繞,就等著陸白肯定的點點頭,然后便決堤而出。
沉靜好久,陸白淡淡開口:“我不吃肉。”
話畢,他繼續看向小姑娘的傷口。雖然沒搞懂,這小姑娘為何認為自己會吃了她,不過他說的是事實。
十二年來他一直是以素食為生,隨著老道士餐風飲露。
然而只是四個字,卻讓小姑娘的心又涼了半截,可愛的小臉煞白,眼淚珍珠一般“吧嗒吧嗒”就往下掉。
不吃肉,怪不得老是盯著自己的傷口看,原來是喝血的!
難怪能夠老而化妖,還如此年輕俊俏,要不是本小姐聰明伶俐,還真被你唬住了。
陸白無語,再次抬頭看向這莫名其妙的小姑娘。
怪不得老道士每次提到女人都會唉聲嘆氣,還這么小就如此的讓人心煩意亂,長大了還了得?
“你在哭什么?”
小姑娘沒想到這老妖怪如此冷血,簡直就是殺人不眨眼,都快把她弄死了居然還不讓她哭,如此這般,水勢愈加兇猛,毫不客氣的仰頭哀嚎。
許是因為哭泣抻動了傷口,嚎了兩嗓子之后,小姑娘抽筋一般捂著肚子蹲在石坪上,臉色更加難看,可憐巴巴瞅著陸白。
“我真吃素。”
陸白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自己說的明明是實話,可這家伙好像根本不信。
“我知道,你不就是想喝我的血嗎,給你,都給你,嗚嗚……”
許是絕望帶動了小姑娘心中的倔強與勇氣,她不甘心的瞪著陸白,使出最大的勁兒嚷嚷了兩句,像是吼出了所有委屈,而后眸子黯淡無光,丟了魂一樣低聲哽咽。
陸白難得的嘆了口氣,張了張嘴,不由自主的用手撫了撫小姑娘柔軟的頭發,將前額上那略顯雜亂的劉海弄順。
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就像以往在谷中安慰那些受了傷的小獸。
小姑娘真的安靜了許多,古怪的盯著陸白,也不說話,只是盯著,沒錯,黑白分明的盯著,一動不動。
陸白被盯得有些不舒服,收回了手。
“我只喝泉水,或是露水。”陸白想了想,略作沉吟:“井水也勉強可以,一般情況下,我是不會喝血的。”
“現在是一般情況嗎?”都說長久的面對恐怖,能讓人的膽子大一些,就像此刻的小姑娘,她盯著陸白好久,直到覺得眼睛酸澀。
陸白微微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心里頗為無奈,解釋道:“現在是一般情況,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傷害你。”
他覺著單單只是遇到這小姑娘的一會功夫,說出來的話好像比之前三年加在一起都多。
小姑娘像是松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放松開來,眼前一黑,沒了意識。
陸白搖了搖頭,兩指并攏戳在其小腹周圍,封住其傷口周遭經脈。
從地上將其抱起,穿過側面的拱門,進了另一院落,這里是道觀的側院,較之主院不一樣,花花草草很多,綠意盎然。
院子的中央是一個石亭,亭中擺著石桌石凳,桌上是一副棋盤,盤上黑白棋子錯落,如天上星辰,卻是一副殘局。
棋局不知何人所開,也不知等待著何人來解。
再往里去是好大一片葡萄架,架下青石板路,兩側雕梁畫棟,盡頭擺放著一張琴案,月光輕柔,透過葡萄葉,斑駁灑落案上,古琴香爐,盡顯清幽。
這琴很少有人動,以前來到這里時,陸白曾經試著彈過兩曲,被老道士說是幽冥之音。
老道士自己也不動,只是時常盯著那琴看,然后唉聲嘆氣。
此處兩間客房相對而落,穿過碧綠的葡萄架左轉,輕輕推開客房的門,迎面便是一個蒼勁有力的“源”字,字體古樸,韻味莫名,只是看上一眼便會陷入沉思,讓人不由自主思考“何為源”的千古問題。
客房內一塵不落,布置很簡單。
中央對著門處是一張檀木桌,桌子不大,上面擺放一套紅泥兒茶具,兩側各有一把檀木椅子。
里側靠窗是一張木榻,月光剛好從窗戶射入,籠罩其上放著的漢白玉石枕,一床松軟的被子平鋪在床榻之上。
床頭處是一個檀木制成的書架,里面滿滿的全都是道藏,書架之上放置著一盞油燈,以及一個精雕細琢,造型宛若蓮花盛開般的香爐。
陸白將被子挪開,而后讓小姑娘平躺在床上,打開香爐蓋子,從書架底部取出火絨葉,將之搓好用火石點燃,而后將香塊燒著,放入香爐中。
蓋上香爐蓋,裊裊白霧升騰,瞬間彌漫室內,散發著沁人心脾,讓人放松的味道。
陸白從床底取出木盆,出了客房右轉繞到房后,這里是一口古井。
以前下山的時候,他曾在這里玩過,還差點掉進去,被老道士一把拉了回來,好頓罵。
同樣的月色,同樣的古井,如今再掉進去,可就只能自己爬出來了。
打好水回到屋內,陸白浸濕毛巾,將小姑娘臉上的灰擦凈,露出白皙細膩的肌膚,光滑有致,很軟很彈,讓陸白忍不住戳了兩下,又摸了摸,意猶未盡,暗自感嘆道藏上所記載的陰陽相吸。
剪掉小姑娘傷口處被血染成黑色的衣裳,此處明顯是樸刀所傷,傷口外卷,鮮血淋漓,這一會兒稍有結痂之意。
陸白用毛巾小心翼翼擦掉傷口附近的血污,露出光潔柔韌的小腹,以及那道可怖的傷痕。
從床下找出醫藥盒。
藥盒紫檀木制成,十分精致,雕龍畫鳳。
打開盒子,里面除了瓶瓶罐罐的傷藥,還有一整套的針。
用藥酒擦掉傷口上的血漬,陸白眼神很好使,用銀針在那光潔的小腹周圍看似隨意的扎了幾下,而后將那可怖的傷口縫合,拿起一個白色的小瓶。
生肌散,玄天道秘制配方,止血生肌,傷愈之后經脈盡數恢復,連疤痕都不會留下,實乃療傷圣藥,據說上古時期,曾被女人們奉為珍品。
陸白打開瓶口,對著小姑娘的刀傷磕了嗑,其內空無一物。
“麻煩了。”
陸白眉頭微皺,收起藥瓶,略顯擔心的注視著床上秀眉蹙起的小姑娘,似是下定決心。
包扎好傷口,為小姑娘蓋上被子,陸白出了客房,將門帶好,往道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