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白從來都是說做便做的人,他想要收弟子,然后給弟子講故事,于是便這么做了。
站在谷口望著無盡云海,陸白心中有些悵然,回頭再看了眼生活了十二年的玄天谷,陸白縱身一躍。
并沒有跌落山崖。
云海一側是懸崖峭壁,其中仿若有結實地面。他一縱八尺,兔起鶻落,穿梭云間,幾個呼吸間便沒入云中。
這不是他第一次下山,小時候,老道士也曾帶他出來過,然而他畢竟不如老道士那般功力深厚,約莫行了三十多里路,便停靠在了山崖一畔。
老道士曾經說過,不會玄天道的花云落還想入谷,等同于白日做夢。
對于這句話,陸白如今深有體會。
稍稍恢復一些體力,陸白再次動身,如此這般歇歇停停幾十次,終于跨過長長的登天路。
按著記憶里的路線繞過幾片樹林,陸白瞥了兩眼前方的峭壁,終于確定了位置。
他來到峭壁之前,緩緩閉上雙眼,仿佛不知前方有墻般撞了上去。
并未出現頭破血流的狀況,只見他一半身子切入石壁,所接觸面蕩起陣陣如水紋一樣的漣漪。
陸白穿過峭壁,睜開眼睛,所見乃是一座破落的道觀。
許多年無人居住,道觀四周雜草嶙峋,長了足足數米高。
陸白習以為常,這里乃是一處隱蔽之所,按照老道士所說,周圍布置了結界,故而除了有玄天道的弟子故意尋來,不會有外人發現。
對于結界這種神奇的東西,陸白很向往,奈何這些東西并非現世傳承,早已湮沒在了歷史之中,老道士自己也不會,便無力傳授于他。
走進道觀,如同穿過層層鏡面,總是有波紋蕩漾開來,將此空間襯托的多了幾許神秘。
觀內的布置很不錯,許是由于結界的原因,陳年已久卻并無一絲灰塵。
很簡潔,并無任何景致,只有少許小亭以及其內石頭桌椅可以算得上是景觀。
最里面便是正廳,廳堂寬闊,紫色木門敞開,可以看到其內擺放的長長香案,似乎隨時在等待著主人來臨。
依舊是不知道供奉什么的道觀。
陸白不急不緩走入其內,拿起擺在桌案上的高香,將其點燃,而后插入香爐。
回到蒲團上跪好,磕了三個頭。
七八年不曾來人居住的道觀今日再次升起裊裊炊煙,此時已經到了傍晚,太陽下山,遠處的山影連帶著晚霞全都染上了絳紫色,如剪影一般。
靜靜的吃過一碗白米飯,陸白如往日一樣在觀里散步,雖然玄天道供奉的不是滿天神佛,卻終究是講究道法自然。
上善若水,陸白最講究養生,剛剛吃過飯是必須要出去遛遛食的。
三年前曾經是師徒兩人一同遛食,陸白廢了好大的勁才逐漸適應自己遛食。
約莫小半個時辰,感覺腹里不再發漲,陸白停下腳步。
此時天色已黑,山風微冷,繁星暗淡,唯獨好大一彎皓白月牙掛在山頂,逐漸攀升,銀輝灑落觀內,清冷中帶著些許柔意。
陸白立身小亭一側,雙目半開半闔,右腳跨開半步,就地擺開架勢練起功來。
他的動作不急不緩,所施展的似乎是一套掌法,仔細感覺,又像是一套拳法,再細細品位,更像是劍法。
總之慢慢悠悠,優雅而美麗,借助月光,更顯得超凡于世間。
與其說是武功,倒不如說是舞蹈。
也確實是一套舞蹈。
按照老道士所說,這套動作叫做玄天祭月,本來就是上古時期,玄天道用來祭祀月亮用的儀式動作。但是練習它可以益壽延年,長久練習可以白日飛仙。
陸白不信,老道士的臉都快練成了谷里的桃木,也不見他飛仙。
雖然不信,可陸白還是練了,練著練著,覺得自己的力氣大了很多,反應更快了很多,身體更結實了很多,眼前的景物清晰了很多,夜里的蟬鳴更亮了許多。
想不出來有什么理由不繼續練下去,于是便堅持了下來。
道觀隨著陸白的祭祀變得更亮了,不知道是不是月光的原因,四周仿若撒上了點點瑩白的月華,像是繁星,卻比繁星更美。
“哎呀!”
陸白的祭祀進行到一半,隨著一聲嬌呼,倏地停頓了下來,寧靜的道觀蕩起層層漣漪,似是在招呼著主人有客來臨。
窸窸窣窣響動,道觀的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一抹紫色靚影如受驚的小貂,撲倒在地,在青石坪上蹭了一地血。
她來不及呼痛,掙扎著翻身而起,剛好與收了動作的陸白對視。
此時觀內依舊蕩漾著些許瑩白光暈,如空中星屑般灑落在陸白身上。紫金簪,紫金繡袍,靜若湖面的明眸,更加襯托出一種超然世外的氣質。
四目相對,時間短暫停滯。
這是一個有著娃娃臉的少女,稚氣未脫,此時面色異常蒼白,一雙大眼黑白分明,干凈透底之余,又蕩漾著些許漣漪。
她瓊鼻挺翹如懸膽,許是之前受了不少罪,再加上剛剛摔的一跤,好看的小臉上滿是灰土。
腦后綁著翠綠絲帶的瘦長馬尾蔫巴巴的趴在柔韌的背上,微風襲來,前額斜梳著的劉海隨風漂浮。
明明很可愛,卻偏偏梳著冷酷的女俠頭。
少女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不知是不是因為受了傷,臉頰微紅,慌里慌張的摸起摔在身前的長劍,蒼白小手掩著小腹上留著鮮紅血液的傷口。
“小道長救命!”
話畢,她也不怕生,急忙閃到面前這個看起來頗為不俗的道長身后,秀臂毫不介意的抱住陸白一只胳膊,小腦袋微探,賊兮兮的打量著門口。
饒是通讀道藏,翻遍了玄天觀所有藏書的陸白,也有些摸不著頭腦。此時感覺臂上傳來柔柔軟軟的觸感,心湖微微蕩漾。
默念了兩遍玄天靜心訣,心下凜然。
這個家伙哪里冒出來的,好生厲害的功力!
“你……”
陸白想要掙脫,卻發現箍在胳膊上的那雙手臂異常緊實,開口才剛蹦出一個字,卻聽觀外“吱吱哇哇”幾聲詬罵,緊隨而來數個魁梧武士。
“小丫頭片子好會藏,竟然尋到這么一塊消停地兒!”
“再會藏也沒有用,落到咱山南五鬼的手上,只有洗白白被享用的命!”
“咦?怪不得往這里跑,原來還藏著一個小姘頭。”
“也好也好,咱們當著這小姘頭的面爽了她,然后把他倆蒸在一塊兒吃,也好讓他們做一對亡命鴛鴦!”
小姑娘銀牙緊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霧蒙蒙滿是怒意,小臉紅撲撲,偷偷瞟了陸白一眼。
卻是忍不住這些污言穢語,一把將手中的長劍拋向其中話最多的那個武士。
長劍呼嘯,竟是帶起一道勁風,眨眼間便到了那武士跟前。
武士嘿嘿冷笑,面對突如其來的一劍,不閃不避,蒲扇大的巴掌在身前一揮。
嗡!
極為鋒利的長劍發出一聲悲鳴,被拍到了一側,落在觀內的青石磚上,發出“滴靈靈”的響動。
“沒了牙,這下看你還怎么咬人。”
“小丫頭,從了咱們幾個,興許待會還能讓你爽快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