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日,張守鑫都早出晚歸,除了正常的到府衙辦公的時辰,其他時候都是與二皇兄在一起,應(yīng)該是關(guān)于解決莫行的事兒,或者是與二皇兄一同前去拜訪莫行,如果說剛開始他對幫助莫行還有些許的不樂意,只是因為二皇兄推崇莫行才愿意與二皇兄一起籌劃的話,那么如今他便是真正的將莫行當做了先生來推崇。
“皇上已經(jīng)同意徹查殿試案子了,慢慢的,這件事兒便會引到七皇子身上去,到時候他必定受到重罰,思佚便沒有了勁敵,地位也會更加鞏固。”
以前張守鑫不會和我講有關(guān)朝廷上的事兒,他覺得朝上那些糟心的事兒,我聽了會更糟心,也從來不會將朝上的情緒帶到我面前,我也從來不問他,反正我要知道的,總是有法子知道,何必多此一舉跑到他面前拐彎抹角的打聽呢,可是關(guān)于莫行這件事兒不同,這件事兒本就隱蔽,根本就沒有法子打聽得到進行的詳情,還好,或許是因為他知道我認識莫行,很關(guān)心莫行的事兒,所以這件事兒他對我是毫無隱瞞,每天回來都會將今日做了什么告知我,并狠狠地推崇莫行。
“這么快。”有些震驚。
“這也多虧了莫先生,他將如今的局勢了解之后,便策劃出一場戲,讓皇上對此次殿試有了疑惑,在加上幾個大臣的慫恿,皇上便下令徹查此事,最難得的是,此事沒有牽扯到思佚。”
語氣中盡是對莫行的推崇,讓我不得心驚,短短幾天,他竟能籠絡(luò)人心至此。
“牧童,找個恰當?shù)臅r間,我要去看望莫行。”
張守鑫走后,我對牧童說道,牧童眉頭微皺,看得出對這件事兒反應(yīng)極為反感,或許是對莫行這個人反感吧可到底還是沒有說其他的便答應(yīng)了。
我記得之前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說起莫行這個人的時候,還是很是贊賞的,可是自從我?guī)Ф市秩チ四心莾汉螅銓δ修D(zhuǎn)變了態(tài)度,我挑一挑眉,心中有些歡喜,卻不可置否,管他的,放任吧,反正于我無損傷。
又過了幾天,午時過后不久,牧童便告訴我,今日張守鑫去了二皇兄府中,如今莫行一個人在家中,我起身,便讓小椅子下去安排出府的事宜。
依舊如往常一樣,到了鬧市,我便讓轎夫停了下來,小椅子一人手里塞了一塊碎銀子,便打發(fā)他們走了,帶看不到他們之后,便往鬧市后街走去。
走到門口,牧童上前去直接將門推開,讓我不由在想莫行如何如此確定自己不會出事兒,竟然連門都不上栓,上一次來的時候,牧童也是直接將門推開。
這一次莫行正在院里曬衣服,除了褻衣褻褲外,其他全是清一色的淺青色長衫。
察覺到有人推門,莫行猛地轉(zhuǎn)過頭,雙手還停留在剛剛掛好的淺青色長衫上,看見是我,快速將手上的衣服拍一拍,轉(zhuǎn)過身來向我們走來,邊走便將自己挽在手肘的袖子放下來。
“先生倒是膽大,一人在家也不鎖門,不知到底是不怕死,還是務(wù)定了自己不會出事兒。”
我嗤笑說著,他倒是完全沒介意我略帶嘲諷意味的話,面上沒有絲毫被挖苦的窘迫,慢條斯理說著:“若是真有人要取我性命,這區(qū)區(qū)的門栓又有何用處。”
走到我面前,向我行禮:“參見九公主。”
我冷冷地看著他的頭頂,良久:“平身。”
收回手,在還低著頭時輕輕一笑,將我引到香樟樹下坐下后,他便也自行坐下了:“說吧,你到底是誰。”
我自認為當我冷靜嚴肅認真說出一句話時時機具壓迫的,至少我曾經(jīng)審問那些想要暗中迫害我的宮女太監(jiān)是用這種語氣,大多都是招了的,可是眼前這人卻是絲毫不受影響。
“莫行,字秀之,湖州人士,家貧,父母早逝,未娶妻,孤身一熱,早年于松山書院學(xué)習(xí),僅此而已。”
沒想到他會如此回答,卻又認真十足。
“不只如此吧。”他的那些不痛不癢的話我信,可是重要的往往是沒有說出來的,這個人并不是施以軟硬手段便能讓他開口說話的人,我卻是在賭,賭他會對我說其他的話。
“要說這特別的。”他嗤笑一聲說道,“便是我的祖父,命為莫知言。”
神情一下子嚴肅起來,看得出,他對莫知言很是敬仰。
莫知言我是知道的,皇爺爺那一代的大臣,師徒如浮萍,曾經(jīng)一度官至宰相,曾經(jīng)又一度貶為小州的知縣,可是不便的卻是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百姓都說他是為官者中難得的真正為百姓著想的好官,無奈生不逢時,他有讓大良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yè)的心,可皇爺爺卻皇爺爺卻沒想過了了他這份赤子之心,他不懂進獻諂媚,要不是迫于輿論,再加上當時朝中還是有幾個沒辱沒良心的大臣,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幾回了,最后還是被罷官,聽說莫知言會老家的時候,攜帶一家老小,卻沒有多余的錢財,只用了一輛木板車,上面放著破舊的包袱和小孩。
再看一眼莫行,想必莫知言后來也是察覺到了自己的不足,所以才彌補到了自己這個孫子身上。
“祖父一生為民而活,連咽下最后一口氣之前都緊抓著我的手讓我讓他在地下看到國泰民安百姓安家樂業(yè)。”
說出的話是我從未見過的凄涼。
“我怎么突然覺得,你利用了我。”猛然驚醒,以他這么久表現(xiàn)出來的才能,即使什么都沒有,也是有那個能力讓自己毫發(fā)無損的,看他一副了然于心的一副得意的笑,心中不悅,“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公主息怒。”見我言色有變,他也收斂了,“其實說道低我對你也沒有心存算計之心,走到今時今日這一步,也是自然而成。”
我正襟危坐,繼續(xù)聽他解釋。
“在七皇子派人來找我之后我便察覺恐有危險,便費了一番心思留下了痕跡,相信再過不久便會被人察覺,本來也確實是想引起二皇子注意,可沒想到,引來了真正的貴人。”
如此不避諱地看著我,讓我不爽,也讓身后的牧童蠢蠢欲動,腰間刀柄錚錚作響,
他也察覺,趕忙出言制止:“公主請息怒。”
說完后還看了一眼牧童,我了意,出聲制止了牧童,牧童有些不爽,眉頭緊皺,卻無可奈何,只得將放在刀柄上的手放了下去。
見牧童沒了動靜,莫行繼續(xù)說:“祖父讓我讓他看到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yè),可我清楚的知道,若是沒有明君,即使我比祖父有所長進,下場也會與他差不多,所以我選擇了名聲極好的二皇子。”
“二皇兄確實很是關(guān)心民生疾苦,性格也是溫良。”我回應(yīng)道。
“可是真正的明君,不只需要關(guān)心民生疾苦,性格也決不可溫良。”他有些激動看著我,雙手撐在石桌上,身子前傾。
沒想到他竟會失控,我身子略微向后躲了一點,牧童也上前護再了我身前,待他回過神來,將身子收回,端正做好向我告罪,我才拍拍牧童的手臂,讓牧童回去。
“哦,所以呢。”我挑挑眉,做好理理裙子上的褶皺,漫不經(jīng)心說道,“要知道,二皇子可是眾多皇子中最出色的一個了,難道你要選擇七皇兄,我可是聽說七皇兄殘暴不良,每個月都會傳來他打死人的消息呢,況且,還有那么多民女慘死在他手中。”
“其實對于我而言,誰當皇上并不重要,即使血脈低劣有如何,若是他有那個能力,有那個機遇,我不排斥為他所用。”
“放肆。”我大怒,猛然起身重力拍打石桌,讓石桌發(fā)出沉悶響聲,牧童立刻上前將莫行制住,小椅子也上前執(zhí)起我的手,輕輕地在上面呼氣。
竟以血脈說話,我身上流的,也是高貴的皇家血脈,無論如何,也是見不得皇權(quán)流入他人手中的。
“竟敢在我面前說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你倒是好膽色。”我急怒反笑。
他倒是好膽色,面不改色,想擺脫牧童的束縛,掙了一下沒掙脫,便放棄了:“公主息怒,請聽我說。”
我看著他,他依舊言色無異:“說吧。”
他不開口,掙了一下,還是沒能掙脫牧童,向我使一眼色,我會意:“牧童,放開他吧。”
牧童得令,放開他向我走來,行至我身后多一步出,停下,轉(zhuǎn)身。
得到自由,他微微伸展了一下背脊手臂,輕笑一聲,好似剛才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公主請坐,待我慢慢和你說。”
我打量了一下他,又打量了一下石桌石凳,便坐了下來。
氣定神閑,仿佛剛才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滿是惋惜說著:“無奈這么久,都沒有遇到這樣的人。”
“你倒是對自己有信心。”我嗤之以鼻,這人說的好像他選擇了誰,誰便會坐上那個位子似的,明明什么都沒有,口氣還如此大,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不過……”他一下子狂熱起來,看著我,眼睛里有一團火,“我現(xiàn)在找到了,我相信,她一定會讓我實現(xiàn)目標的。”
“哦,那人是誰。”挑挑眉,開始擺弄肩上垂下來的那縷頭發(fā),對他說的話我已經(jīng)不在意了,只覺得這人異想天開。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神情有不明的笑意,我玩弄頭發(fā)的手頓住了,如鷹般進緊盯著他。
話是說的模棱兩可,可是眼睛卻是直勾勾盯著我,再遲鈍的人,也猜的出他說的是誰,我輕輕一笑,將手放下在裙子上拍了拍,惶恐說道:“先生說道該不會是本宮吧,妙元何德何能。”
“懇請公主勿要妄自菲薄。”言辭懇切,“若是公主無能,又豈會將如此人才收于麾下,還讓對公主如此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說完后,看著牧童和小椅子,恐怕他也看出來的,小椅子并不是普通的侍從。
“你調(diào)查我。”我不悅,神情也冷了幾分。
“公主息怒,莫行并非可以調(diào)查公主,只是與二皇子和張守鑫聊天之時,會是有談起公主。”
“哼。”我冷哼,“恐怕要讓先生失望了,妙元胸?zé)o大志,一心只想要相夫教子,平淡一生,況且,即使有那個心,妙元也沒那個本事兒去爭,最重要的便是,要知道,妙元可是女子。”
“要知道,周朝的劉延意也是女子。”一句話,便將我的借口打壓下來。
我愣住了,劉延意,多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卻感覺離我越來越遠,曾經(jīng),我也是將此人當做我的信仰的。
“況且,公主若是絲毫無野心,甘當普通的婦人,又怎會培養(yǎng)出如此人來。”看著牧童,他是這樣說的。
若是早個幾個月遇上他,我定然是心動將他奉為上賓每日拜訪的,可是如今,安逸的生活,還有孩子的到來,已經(jīng)將我的那份心思,一點點的磨光了。
“先生這次可就真是眼拙了,妙元確實沒有那等野心,也沒有那樣的能力。
“善于偽裝自己,有發(fā)現(xiàn)能人之眼,善于利用掌控,最重要的是,公主你,夠決絕,當斷則斷。”
說完,又不著痕跡看一眼牧童,我大驚。
“況且,公主身為女子雖說做事兒比男兒更艱難,可是恰恰因為公主是女兒身,即使日后想要昏君,也在乎人言可畏,不敢放縱。”
“呵。”我冷笑一聲,“先生思慮過重了,該清醒清醒了,本宮也不便打擾,就此告辭。”
說罷,我便起身向向門外走去。
“公主。”見我拒絕,他還不死心,急忙起身叫住我,我頓住,轉(zhuǎn)身看著他:“即使你沒有這份心思,難道你愿意眼睜睜地看著大良子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眼睜睜地看著大良走向滅亡嗎。”
察言觀色,見我面有動容:“如今大良衰落,與大國相交我們屢次受辱,如今連小國都是虎視眈眈。”
愣了一下,將身子轉(zhuǎn)正面向他,向他鞠躬:“先生如此顧念我大良,我?guī)Т罅祭杳癜偕x過先生,只是妙元實在是有心無力,先生還是另尋高人吧。”
我看見他表情破碎了,失魂落魄,想在說什么卻已詞窮,唇角勾起,有些這么久以來被壓榨后翻身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