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愛我嗎？”

他在微笑，高貴、深沉的微笑。

“愛嗎?”

他依舊在微笑，依舊是高貴、深沉的微笑。

余冷涵的手指勾著酒杯輕撫過問他話的這個女人的臉頰，薄嫩的皮膚，紅艷的雙唇，迷離的眼神，凹凸的身材勾勒出一張美艷的臉一副迷人的軀體，這個嫵媚的讓半個澳門城男人魂牽夢繞的女人——馮飄柳，現在是他的情婦。

夜未央，舞廳的歌聲讓人心醉，“華燈起，歌聲響，酒不醉人人自醉......”撩人的歌聲聲聲迷惑人心，敲擊著人性深處的欲望，****，****，權欲，名欲，錢欲種種欲望交錯相擁充斥在空氣里的每一個角落，懷擁著欲望的男男女女們在里廳的舞池里纏綿相擁，一半是為了她而來，一半是為了他。

余冷涵走過馮飄柳的身邊，用紅酒杯依舊輕撫著什么，只是不是她的臉，而是大廳里金碧輝煌的旋轉階梯的欄桿。

樓梯鍍金雕蘭很輝煌，正如這個舉辦舞會的房子一樣，輝煌的耀眼，精致的雕花設計墻壁，新式的舶來家具，房子的每一個角落都被奢華兩個字包裹著，來的人看到的已不僅僅是一座氣宇軒昂的房子，而是漫天飛舞的鈔票。

左右穿梭其中的侍者們小心的托著手里的銀盤，生怕一不小心碰碎了上面任何一個都足以頂得住他們幾個月薪水的玻璃杯，可是即便這些再輝煌奪目，也都擋不住他的耀眼。

所有人都自動停了下來，隨著紅酒杯劃過欄桿的那纖細的聲音抬起頭仰望著他，這聲音很小，很細，輕微細碎，與舞廳里的歌舞喧鬧相比微乎其微，不足以讓任何人為它停下來，可是不同的是，是他——余先生——澳門的掌舵人余先生帶出來的，所以它即便再細小，再輕微，都能被任何人察覺到。

依舊是高貴、深沉的微笑，余冷涵對任何人都是這種笑，喜歡的人，不喜歡的人，仇人還是朋友，高貴的還是低賤的，他的笑永遠都是這個樣子，淡淡的，充滿著高貴的教養與深沉的內涵，看著親近似乎可以觸碰的到卻又遙遠冰冷，這種笑容讓看到的人無不感到一種距離，一種遙遠的距離，就像天上的星辰，似乎伸手可及可卻永遠都只能是高高的仰望。

聚光燈在他走下階梯的那一刻瞬間打到他的身上，與此同時就是全場立刻沉寂下來的黑暗。

余冷涵慢慢的走到舞池中央，那束燈光也隨著他走到那里，馮飄柳看著此刻的他，就像在看黑暗深淵里的一顆冷星。

宣布完慈善拍賣舞會的開始，余冷涵的事情基本也就結束了，剩下的就是那些仰望著他的人的事情了。

在澳門，每一個人都想能參加他的舞會，因為這里是欲望和貪婪的會所，而澳門，最不缺的就是欲望和貪婪。結交，攀附，巴結，奉承，明爭抑或暗斗無一不在這里上演，可進門的門票卻是用血雨腥風才能打拼換來，政界的，商界的，黑道的，白道的，參加舞會的各色人們四處在觀望審視著身邊的人，尋找著有利用價值的對象去交談攀附。

“哐當”一聲巨響，宴會正中禮桌上的飛鶴流云巨型冰雕摔碎在地上，碎裂的巨大冰塊映射出左右各對峙舉槍站立著的人影，宴會的氣息頓時緊張起來，火藥味充斥在空氣中，人群也由原本的騷動慢慢屏息下來，生怕稍一喘息就會觸動了某根導火線引發起什么來。

電閃火石之間兩人正要再次開槍，突然一個身著黑色高貴西裝禮服，穿著對襟灰色男士開衫，手戴黑色綢絲手套的男人拿著高腳玻璃杯緩緩的走到他們中間，這個渾身透出尊貴沉穩氣息男人的出現讓原本吵鬧的大廳瞬間安靜下來。

對峙的法租界前巡捕房警探長孫興海和新橋界北的管事崔政不約而同的都看向他，余冷涵英俊的面龐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出平靜的氣息，深邃的眼睛就如同深井一樣幽邃漆黑不見波瀾，棱角分明的嘴唇依舊是一絲淡淡的微笑，尊貴，深沉的站在那里，只是那么的站著，卻能讓人感受的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穩定人心的味道，他抬手舉了一下手中的那只玻璃杯向左右兩邊各自輕點了一下。

“余先生，對不住了，這是我倆人的恩怨，本不該弄臟你的地方，只是這仇今日不得不解決”，說著左邊的孫興海向余冷涵抱了一下拳，手里的槍絲毫沒有移動，眼睛怒視著對面的那個人，指尖輕移似是隨時準備扣動扳機。

“孫六爺，別不識抬舉，放你生路你不走，今日兒混進宴會找死”，崔政也不甘示弱，放下狠話，擺明就是既然你是豎著來的，就必須是橫著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手里的槍也直直的對著對面的人。

余冷涵并沒有看向左右兩邊隨時準備扣動扳指的人，他輕輕晃了下左手玻璃杯里的紅酒，淡淡抿了一口。

“啊啊啊——”，眨眼之間，“咚——咚”兩聲槍響，子彈從余冷涵的耳邊飛過，呼嘯的聲音引起圍觀賓客們的尖叫。

膽小的貴婦人早已嚇昏不省人事，嬌嫩的名門小姐們更是嚇得花容失色，可中間站著的那個人仍舊一臉平靜嘴角噙著那抹淡淡的微笑，似乎一點兒也沒有受到影響，沒有看向身側應聲倒地的兩個人，深邃漆黑的眼睛只是注視著對面站著的美艷女人馮飄柳，似乎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馮飄柳緊張的握著手，槍聲響起的那一刻她的心也跳了起來，驚恐的尖叫出聲看著中間的那個人，隨著槍響，“啪”的清脆一聲，酒杯墜地，鮮紅的酒水濺濕了她身上的暗紅嵌絲琉璃牡丹花鳥紋路旗袍的一角，這本該是失態的情景在這個女人身上卻蕩然無存。

片刻的驚慌過后馮飄柳臉上又立刻恢復出魅人的笑容，她一動不動的望著余冷涵，紅艷的嘴唇映射出大廳里閃耀的光澤，隨著槍聲的平息臉上綻出更加嫵媚的笑容，眼睛里透射出的氣息醉人深情。

馮飄柳抬起左手纖細的手指似是有意更帶無意的撫摸了下斜垂到臉頰一側的卷發，細細的眉毛由之前的輕輕斜挑慢慢舒展開來，嬌慎道，“冷涵，你要補償我哦！”，指甲順著腰際輕輕劃向剛剛被酒水濺濕的地方柔軟的攀上余冷涵的胸前，眼角順著手指望向余冷涵。

余冷涵輕輕捏了捏馮飄柳精致的臉頰，還是那抹淡淡的微笑。

“余先生，您沒事吧”，手下魏齊緊張的問道，生怕剛剛射出的子彈傷到余冷涵。

余冷涵擺了下手，環顧了一下四周，舉起了手中的那只酒杯，看了眼角落的樂隊，立刻舞會輕快的音樂聲又響了起來，宴會上的人們重又開始跳躍舞動開來，似乎完全忘記了剛剛的緊張躁動，可，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這是澳門，1930年的澳門。

余冷涵環著馮飄柳的腰，在諾大的陽臺上，俯視著著整個澳門的夜景，夜風微冷，馮飄柳略微有些顫抖，她知道，這顫抖是來自剛剛發生的一切，她很開心夜風掩蓋住了她內心的驚慌。

馮飄柳抬起頭望向懷擁她的男人，星辰下余冷涵英俊的臉龐上那雙深沉的眼睛里閃爍著她解讀不出的光澤。

兩年了，他包養了她兩年，而她也做了他兩年的情婦，她，這個名震澳門的當紅交際花，能看的懂澳門所有男人的心思，唯獨看不懂他，因為他永遠都是那么的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不過，這并沒有什么關系，因為她知道，別的女人也看不懂，想到這，她笑了。

天上突然飄起了雪，很冷，馮飄柳在想，這個正抱著自己的男人，是不是就像這片天一樣，只余下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