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又過去了一個月。
羅崇陽的生活和之前一個月沒有什么區(qū)別,無非就是在睡覺、練劍、冥想、吃飯間往復循環(huán),只不過地點從村中心的道場換成了湖畔的小院。
當然還有一點,他身邊少了那個像尾巴一樣跟著他的人狼族小姑娘。
這次他要體悟的是母親所學教會系秘傳圣劍的某樣道法,米夏身上人狼族天生的蠻荒氣息不但沒法幫到他反而會影響他體悟推演的真實感,自然不會來這里影響他。更重要的是,一個月前在這座小院里,被他一番話所開導激勵,米夏解開了束縛自己多年的心結(jié),終于踏出那一步,使得自身劍道破入更高的境界。
因此,她需要時間感悟,理解和習慣這種前所未有的狀態(tài)。
橫劍于身前,羅崇陽皺了皺眉頭。
一個月以來,感悟著這座小院里熟悉又帶些陳舊的氣息,他早已向之前一樣摸到了那絲感覺。
但是,不夠。光是靠感覺遠遠不夠。
之前在道場里他之所以能重現(xiàn)父親的那道劍光,不僅僅是因為身處道場切身體悟了父親的氣息,更重要的是與米夏的對練。
米夏揮劍時所帶的那種筆直的風格不停的像路標一樣,讓他心中觸景生情產(chǎn)生的感覺落到了實處,一點一點厚積薄發(fā)之下,終于化為那道劍光……
但是現(xiàn)在,他沒有第二個路標了。
光靠感覺,只有意,沒有形,不成勢。
有些無奈的放下手中的古樸鐵劍,他推開門,走向屋后不遠處的那片空地。
除了被一道深不可見的劍痕分成兩半,這片空地再無其他特異之處。
將手伸進劍痕中感受著其間熟悉的味道,羅崇陽愈發(fā)的不解。
這道劍是父親留下來的,他可以肯定。問題是,既然如此母親的劍意在哪里?
劍斗是兩人斗,旗鼓相當不是一邊倒的碾壓,這是連孩子都能明白都道理。
那么當年母親足以匹敵這道恐怖痕跡的劍意又在何處?為何連最細微都痕跡都沒能留下?
這沒有道理。
這個問題他想了一個星期,還是沒想明白。
想不明白,他便不再枉費時間,離開了空地。只不過這次他沒有回到那座小院,而是徑直走向大祭司的居所。
推開門,他看著身穿新衣剪去劉海盤膝而坐的米夏和站在一旁的老人,說道:“我想出去再看看。”
聽到這話,老人似乎沒反應過來,瞇著眼睛疑惑的看著他,就連打坐入定的米夏都睜開眼睛,不解的盯著。
羅崇陽望向窗外的天空,說道:“還是不行,缺乏招式,我無法重現(xiàn)母親的劍意,只能去外面碰碰運氣。更何況也不能一輩子窩在這里不見天日,想殺光教會,躲在這里是做不到的。”
大祭司沒有說話,反倒是米夏先開口道:“既然如此,我陪你去。不能全讓你一個人殺完了,我也得殺幾個。”
羅崇陽指著她身邊那柄還在滴血的長劍,問道:“這段時間還沒殺夠?”
米夏指著自己平坦的胸口說道:“用來穩(wěn)定境界是夠了,但這里不夠。無論殺多少都不夠。”
走上前去習慣性的摸上米夏的雙耳,羅崇陽說道:“心里的空虛是要用感情來填滿沒錯,但用沉浸在仇恨里很容易讓人偏執(zhí)從而難以認清自我,所以要適度。”
大祭司瞠目結(jié)舌的看著少年輕撫雙耳的手,心想您這是……
少年接著說道:“當然我沒有讓你放下仇恨的意思,相反,你絕不能忘記,因為那會成為你最好的動力和意志力的來源。”
大祭司聽到這話,繼續(xù)盯著米夏的耳朵,心想您也知道啊。
羅崇陽轉(zhuǎn)身面向大祭司說道:“所以為了不忘記,我想出去殺人,順便找機會看能不能學到母親的劍。”
盯著少年沉默了很久,終于,老人嘆了口氣,說道:“罷了,少主您終究是要長大的。也對,像我這樣也不能護您一輩子,只是希望我死前,您有空就回來看看。”
羅崇陽笑道:“說什么呢?等我殺完教會的人,還想把梵蒂岡大教堂改成養(yǎng)老院接你去養(yǎng)老呢!”
老人沒有接話,笑瞇瞇的盯著少年,仿佛要把他牢牢印在眼里。因為老人自己也知道,兩人以后見面的機會真的不多了。
拉了拉羅崇陽的衣服,米夏低聲說道:“走之前能不能陪我去個地方?一會就好。”
點了點頭,被小姑娘牽著手拉走,羅崇陽對老人道了聲再見便離開了房間。
老人緩緩站直了身軀,整個人不再傴僂,而是看起來無比高大。
抬起頭,能看見有撮火苗在他眼里燃燒。
……
被米夏拉著手,羅崇陽走出了村子,站在村外最孤單的一間院子門口。
不同于他母親那間明顯有人不時維護修繕的故居,眼前的小院破舊至極,盡顯蕭瑟破敗之意。
米夏說道:“這是我家。”
聽到這話,羅崇陽吃驚的看著院中缺磚少瓦的屋墻,有些不可思議。
米夏繼續(xù)說道:“千禧年圣戰(zhàn)結(jié)束后,部族大陣封閉,我們一家就搬來了這里,直到現(xiàn)在。”
羅崇陽問道:“那這院墻……”
米夏說道:“故意沒修,因為姐姐,我們家這村子里抬不起頭,那何必修?”
看著這座破敗的小院,羅崇陽能想象出來這十余年米夏和家人過得是怎樣凄苦的日子。
米夏繼續(xù)說道:“爸爸五年前死了,媽媽傷心之下隨他而去。現(xiàn)在只有我一個人住。”
羅崇陽問道:“之前你那身衣服……也是因為沒人照顧你才那么破?”
米夏面無表情的說道:“不,相反我會補衣服。只不過我認為自己不配穿好衣服,而且補了也沒用,因為很快就會弄壞。”
聽著這話,羅崇陽可以想象出米夏的童年有多凄慘,甚至隱約能看到女孩身著破舊的單衣被村中其他頑童扔石子嬉罵的場景。
米夏接著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恨他們,因為如果是我自己站在他們的立場我也會做相同的事。”
感受著熟悉的手再次輕撫自己的耳朵,少女緩緩閉上眼睛。
羅崇陽說道:“看夠了,就放下吧,以后在我身邊,自己證明給他們看。”
“好!”
……
當天夜里,大祭司屋內(nèi)異光流轉(zhuǎn),米夏在門口抱著劍打瞌睡。沒人知道屋里發(fā)生了什么。
第二天,將兩年來一直抱在懷中的劍交還給大祭司,米夏帶著羅崇陽離開了村子。
那柄劍是村中大陣開啟關(guān)閉的鑰匙,米夏是守衛(wèi)。
現(xiàn)在,守衛(wèi)要去守著更重要的東西,于是把鑰匙交還給了一開始的人。
看著遠處目送自己的老人,羅崇陽彎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知道,老人不再高大的身影和臉上較之前更為深刻的皺紋意味著什么。
重新出現(xiàn)在雪林中,在積雪上留下一個清晰的腳印,人狼族少年帶著一個獸耳小丫頭離開了湖畔,向遠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