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今晚的氣氛有些怪異。

準確來說，不是氣氛，而是氣味！

或許來自某個不知名小巷垃圾桶旁的流浪漢，又或許來自某一戶人家剛剛打包好放在門口的廚余垃圾……一股近似于生物死亡的腐朽氣味逐漸彌漫開來，讓整座城的味道變得越發怪異。

不知何時，風停了，這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便愈加濃郁，讓人覺得有些惡心。

一只野貓舔食著剛從垃圾堆里翻出的半截魚骨，突然怪叫一聲，將口中的事物盡數嘔出，如幽靈般消失在一旁的陰影里。

被它嘔出的肉糜中，幾只蛆蟲正不停的翻滾蠕動著。

……

香榭麗大街側畔的梧桐樹落下幾片枯葉，幾只不知名的節肢蟲趴在上面貪婪的啃食著，殊不知自己早已被一旁的喜鵲盯上。但不知為何，那只看了許久的喜鵲并沒有呼嘯而起將其一口吞入腹中，搖了搖腦袋猶豫片刻后便振翅向著遠方飛去。

……

類似的怪事在這座城各處角落里不斷發生，就好像……這片天地的生機都已流失殆盡一般。

……

與整座城截然不同的是，韓承彥位于巴黎地下水道的秘密研究所里卻一反常態的迸發出無數生機。

說是“生機”其實有些不準確，因為盡管其的確在飛速提供生命力以修復著韓承彥頸間與胸口兩處可怖的傷口，但那些不斷從地面裂縫滲出并涌入韓承彥體內的血水與骨肉碎片除了讓人反胃惡心外并沒有其他什么感覺。

彌漫著濃郁腐朽味道的狹小空間內，一道血色的蠻荒氣息逐漸從羅崇陽身上散開，護住少年與身旁的葉知秋和米夏。

不遠處，仍被牢牢握在藺無心手里的不動劍發出一聲微弱的劍鳴，如山巖般厚重的劍意隔開從四面八方冒出的污穢之物護住昏死過去的少女。

浮在空中的韓承彥沒有理會這些，感受著無數生命力隨著這些骨血進入自己體內的、一種近似于飽腹感的快意，突然有些飄然。

難道儀式已成，得道就在此刻？

忽然，一絲細微的抽離感使他清醒過來，目光瞟了一眼倒在少年旁的人狼族小姑娘，皺了皺眉。

和發生在韓承彥身上的異像有些相似，少部分骨血順著米夏身上的幾處傷口浸入其中，使得小姑娘原本蒼白的睡顏多了幾分血色，只不過速度遠沒有韓承彥夸張，比起那邊不知道慢了多少倍。

對此韓承彥并沒有做些什么，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不愧是人狼族，即使失去意識，對同族的血脈仍然有這么強的號召力。幸好她已經失去意識，要是還醒著肯定要和我爭奪這儀式的主導權。哪怕是我，現在這個情況要殺了她肯定要費些事。”

轉眼看了看羅崇陽，他繼續說道：“不過看來混血并不能引起這種共鳴現象，得到了不錯的實驗結論呢。”

聽到這話，羅崇陽知道自己之前猜的沒錯，那個被浸泡在“一”號培養罐里，引起葉知秋如此劇烈情緒波動的白發男孩和米夏一樣，是自己的同族。

圓的話他聽不明白，只知道對方現在大概比之前更難殺。

既然如此只能試試之前和圓設想的“那個”了。

握緊了手中那把折刀，他深吸一口氣，便要揮出那最后一擊。

好在他揮刀之前，有一個聲音響起。

來人聲音帶著明顯的倦意，不過即使如此，這道聲音仍然極為悅耳，一句簡單的話便如同音樂般能帶動聽者的情緒，讓人不禁有些感同身受，下意識的想要將身心放松。

“現在的你還不行，這招還用不出來，會失控。別說殺了這個家伙，可能先死的是你自己，還會害了葉知秋和你身邊這個女孩。”

聽到這個聲音，羅崇陽松了口氣，說道：“我還能怎么辦？不是誰都能做到帶著人瞬間跑到兩個時區之外。”

“還是我來吧！”

將折刀重新收回刀柄，遍布周身的「圖騰」緩緩收入頸部的紋樣，羅崇陽啐了口摻著血水的唾沫，說道：“你他媽早該來了。”

伸手掀開遮住面龐的寬大兜帽，搖了搖頭將一頭飄逸的銀色長發盡數飛揚，萊昂露出自己的真實面容，宛如寶石般明澈的碧藍色雙眸看了眼“一”號培養罐里的人狼族小男孩，又掃了一眼無力癱在地上的葉知秋，雙眉微皺，向前走了一步說道：“有些事，耽誤了。好在現在看來不算晚。”

看著面前的萊昂，羅崇陽無奈的閉上了雙眼，對著腦海中目瞪口呆的圓說道：“收斂點，我知道這家伙長得很好看，但你也不至于這樣吧？”

聽到這話，才反應過來的圓愣了一下，有些害羞的嚷道：“可是……他真的很帥啊。”

對于這話，羅崇陽沒有什么異議，因為萊昂確實……長得很好看。哪怕同為男性，他第一次看見這家伙的臉時恐怕反應不會比現在的圓強到哪里去。也難怪這家伙絕大多數時候用那副大到夸張的斗篷遮掩住自己的真實樣貌，因為頂著這張近乎完美的臉總會第一時間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以至于使正常交流都有些困難。

當然，到了韓承彥這個層次自然不會被這種事情所影響，他看到那張臉的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和一處人類外貌明顯不符的特征。

看著那對長的有些夸張的尖耳，他有些不確定的問道：“精靈族？”

是的，頂著絕美的容顏，又有著這樣一對妖冶的耳朵，任誰都會把其與傳說中的精靈族想到一起。

沒有理會韓承彥的話，便是相當于默認了這個問題。萊昂走到癱在地上的葉知秋身前，說道：“你總是說我放不下，結果你自己呢？不還是這樣？這種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我們這種人能走到這一步靠的就是所謂‘執著’，既然如此怎么可能輕易放的下？”

話畢，也不管葉知秋有無反應，他轉身看了一眼仍然浮在空中吸收著血肉的韓承彥，有些不確定的說道：“你想羽……不對，這準備的應該是‘骨、肉、魂’，你是想轉生斷因果得長生？”

眼見自己多年的準備被對方一語道破，韓承彥知道對方亦非等閑之輩，正色說道：“不錯，好眼力。敢問閣下是？”

萊昂說道：“我只是個路過的精靈族，區區無名小輩不足掛齒。而且，我是誰對你來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個儀式是錯的。”

有些意外對方的話，韓承彥問道：“錯在哪？”

萊昂說道：“你只準備了‘魂、骨、肉’。但有沒有想過想得長生，便要先欺天？欺瞞天道的方法便是斷因果，但你準備用什么來斬斷過去的因果呢？”

聽著這話，韓承彥心里一驚，隨即如同想到了什么似的，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

萊昂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繼續說道：“沒錯，在我看來這個儀式本身沒有問題。奇怪的地方在于儀式主持者不應該是你，因為你的位置也是祭品之一，是用來幫助真正主持儀式的人斬斷因果欺瞞天罰的祭品。”

聽到這話，感受著不斷灌入自己體內的旺盛生命力與隨之而來靈魂與身體的剝離感，想通了一切的韓承彥絕望喊道：“這不可能，他……不可能……他都是要死的人了，為什么要害……老不死的東西，想拿我續命？啊啊啊啊啊……”

沒有理會韓承彥歇斯底里近乎瘋狂的喊聲，萊昂伸出右手，在身前筆直的橫劃了一道線。

和藺無心與羅崇陽那聲勢驚人的劍意不同，這一道線沒有引起什么異動，如同隨處可見的中小學生廣播體操的起手動作一般，就是那么簡簡單單的一個橫劃。

伴隨著這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劃，韓承彥的身體上也出現了一道線。

看著這一幕，羅崇陽突然想起以前自己小時候和李芯禺兄妹打鬧時玩過的惡作劇。那時他取出一支筆芯，旋開筆頭，朝著對方甩了過去，在李芯禺淡藍色的襯衫上留下一道筆直的紅線，就像現在的韓承彥一樣。

只不過區別在于組成那道紅線的并不是紅筆油，而是韓承彥的血。

萊昂的手里空空如也，只是伸出一根手指。

感受著胸腹之間肌肉組織與骨骼盡數被切斷的痛楚，韓承彥絕望而不可思議的聲音再次炸開。

“神符師？”

“不可能，你一個精靈族怎么可能是神符師？那是遠東修行流派的不傳之秘，你怎么可能會寫神符？”

“會遠東流派修行法門的精靈族……難道是那位？但不對啊，你明明是個男人，怎么可能是她？”

“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