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涼，春風徐徐地撫動著順德宮門前的一串銅制風鈴，清脆悅耳，悠揚清遠的鈴聲在陽光下緩緩地飄散開來。

昭原躺在寢宮的大床上，悠悠地睜開了眼睛。

“真是丟人丟大發了！”昭原抬起左手揉了揉額頭，兀自苦笑道。

昨夜，他在沒有服用麻醉散的情況下，不自量力地讓葛洪太醫直接動刀做手術，結果果然悲劇了，大概只過了幾分鐘，他就活生生地疼暈了過去。

昭原側臉看了看被包裹得結結實實的右臂，除了麻木和一絲疼痛之外，整條胳膊似乎已經沒有什么很大的痛苦了。

“古代的醫術果然有它的可取之處，這種傷勢要是放到21世紀，沒個醫療團隊和必要的設備，還真不一定能有這么好的效果···”

昭原掙扎著仰起身子，卻是一眼看到了趴在床邊，疲倦恬睡著的小蝶。

“這丫頭···”昭原看著她清麗絕美的小臉上那種濃濃的疲憊和擔憂，心里的溫暖和感動就像是100°的熱水一般，滾燙沸騰。

小蝶雙臂枕著滑膩光潔的臉頰，美眸上濃密修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似地微微顫動，翕動的小瓊鼻帶著一絲稚氣，輕啟的紅唇吐氣如蘭。

昭原憐愛地伸出手，似乎是想摸一下小蝶的俏臉，又似乎想把耷拉在她秀額前的一縷青絲整理到耳后。

但還沒等他的大手觸碰到她的小臉，睡眠很淺的小蝶像是感受到什么似的，突然咕噥了一聲，俏首微擺，微閉的美眸緩緩地睜了開來！

“陛下！”睡眼惺忪，鬢發微亂的小蝶輕揉著美眸，歡喜地喚道。

昭原溫暖地一笑，伸在半空中的手也沒再收回，而是順勢放在了小蝶蓬松的云發間，搗亂似地揉散了她發間唯一一個還別著的珠釵。

“陛下，你快躺下休息呀！”小蝶有些嗔怪地拉住了昭原戲弄著自己的大手，微微前傾著身子，作勢要按著他躺回大床。

昭原任憑她按著自己，只是在躺下的那一刻，突然用力地反手一拉。

“啊！”小蝶一聲輕呼。

“陛下，您還受著傷呢！”小蝶撐著大床，有些嬌羞。

“別！小蝶，讓我抱抱你···”昭原柔聲道。

小蝶嬌軀一顫，漸漸收了推拒的氣力。

昭原摸著她一頭絲滑的秀發，嘆道：“小蝶，朕欠你一命···”

“陛下言重了！保護陛下本就是臣妾的責任！”小蝶連忙著急地回答道，“而且···而且若不是臣妾讓謝若雪前來侍寢，陛下根本不會遭遇這么多的痛苦的！臣妾，臣妾有罪···”

小蝶泫然欲泣的聲音讓昭原一陣心疼。

“你怎么會這么想呢？謝若雪既然已經混進了后宮，那這場行刺就是無可避免的。早些暴露出來，未必就是壞事···”他溫柔地拍著小蝶的香背，輕聲勸慰道。

“而且···”昭原小心翼翼地拉住小蝶的右手，將她水藍色的寬袖推了上去，露出了被繃帶纏繞住的小臂。

“朕永遠會記得，一個女人曾為朕忍受過的疼痛···”

“陛下···”小蝶只感覺心里最柔軟的一處角落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前所未有的感動襲上心間。

“對了！小蝶，在朕昏倒之后，有誰來過寢宮么？”昭原看著小蝶輕梳秀發的嬌憨模樣，微笑著問道。

小蝶淺淺一笑，“早朝之前，太后她老人家來過一趟。只是陛下那時候還在休息，太后讓我不要叫醒您了，只是在床邊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母后她沒有問起謝若雪的事嗎？”昭原疑惑地問道。

“提起過。但臣妾跟太后說了您要親自審訊她的決定，她老人家也同意了！”

“這樣啊···”昭原點點頭，有些費勁地直起身子。

小蝶顧不上束發，連忙扶住昭原的肩膀，在他背后墊了兩個玉枕。

“謝若雪那女人還在隔壁的臥房吧？”

“嗯。”小蝶小心地安置著昭原受傷的胳膊，輕聲應道。

“那我們現在就去隔壁審問審問她吧！朕真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她這江湖奇女子想方設法地混進皇宮殺朕！”昭原目光閃爍地說道。

小蝶臉色微變，連忙勸道：“陛下，您還是多休息一會兒吧！審訊一事不用太著急！”

昭原笑了笑，擺手道：“小蝶，你聽朕的！這事兒得越早越好，想要朕這條命的人顯然不止謝若雪一個！”

小蝶聽出了昭原話里的深意，斂眉思忖了片刻后，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

“噗嗤！”略顯昏暗的房間里，一盆冷水潑到了重傷昏迷的謝若雪身上。

謝若雪打了個激靈，鎖住手腕和腳踝的鐐銬隨之叮當作響。

她緩緩睜開清厲淡漠的美眸，煞白的小臉上毫無血色，只有如玉的小嘴邊帶著一絲妖艷的干涸血漬。

“醒了？既然醒了，那便好好談談你這次犯上作亂的行刺吧！”坐在椅子上的昭原平靜地看著她，語氣平淡得就像是和一般的朋友嘮嗑家常。

小蝶站在椅子后面，冷冷地看著靠在墻壁上的謝若雪。

“要殺便殺，無需贅言！”謝若雪的神色依舊清冷如常，似乎絲毫沒有被現在的困境影響心境。

“嘖嘖，你這女人也真是冷的可以···”昭原戲謔地笑了笑，“你難道不知道這大內皇宮之中，還存在許多足以讓人生不如死的東西么？”

謝若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還有什么能比沒有殺死你更讓我生不如死的么？”

昭原眨了眨眼睛，這女的還蠻牙尖嘴利的嘛！

“那個···謝若雪是吧！朕就問你一個問題，你有必要這么不惜代價，甚至是犧牲性命，也要干掉我這么一個基本沒有什么權利的皇帝么？”

謝若雪微微一愣，良久之后，才將淡泊的視線聚集到了昭原身上，“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既然君將不君，又何必留著？”

昭原翹起二郎腿，無奈地攤了攤手，“謝姑娘，能請你說話的時候多那么一點點的誠意么？朕問的問題可是很嚴肅的！”

謝若雪頭一歪，根本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

“陛下，要不還是讓天牢的獄吏過來吧！”對謝若雪滿懷敵意的小蝶冷著俏臉低聲道。

昭原擺擺手，“刀筆小吏行事太過殘酷唐突，謝姑娘雖是刺客，但也是一位為民請愿的女俠和難得一見的絕世美人，朕可不愿意看到她流血披面的凄涼模樣。”

小蝶紅唇微撅，似乎有些不滿意昭原皇帝憐香惜玉的舉動。

撇過頭去的謝若雪卻是挑了挑英氣凜冽的劍眉，不露痕跡地掃了昭原一眼。

“謝姑娘，朕跟你說過了，如今的朝政并不是由朕執掌的。你若是想刺殺一個有用的人物，攝政王和左相等人都是明智之選。而朕，除了整日呆在這后宮之中外，天下黎民的生死，根本不是朕能夠控制的。”昭原很是誠懇地說道。

謝若雪看向他，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溫度，“你這叫推辭責任！身為君王，你就該有承擔萬千子民的勇氣和責任感！你就應該為窮苦百姓謀福祉，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庸庸碌碌，聲色犬馬！”

“你知道你每一餐浪費掉的飯菜放在災區可以救活多少瀕臨餓死的孩子嗎？你知道你豢養的狼犬一天所進的肉食可以供多少人家吃上近月之久么？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你享受的一切本就是老百姓提供的，但你卻沒有履行他們的期盼，既然如此，我為何不能殺了你以告慰那些平白死去的冤魂！！”

謝若雪毫無血色的小臉上帶上了一抹激憤和悲傷的紅潮，看上去卻是別樣的絕麗脫俗。

昭原心里直把原本的紈绔皇帝罵了個狗血噴頭，嘴上也只能毫無底氣地回道：“你說的一切朕都已經醒悟了！不然，又豈會削減皇室的開支，向世家大族借糧，以作賑災之用？”

謝若雪一愣，清淡的小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驚詫的表情，“你，你說什么！？”

昭原也是一愣，然后哭笑不得地恍然道：“你難道不知道，皇宮自昨日開始便已經大幅度地削減費用，省下來的錢糧統統都用作救濟災民？”

謝若雪不可思議地搖搖頭，“你···你說的可是真的？！”

沉默著的小蝶沒好氣地撇了撇性感的櫻唇，“當然是真的！皇上前日甚至還在早朝上屈尊降貴地向三大家族借糧，為的就是緩解災情！”

謝若雪徹底傻眼了，她昨天一直在準備刺殺，根本就沒有注意到皇宮的變化。

現在刺也刺殺完了，卻沒想到這個狗皇帝竟然已經改邪歸正了，而且，還良心大發地“普度眾生”！

“怎么會這樣···”謝若雪失魂落魄地耷拉下腦袋，清冷英氣的神色頓時黯然一片。

她與昭原皇帝其實并沒有私人恩怨，只是行走江湖之時，見識了災區里慘絕人寰的凄涼光景和令人發指的悲歡離合，以及官府的冷漠無情和不作為，一氣之下便想盡辦法混進了后宮，希望通過刺殺這個昏庸無能的皇帝，為黎民百姓出口惡氣！

當日，為了被選為后宮侍妾，她還特地用秘藥封住了自己的內力。

結果，在如今幾乎必死的情況下，這個一直視為仇寇的“狗皇帝”卻被證實是一個憂心百姓的好皇帝。

這種落差，簡直讓她心亂如麻，情緒崩潰。

“押上性命博取的公道，實際上卻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我做這一切的意義何在···”謝若雪整個人都麻木了。

看著眼前佳人黯然迷惘的模樣，昭原這個穿越過來的五好先生倒是有些不忍了。

畢竟，謝若雪實在是美若天仙，只要是個男人，估計都難興起辣手摧花的念頭。

昭原抿了抿唇，下意識地看向身后的小蝶，卻見到這丫頭竟然像只奸計得逞的小狐貍一般，嘴角的弧度說不出的燦爛。

“···這丫頭潛意識里估計是個腹黑的主兒！”昭原有點惡寒。

“小蝶，你替謝若雪解了手鏈腳拷吧！”昭原淡淡的聲音在兩女耳邊響起。

“什么！！”謝若雪和小蝶瞪大美眸，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

只不過，她們一人是不解，一人是驚詫。

“陛下，謝若雪犯上作亂，即便不連坐九族，也必須得處以極刑啊！”小蝶激動得小臉緋紅。

昭原伸手敲了下她的小腦袋，皺眉道：“別整天打打殺殺的！朕不是還好好地坐在這里嗎？謝姑娘頂多就是一個謀殺未遂，而且還是過失性的，完全沒必要讓人家身首異處吧！再說了，謝姑娘的動機也是出于心底的浩然正氣！所以，朕并不打算因為一個誤會就讓這個世界少了一位行俠仗義，救濟百姓的女俠！”

“可，可是，這與我朝的律法不合啊···”小蝶勉強聽懂了昭原話里的意思，雖然也有些認可，但一張小臉頓時鼓得跟包子似的，分明是極不情愿。

謝若雪呆萌呆萌地看著“寬宏大量”的昭原帝，一臉的匪夷所思和復雜難明。

昭原沒好氣地瞪了小蝶一眼，“小蝶丫頭，你好好看著朕！朕想要放一個人，需要符合律法嗎？？”

小蝶嬌憨地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鑰匙，走到了貝齒輕咬的謝若雪身邊。

咔嚓幾聲，虛弱的謝若雪掙扎著從地上站了起來。

“你真要放我？”謝若雪緊緊地盯著一臉平淡，神色清明的昭原，聲音暗啞地問道。

“君無戲言！”昭原淡淡一笑，順手將一塊赤金御牌扔給了謝若雪，“皇宮的通行令牌，你自行離去吧！”

謝若雪美眸復雜地看了昭原好久，然后深吸了口氣，干脆地推門而去了！

“陛下你看！這女人就是一個冷血動物！真不該放她的···”“腹黑”小蝶不依不撓地嘀咕著。

而就在此時，一塊雪白如羊脂的玉佩突然從門外飛了進來，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拋物線后，落在了昭原的裙袍上。

“昭原皇帝，我謝若雪欠你一命！三年之后，我必回來！屆時，我的命就是你的！”清冷淡漠的聲音幽幽地傳入了昭原耳中。

昭原拿起玉佩，細細地摩挲著，那溫潤的手感讓他心中倍感寧靜，“定情信物···呵呵，應該不是吧···”

一邊的小蝶瞅著昭原淺笑著的側臉，不由暗暗咬緊了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