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著秦川的面龐，看著秦川那堅定且有些耿直的眼神，林殊崖在心中微微嘆了口氣。心中的激賞，在大眾輿論之下，顯得有些不堪一擊。只是他的心中，仍然會想起那個人，那個藐視天道，心中唯劍的那個人。想來，他已經得到升仙，踏入傳說中的天無之境了吧……？

而眼前這個少年，言行舉止也好，流露出來的氣質也罷，不論哪一點，都和那人，是如此的相像。難道說……

心中沉吟著，林殊崖的目光終于離開了秦川，向眾人問道：“諸位，剛才忘塵緣所說的話，你們意下如何？”

“此子之言，偏袒之意昭然若揭，仲裁決不可輕信！”

就在此時，崇天真人的聲音，冷冷的響了起來。

秦川低下了頭，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原本自心中根深蒂固的正念，竟然在此刻，出現了輕微的裂縫。

自己修道，習武，甚至三番五次將生死拋諸云霄，只為匡扶正義，復興江山，讓整個神州歸于心心念念的平和世界。可如今，自己的信仰，竟然在眾人的眼中，如此的不堪一擊，甚至不值一文。心中的悲慟，無言，無盡，更無處宣泄！

天際，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沖刷了征戰的慘烈，卻沖不去心中的陰霾。何為正，何為魔，何為對，何為錯？秦川的心中天人交戰，在糾結中，撕扯著堅守多年的信仰！

不知何時，冷輕痕緩緩握住了秦川的手。由衷的冰冷，沖淡了心中的狂熱。

“轟隆！”

雷聲彷彿震裂了夜空，震碎了心魄。狂電閃處，風雨呼嘯之中，冰冷雨花如妖魔一般狂舞時分，那一張溫柔的臉，那一雙溫柔的眼，如幽夢中最甜美的身影，陪在身旁。

雨愈急，風更狂！

樹林深處，彷彿有妖魔狂嘯，嘩嘩作響

“別怕，很快就會過去的……！”

彷彿夢語一般的聲音，在這個風雨之夜，低低地呢喃著……

……

“我會在這里陪你的！”

……

話聲越來越輕，漸漸消逝。風雨更狂，那身影這般柔弱，若風中受傷的小草，搖擺不定。秦川心頭恍惚，如夢似幻。

夜色黑沉，蒼穹無語！

他轉過頭，發現冷輕痕的面色冰霜淡若，好似剛剛她什么都沒有說。但緊握著自己的那只手，卻好似在誠懇的訴說著，剛才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

風聲、雨聲，呼嘯而過，秦川卻只覺得，自己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只有身旁那一絲幽香，在這冷冷風雨之中，卻是那般真實地纏繞著他……

冷輕痕轉過頭，看著那在風雨中，宛若受傷的年輕面孔。他背負了江山，卻收獲了誤解，他看輕了生死，卻無人理解他……他有著為世人犧牲的情操，可世人呢……誰又曾給予他半分回報？

又有誰呢……？

冷輕痕的心中，莫名的滋生著一絲苦楚。好似秦川的痛，在潛移默化中，傳遞到了她的身上。

“崇天道人何出此言？”

就在此時，林殊崖微微的皺了皺眉，向崇天道人問道。

“哈，就算此子有再多的理由，但這惡魔般的殺人行徑，卻是他不論如何也推卻不了的！如此心心念念的消耗著正道的有生力量，所以此人必定是魔教奸細，不可饒他性命。”

崇天道人的臉色十分決然，根本沒有絲毫轉圜的余地。

眾人都沒有出聲，林殊崖卻沉著臉，緩緩道：“若他真如你說的這般處心積慮潛入我儒門之中，那之前抵抗東瀛的所作所為，又當如何決斷？”

崇天真人哼了一聲，道：“魔教妖人，本就難以猜測行徑，居心叵測，做出些古怪事情也不足為奇。”

林殊崖聞言，頓時怒道：“你這豈不是牽強附會，強詞奪理？”

崇天真人冷冷道：“我強詞奪理？敢問仲裁，三教中人犯下罪愆，輕者重者，想必仲裁心中自有定論吧？輕者，領罪閣面壁五十年，重者，廢除修為，永世窮盡在三教禁地，天地劫中。而此子尚未聽從三教決斷，便擅自滅其滿門，這等毒辣行徑，你敢說他與魔教中人沒有關聯？說不定，他正是異度魔界之中，按藏的奸細！”

崇天真人語塞，臉色漲紅，此刻任誰也看了出來，他是因為儒門的立場，才站在了秦川的這一邊。可即便他巧舌如簧，覆滅兩大門派的血罪在前，只怕也百口難辨了……

“將他們帶上來！”

就在此時，崇天道人終于發話了。

下一刻，在秦川震怒的目光中，柳夢柔、曲懷殤、紅塵雪被帶了上來。隨即，崇天道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殘忍的笑容：“今日，我給你兩個選擇，要么你自行承認自己所犯下的一切罪責。要么，便讓他們，為你去死吧！”

聽到這番話，秦川驟然冷靜了下來。隨即，他的目光，落在了柳夢柔的身上。秦川下意識的看著自己早在柳夢柔出來的那一刻，便松開的手，心中突然浮現出一絲難以言喻的負罪感。

可就在此時——

“秦川，莫要屈服。儒家之人，要有寧死不屈的傲骨，猶如參天大樹，昂然挺立。沒有罪過，就是沒有罪過，決不能因我等性命，便扭曲了儒門的精神！”

柳夢柔在眾人驚駭的表情中，昂聲說道。

頓時，全場皆驚！

這便是秦川為之著迷的她嗎……？

冷輕痕看著柳夢柔那堅毅不屈的臉龐，心中陡然失落了起來。

而秦川，則陷入了深深的無言中。

她那黑色的發，還在風中飄舞。

有幾縷發絲，在風雨中輕輕拂動，映入秦川的眼，縱然是在這末日一般煉獄似的所在，那曾經熟悉的淡淡幽香，卻依然傳來心田。

在你絕望的時候，有沒有人可以與你相伴？

即使無路可走，還有人不曾舍棄么？

那眼光在瞬間仿佛穿過了光陰，忘卻了這周圍的一切，看到了當初少年時，曾經的過往。

黑暗深淵里的回憶，仿佛和今日一模一樣，像是重新回到了，那曾經天真的歲月。

原來，這一個身影，真的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