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二月十五,這天上午,傅天泓帶著大弟子呂清羽來到天壇山拜會梁浩然,順道也為了云飛一事。梁浩然喜道:“傅掌門親來,老夫實不知該何以為報。”傅天泓道:“梁掌門客氣了,王四俠公子的事兒,‘玉簫劍’俞五俠已和老夫詳細說過了。”略頓一頓,續道:“俞五俠前去給我送信,竟然至今沒有歸來,想來是被一些心術不正之人抓了。我猜這些人意欲用俞五俠要挾貴派,他一時倒不至于有什么危險,梁掌門寬心就是。哼,這些人明著是為了王賢侄而來,其實不少人是要趁機奪去貴派的五寶的,老夫來時已和我師弟商議過了,憑著貴我兩派的淵源,倘若有人敢為難鐵劍門,我八卦門是絕不會坐視不理的。”
梁浩然喜道:“有傅掌門這句話,老夫欣慰之至。實不相瞞,我鐵劍門上下也早已做好迎接各派的準備,只是賀軒他突然失蹤,倒令我們霎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傅天泓道:“這個無妨,如果我所料不錯,抓俞五俠的人定然會在十八當天現身,到時候我們聯手,不愁救不出俞五俠來。”梁浩然謝了。傅天泓又道:“對了,王賢侄,你的小公子現在何處,快帶我去見他。”王利鋒忙道:“是,是,犬子尚在玉皇閣中休息。傅師伯,弟子這便帶你去。”在前引路,把傅天泓、呂清羽帶去了玉皇閣。梁浩然等知道傅天泓要向云飛傳授八卦門的練功法門,他們不便在旁,是以跟傅天泓寒暄了幾句,就在三清大殿等候。
王利鋒引傅天泓和呂清羽進了玉皇閣,叫徐菀茹、云飛拜見了傅天泓和呂清羽,便道:“傅師伯,我與茹妹有事要辦,先行告退。”轉身謂云飛道:“飛兒,你要聽太師伯的話。”云飛應了。傅天泓道:“鋒兒,你們夫婦兩個用不著回避,小飛兒不是我八卦門弟子,本門的功夫我是不會傳授給他的。”王利鋒滿臉緊張,心道:“傅師伯不傳授飛兒八卦門的武功,那他的病癥可如何治得?”傅天泓似乎看出了王利鋒的心思,忙道:“鋒兒你放心,我雖不傳授飛兒武功,但是卻會傳授他一套心法,這套心法只是本門導氣歸虛的法門而已,便就是被你學得了,也沒有什么。”
王利鋒不敢違拗,便即侍立在側,只聽傅天泓道:“我八卦門的武功,最為根本的便是內功,以‘八卦神功’馳名天下。凡是修煉了這套‘八卦神功’的,體內都會生出一陰一陽兩股氣來,我們稱之為‘陰陽二氣’。不過這‘陰陽二氣’天生就是相互排斥,初時還不打緊,待得修煉者內力增強,這股排斥的力道也會隨之增大,暗中對修煉者的身體產生諸多隱隱的傷害。我八卦門祖上曾有不少人五六十歲便即喪生,其實也都是修煉了‘八卦神功’之后體內積聚了戾氣的緣故。”他捋了捋胡須,復道:“聽說飛兒自服食了‘千年火蜈蚣’和‘百年寒冰蠶’之后,體內便即產生了這一陰一陽兩股極強的真氣,其實和修煉‘八卦神功’頗為相似。”
王利鋒奇道:“可是飛兒為什么會反應如此強烈?”傅天泓道:“我八卦門祖上的修煉者往往都是循序漸進的,是以會毫無察覺。但是飛兒他體內突然生出這兩股極強的真氣,一下子自是無法承受。”王利鋒道:“那這種情況該當如何解決?”傅天泓道:“敝派祖上曾自創過一套‘八卦掌’來,試圖以此來化解這‘八卦神功’中的戾氣,但是蓬萊島的孫志通孫大俠卻認為此法行不通。他昔年也曾經誤服過‘千年火蜈蚣’和‘百年寒冰蠶’,當時他體內生了這兩股真氣亂沖亂撞,若非得到一位老前輩傳授一套心法,恐也難以活命。他認為這套心法或對化解本門‘八卦神功’的戾氣有用,于是把這心法加以改良,成了敝派導氣歸虛的不二法門,便是本門現在的‘玄元功’了。”
這套“玄元功”,當年馮昊天也曾有所擔憂,他卻不知這套功夫其實只是一種導氣歸虛的法門,卻不是一門厲害的武功。王利鋒聽了傅天泓的講述,當真是極為高興。傅天泓道:“鋒兒,我這就把這套‘玄元功’傳授給小飛兒,只是他太過年幼,我怕他不能理解,只盼你在旁記著,到時候也好說給他聽聽。”王利鋒連聲遜謝。傅天泓又道:“這‘玄元功’只適用于駕馭兩股或多股真氣,你們鐵劍門的內功我還是有所了解的,你用了反而有害無益。”王利鋒明白傅天泓話中的意思,忙應了。當下,傅天泓將這“玄元功”的心法口訣全部教給了云飛。“玄元功”共有八百來字,那云飛倒是聰慧,傅天泓只教了三遍,他已能從頭到尾背下來了。
王利鋒心中也在記這“玄元功”的心法,他心下已然明了,覺得這套心法的口訣和鐵劍門“天罡經”中關于內功修煉的心法確是大不相同,心想:“這套口訣從頭至尾都是在教如何同時運用兩股氣息,何時用這一股,何時再用另一股,何時同時使用,如何分心駕馭,確實十分高深。”那傅天泓見云飛記憶超群,喜道:“飛兒記性極佳,古來罕有。”心道:“我八卦門有史以來,從未有飛兒這等際遇的,倘若他能拜得我八卦門門下,他日定可如昔日的蓬萊島孫大俠一般,鮮有敵手。”可是明知這孩子將來必是承繼父位,為鐵劍門一派掌門的,便也沒有說出。
傅天泓又謂王利鋒道:“鋒兒,你這下要好生教飛兒照這口訣修煉,切記不要急于求成,我相信以他的聰慧,自可將體內的真氣為己所用。”王利鋒道:“多謝傅師伯。”又叫云飛叩謝。話說那梁浩然得知傅天泓把“玄元功”盡數傳給了云飛,更是感激,說什么也要宴請傅天泓。傅天泓道:“我這次從王屋城來此,恐怕遭人非議,說貴我兩派暗中勾結,是以偷偷出來,并無外人知情。眼下既已沒有我的事兒了,須得盡早趕回城中,免得被人發覺。”梁浩然等不便多留,只得道:“那就三日后再見。”和傅天泓、呂清羽辭別。
王利鋒送別傅天泓師徒后,回到玉皇閣,將“玄元功”口訣中的第一段解釋給云飛聽了。那第一段口訣不到一百字,在云飛看來自是生澀難懂,幸好王利鋒是武學奇才,且他武功既高,這文字在他眼中倒也不算什么。云飛在父親指導下,依言嘗試著將丹田之中的兩股真氣緩緩提出,復又壓回丹田之內,初時那真氣兀自有向四周亂竄的架勢,幸好這“玄元功”玄妙,又有王利鋒從旁指點,倒也沒有什么。須知這兩股氣一出一進看似簡單,但依云飛的情形,實是千難萬難,他足足練到晚間這才能勉強做到把真氣一進一出。王利鋒和徐菀茹滿臉堆笑,知道云飛這下是真的有救了。
一家三口沉沉睡去,半夜里,王利鋒忽然夢到在英雄大會上,群雄紛紛指責自己殺了龍幫主等人,無論自己如何解釋,都無法讓群雄釋疑,反令眾人齊齊圍攻于他。這種情形,他平日里不知想過多少遍,早就下定決心與群雄據理力爭。他始終堅信邪不勝正,若在現實生活里,倒也不懼怕,可是偏就在這夢里,反倒讓他不知該當如何。他口中呼著:“這是有人誣陷于我!這是有人誣陷于我!”陡然轉醒,見徐菀茹坐在自己身旁,正柔聲說道:“四哥,你做了惡夢?”王利鋒點點頭,道:“我夢到各派英雄都誣陷我殺了人。”徐菀茹道:“我當日在谷中聽崔師弟說這十年間的種種事情,就已猜到會有今日。”
王利鋒道:“他們誣陷我,我倒不怕,只是怕連累了師父師叔和各位師兄弟。”再看一眼徐菀茹和熟睡著的云飛,續道:“也怕連累了你們母子。”徐菀茹伏在王利鋒身畔,道:“四哥,若是沒有你,我怕也難活到今日。你放心,到時候不論發生了什么,我和飛兒都會在你身邊。”王利鋒心道:“我可不愿意讓你們母子以身犯險。”也不說話,隔了良久,道:“我猜誣陷我的那個惡人十八那天也必到場,說不定小師弟的失蹤跟他也有莫大的關聯。茹妹,我明早就去找師父,跟他研究個方法,爭取既把小師弟救出來,也把那個惡人找出,還我的清白。”
徐菀茹見王利鋒霎時間興奮起來,也很是高興。次日天色未明,王利鋒早早起來,竟奔長生殿去了,不料剛到門口,就有一弟子說道:“掌門昨晚便去了迎恩宮了。”王利鋒心下一奇,隨即想到:“后天就是二月十八了,師父定是去了玉皇殿休息,待得明日祭拜祖師,再去召開英雄大會了。”這便回身出了陽臺觀,向山中的迎恩宮趕去。入了宮門,左右不見有弟子,心想:“師父屏退了這里的所有弟子,卻不知有什么打算。莫非他老人家尚在休息而怕人攪擾?”想到這里,再也不敢貿然進入,乖乖站在門口等候。過得片刻,依舊不見師父影蹤,又想:“這宮門口距離玉皇殿尚有些許距離,許是師父不知我到了,否則定會遣我進去,可是我該不該就這么走進呢?”
正自猶豫之際,忽見一個黑影從祖師殿旁的廊道里閃出,見到站在宮門口的王利鋒后立時躍身上了屋頂,朝著玉皇殿的方向去了。王利鋒看得清清楚楚,那人身著一襲黑衣,帶著面罩,不知其長相,但見他縱身一躍便即上了屋頂,顯是功夫不弱。他大喝一聲:“是誰!”拔步入宮,到了祖師殿門口,也是將身一躍,飛了上去,四下再一看,已不見那黑衣人的影子。他兀自納悶:“究竟是什么人敢闖入我鐵劍門呢?瞧那人身手,絕不是我鐵劍門的弟子,難道這人是奔著本門五寶而來?”想到這里,卻見七星劍還在自己手中。他跳到地上,想道:“不對,此人似乎對我鐵劍門的情形了如指掌,他見我躲在宮門口,就往玉皇殿的方向逃去,卻又是怎么回事兒?”
想到玉皇殿,他叫了一聲:“糟糕!”原來他想到梁浩然尚在玉皇殿中歇息,這黑衣人往宮內跑去,若是梁浩然不知情由,恐遭此人的暗算。他拔步奔向玉皇殿,到得殿門口,忙喊了句:“師父,您醒了嗎?”連叫兩聲,也無人應答。王利鋒心下急了,不容多想,推開了殿門,見殿中靜悄悄的,地上卻一片混亂,各種書籍滿地都是,顯然被人翻過的模樣。他心中一凜,已察覺到有所不對,一面走進,一面說道:“師父,弟子有事兒求見。”卻是依舊無人應聲。
王利鋒不敢放松警惕,緩緩拔出七星劍來,向梁浩然的臥室走去。這一到門口,登時驚呆,卻見一人躺在臥室之內,一動不動。那人胸口一個傷口,流的血此刻全部凝了,卻不是梁浩然是誰?他大叫一聲:“師父!”奔了過去,放下手中寶劍,扶起師父,發覺師父渾身冰冷,已經死去多時。他滿是悲慟,放聲痛哭,不經意間抬頭卻見那墻上用血寫著“乾元殿頌”四個大字,心中又想:“《乾元殿頌》是前朝詩人王勃的作品,這殺人的手法和十年里被害的其他六人一樣。”抓著七星劍站起身來,運力吼道:“狗賊,這把七星劍就在我手中,有種你便來奪!”
他這聲音渾厚無比,傳出了老遠,在山谷中回蕩不絕,可是那黑衣人仍是沒有出現。他料得那黑衣人仍在這玉皇殿周圍,于是走出殿外,想四下查找一番,哪知剛走出殿門,就見林忠素帶著孔潤羲、潘胤祥、崔浪和黃子謙來了。那林忠素一見王利鋒持著寶劍站在殿門口,問道:“鋒兒,你剛剛那一吼,到底發生了什么?”潘胤祥也道:“是啊,王師弟,我看你在這迎恩宮中竟然敢如此持劍,定是有了什么事情。”王利鋒道:“我,我發現了一個黑衣人,他,他……”想到師父被殺,卻怎么也說不出口。孔潤羲道:“四師弟,這個先不要說了,我找師父有急事要稟報,特從王屋城趕回。師父他在哪兒?”見王利鋒臉色有異,已知事情絕非那么簡單,奔到殿中,見梁浩然已死,驚叫了一聲:“師父!”便即大哭起來。
林忠素和潘胤祥、崔浪、黃子謙四人聞聲進入,也都跪伏在地痛哭。孔潤羲忽的站起,沖出殿外,問王利鋒道:“四師弟,師父待你怎樣?”王利鋒吃了一驚,忙答道:“他老人家待我有若親子。”孔潤羲道:“既是如此,那你為何忍心下手殺害他老人家?”王利鋒一怔,急道:“師父是被一個黑衣人所殺,這個黑衣人眼下就在這迎恩宮中,我們現在搜查,定可將他抓住。”孔潤羲冷笑一聲:“別再胡說八道了,師父胸口那劍,不是你刺的又會是誰?”這時林忠素師徒四人也已出來。王利鋒道:“大師兄你真的是誤會了,我今早來找師父,卻發現了一個黑衣人,于是跟進來,發現師父他老人家已經遇害了。”
黃子謙道:“王師兄,天底下哪有這么巧的事兒?”王利鋒道:“黃師弟,我說的千真萬確,若是有半分虛假,教我不得好死!”見幾位師兄弟都不相信,便看向了林忠素。林忠素也不說話,一面搖頭,一面長聲嘆息。王利鋒含淚道:“師父待弟子恩重如山,弟子豈會忘恩負義,犯這天地不容、背叛師門的弒師大罪?”潘胤祥道:“王師弟,是不是掌門師伯要你交還七星劍,你卻不肯,和他老人家發生了爭執,所以才會失手一劍刺死了他老人家?”王利鋒怒道:“胡說八道!”崔浪道:“大師兄,我看這個不可能,我聽說當初王師兄主動交出這柄七星劍,掌門師伯都沒有答允。”潘胤祥道:“畢竟現在情況不同了,后天就是二月十八了,這柄劍倘若繼續留在王師弟手中,自會成為眾人眼中的必爭之物。”
崔浪似乎不信,道:“王師兄的為人,我清楚得很,絕不會如大師兄你所說的那般。”潘胤祥道:“三師弟,我這么說,已是客氣的了,他剛剛吼道:‘狗賊,這把七星劍就在我手中,有種你便來奪!’那自是他殺了掌門師伯后,向掌門師伯示威。”王利鋒暗暗叫苦,心道:“原來我罵那黑衣人的話,竟被他們誤會是我對師父所說。”說道:“潘師兄,小弟人品如何,你們都是知道的,師父他卻非我所害。”潘胤祥道:“只怪我們瞎了眼睛,竟不知你是這么一個狼心狗肺之人。不錯,你是入門早于我們,武功也是最高,就連我師父怕也不是你的對手,但你莫要忘了,如今我眾你寡,想逃出這里,卻也難上加難。”說著拔出寶劍,指向了王利鋒。
王利鋒道:“我又沒殺師父,逃出這里做什么?師叔,大師兄,這殺害師父的兇手就在迎恩宮中,料來尚未逃走,咱們先四下搜查一番,莫教他趁機逃了。”林忠素道:“你所說的到底是真是假,真是難以分辨。鋒兒,你說你沒有害你師父,若是真的,你敢放下手中的七星劍,跟我們回去理論嗎?”王利鋒盎然道:“弟子當然敢了。”心想師叔這話顯是給足了自己余地,沉冤昭雪實有可能,伸手將七星劍遞了過去。林忠素忙接過寶劍,道:“鋒兒,你若答允,這便讓你的幾個師兄弟將你押回去,終究你的嫌疑未脫,咱們也是按照規矩辦事。”示意余人將王利鋒押住。王利鋒也不反抗,任由潘胤祥和黃子謙用劍將自己扣了。孔潤羲礙于掌門繼承人的身份沒有出手,崔浪則是不相信王利鋒會是兇手,但是想了想,還是拔出寶劍圍了上去。
王利鋒道:“師叔,大師兄,眼下我已按照你們的要求做了,但是那個黑衣人還請派人加緊搜查一下。”林忠素道:“鋒兒,你口口聲聲說黑衣人,那好,我先問你,當今世上能夠取你師父性命之人,又有幾個?”王利鋒不明其意,回道:“算來沒有幾人。”林忠素又問道:“便是少林派的慧覺方丈、八卦門的傅掌門、天華幫的楊幫主他們,能殺了你師父嗎?”王利鋒到:“一對一的動手,卻也不易。”林忠素道:“沒錯,你師父的武功在當今武林,也算是罕有敵手,單是與我相比,就不知要高出多少倍了,試問一個黑衣人又豈能殺了他呢?”王利鋒驚道:“師叔是說,兇手另有其人?”
孔潤羲道:“四師弟,你怎么還在狡辯?以師父的武功,區區一個黑衣人豈可近他的身?定是他極為信任之人乘他不備,暗施偷襲,一劍刺入他胸口,這才要了他老人家的性命!”王利鋒道:“大師兄仍是不肯相信于我?”孔潤羲:“你做出這種事兒,要我怎么相信你?哼,謀害恩師,依照門規如何,你自己心里想必比我更清楚。”王利鋒心頭一震:“看樣子,他們是斷不信我了,我可不能束手待縛,任那兇手逍遙法外,如此師父大仇難報,豈不辜負了他的撫養之恩?可是我若要離去,恐他們會難為茹妹和飛兒。”說道:“師父被害,我也傷心不已,眼下真兇尚未歸案,可不能讓我當這替死鬼。”
林忠素道:“鋒兒,你若是真有悔改之意,便無需多言狡辯。”王利鋒道:“此事確和弟子無關,弟子又怎是狡辯了?師叔,你若信得過弟子,這便立即派人搜查,不到半個時辰,真兇自可落網。”林忠素道:“鋒兒,你擔心妻兒,不想她們受此牽連,是以一再為自己開脫,這一點師叔明白。你放心,殺師父的是你,與你妻兒無關,我們定會好好照顧他們母子二人,不叫她們受半點委屈。你這下也該放心了吧,乖乖認罪便了。”王利鋒聽林忠素說不會為難徐菀如和云飛二人,忙道:“師叔一言九鼎,說不會為難茹妹和飛兒,弟子自然信得過,但是師父確非弟子所殺,弟子如何認罪?”掌上運力,向外一震,三把寶劍紛紛散開,王利鋒一個閃身,沖出了幾步。
原來王利鋒聽林忠素說不會為難徐菀如和王云飛之時,已經打定主意:“此番僵持下去定會叫那黑衣人趁機逃脫,那么師父的大仇可就難報了,我可顧不了那么多,須得先逃出去,待得活捉了黑衣人,自可回來洗脫我的罪名。”這才掙脫開來。潘胤祥怒道:“你,你敢拒捕!”長劍一挺,刺向王利鋒腰間。王利鋒手中無劍,斜身一躲,回手挽住潘胤祥手腕,欲要用力逼他交出手中長劍。就在這時,黃子謙劍鋒刺來,王利鋒手一松,將身一躍,才算避開。王利鋒口中叫道:“大家快住手,咱們自相殘殺,可便宜了那黑衣人。”可是二人兀自不肯罷手。孔潤羲道:“王利鋒,時至如此,你還在胡言亂語,看招!”頓時劍氣逼人,向王利鋒襲去。
這一劍充滿殺氣,王利鋒赤手空拳,哪敢硬拼,唯有閃避。他看得清清楚楚,孔潤羲使出的這招,正是“七星劍法”中的第一劍“天樞劍”。孔潤羲后被立為鐵劍門的掌門繼承人,他會這套劍法倒不足為奇。須知這“天樞劍”變化繁復,加上孔潤羲出招迅捷,王利鋒也不知孔潤羲接下來該如何變換招式,是以一時反占了下風。斗了好一會兒,林忠素及三名弟子都在觀戰,王利鋒忽覺孔潤羲出招已不復先前了,大感詫異,心道:“我已經不敵大師兄這‘天樞劍’了,倘若他此刻變成使用‘天璇劍’向我步步緊逼,或是用‘玉衡劍’連出奇招,我是非輸不可,可他為什么仍是從頭使用一遍‘天樞劍’呢?”
王利鋒卻不知道,孔潤羲修習這套“七星劍法”很晚,加上他資質遠不如王利鋒,是以學到此時,也不過只學了一劍“天樞劍”而已。林忠素等人見孔潤羲攻勢漸緩,說道:“大家一起上,無論如何也要拿下他!”說著舉起七星劍刺向王利鋒,跟著潘胤祥和黃子謙也都出招。王利鋒大駭,情知自己手上無劍,焉能敵過他們眾人聯手,掌上生風,用“天罡經”中的掌法護住自己門面,跟著使出那些拳腳功夫應付圍擊。鐵劍門是以劍法見長的門派,雖然“天罡經”中記載了不少掌拳腿腳之類的功夫,但是這些功夫亦不過繁雜之項而已,和“天罡劍法”、“七星劍法”比起來,自是難以匹敵。
就在王利鋒步步后退之際,只聽崔浪喊道:“看劍!”一劍刺向王利鋒左腿。王利鋒將身一側,用腳踏住了崔浪的劍,卻見崔浪劍背一挺,從王利鋒腳下抽了出來,跟著斜向上砍去。王利鋒右手一探,挽住崔浪右手手腕,想要從他手中躲過寶劍。哪料崔浪突然將劍一轉,徑向他自己的頸處揮來。王利鋒此刻的手尚挽著崔浪的手腕,這力道卻非他所發,但是在眾人看來,卻是王利鋒扣住崔浪脈門,將劍旋了回來。王利鋒暗暗心驚:“他這是什么意思?”卻見那劍在距離崔浪脖子寸許的地方忽然挺住。只聽崔浪說道:“你,你要殺我,那便殺好了,不要以為可以用我威脅師父他們。”
王利鋒隨即會意:“崔師弟這是在幫我?”只覺崔浪握劍的手臂漸漸松開,自己忙運力握住那把劍,道:“師叔,大師兄,師父慘死,大仇不能不報!”孔潤羲道:“你,你休要傷了崔師弟,什么都還好說。”王利鋒道:“大師兄放心,崔師弟與我無怨無仇,我何苦要害他?只要大家今日不再為難我,我自也不會傷及崔師弟。”孔潤羲不敢做主,看了一眼林忠素,林忠素卻不說話。王利鋒續道:“我今日得罪了諸位,實是不得已而為之,只盼他日抓住了真兇,再向各位請罪。你們接好了崔師弟!”話音剛落,人影一晃,已經沒過了玉皇殿屋頂,再無了蹤跡。潘胤祥則接住了崔浪。
王利鋒的“金燕功”天下罕有敵手,是以他越過玉皇殿、跳出了迎恩宮宮墻、鉆入了山中,而旁人卻追尤不及。他心中滿是恐慌,也不知方才所發生的一切是不是真的。他找了處藏身之所,躲在巨石之后,一般人倒不易察覺。他心想:“那個黑衣人定然還在這迎恩宮中,也不知他會從哪里逃走,天下之大,我又如何能找得到他給師父報仇。”又一想:“我自此逃脫,這鐵劍門恐怕再難回來,也不知茹妹和飛兒會過得怎樣。”心下終有不忍,想到自己身負大仇,如不能沉冤昭雪,說不定還會落得天下群雄的無辜謾罵,甚至連自己的兒子都會抬不起頭來,兩行熱淚便即流出。
他躲在巨石后良久,運功聽得鐵劍門中弟子四下搜查,已知定是在查找自己下落,心想:“現在山中戒嚴,我若要逃走,真是千難萬難,還是等到天黑再想法吧。”倚在石后,閉目養神,終于挨到了天黑,正欲起身下山,忽聽得一人越出迎恩宮宮墻來。王利鋒定睛細看,真是又喜又惡,喜的是自己要找的那個黑衣人便是此人,惡的是眼見殺自己師父、害自己被冤枉的那個兇手就在眼前,自己卻不敢立時沖出去跟他拼命,唯恐被鐵劍門的人察覺后,他們仍是不相信自己的話,反而誤會更增。
王利鋒見那黑衣人往山中走了,也不知他要去往何處,心道:“待我逃得遠了,再動手抓了你不遲。”忙跟了上去。那黑衣人在山中行了老遠,繞到了崖邊,四下望了望,不見有人,便即順著一條繩索下了崖。王利鋒吃了一驚,這里他從未來過,也不知此間還有這樣一個懸崖,心想:“原來這黑衣人竟是從這里上的山,想我鐵劍門守衛如此森嚴,這一著倒是大大出乎我之所料。”跟到了崖邊,見那山崖極是陡峭,雖然不及自己當初所在的絕谷之深,但也高得可以,就是輕功再厲害之人,不借外力也絕對難以上來。
他定了定神,抓起了那條繩索順著而下,到了山腳,黑衣人已無了蹤影,幸在這谷中只一條小路通向外面。他手中握著那繩索,心道:“這里怎么會無緣無故有一條繩索?那黑衣人從此上山,絕對沒有那個本事能把這繩索系在上面,看來系這繩索的定是山上的人。”一想到這里,登時虛汗直冒:“莫非鐵劍門中有人和這黑衣人勾結?”這念頭一出,著實一驚不小:“不,不會的,鐵劍門弟子人人俠義為先,又有誰會聯合這黑衣人害了師父性命?可是若非這樣,那黑衣人如何把繩索系在崖上又解釋不清楚。不管了,只要抓住那黑衣人,一切自都會迎刃而解了。”忙出谷去追那黑衣人。
王利鋒奔出谷去,離鐵劍門已越來越遠,依舊不知那黑衣人到底何去何從。其時正是他向南而行,到得傍晚,竟不知不覺到了王屋城外。他心下想著:“那黑衣人十之八九是在這城里,可是如今各大派的人都在這城中,他們大都誤會是我殺了龍幫主、卜老前輩等人,要是見了我,我可是百口莫辯。”幸好腰間有點兒銀子,拿了從一戶農夫那里買了套衣服換了,扮成一個游俠進了城去。這王屋城是鐵劍門為天下英雄安排住宿之所在,數日來不少英雄豪杰悉數來此,他扮作江湖游俠,自不會引起他人的懷疑,更何況他這一換裝,旁人倒也不易識出。
王利鋒行了整整一日,已然饑餓難耐,一進城便先尋了處面館吃了碗面。那面館的小二倒是客氣,以為他也是趕去參加鐵劍門英雄大會的,跟他說了不少關于鐵劍門的事兒。王利鋒倒并不在乎,只是心下想著:“那黑衣人此刻定也是和各派英雄一道,棲身在祥云客棧里。只是祥云客棧眼下高手如云,我該不該一去呢?”思量再三,終于拿起了劍,往祥云客棧的方向奔去。他心中滿是擔心,就怕自己被各派英雄發覺,那可就大事不妙。終于行到祥云客棧,發現客棧周圍遍是丐幫弟子,心想自己要是進去,一旦被發現,那可就再難脫身了。找了處隱蔽一些的地方,暗中觀察客棧里的情形。
忽覺有人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頭,王利鋒大駭,料得是被人給發現了,回手便去抓那人手腕。此時天色已黑,回頭也看不清來人長相,只是隱隱約約共有三人。卻聽一人小聲說道:“王四俠不要驚慌,我們并無惡意。”王利鋒聽那人這么說,心下更是驚了:“這人居然識出了我的身份?”手上功夫不停,仍是向其中一人抓去。那人掌上運力,使勁一掙,便即開脫。王利鋒大駭,伸手欲抽寶劍,不料另有一人用力將劍柄緊緊按住,口中低聲說道:“王四俠切莫再動手,小心被這客棧中的人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