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著的。

只記得一睜眼，就是第二天了。

已經(jīng)得了答復，沒有留在這里的必要了。連夜載著他離開，并且很講義氣的把他送回了家。今天的天氣有些陰沉沉的，一如此時他的心情，很平靜，卻又隱隱有著什么說不出來的東西，分外的堵的慌。離生從車上下來，向連夜道謝，然后走過那條熟悉的崎嶇不平小胡同，來到自己住的地方，掏出鑰匙，開門。

屋子里很安靜，少了平日里那個活潑的身影。

離生下意識的環(huán)繞客廳一圈，就看到了阿穎放在茶幾上的那本書，開始看了起來。

是那一本《古羅馬史》。

這本書到底有什么含義，讓阿穎總是翻來覆去的看它呢？

亦或是，她只是喜歡看這一本書吧？

離生緩緩地翻開書，認真的看起來。

屋子里有些冷。他隨手拿起了阿穎常用來保暖的一個毯子，直接裹好了窩在沙發(fā)上——屋子里果然是很冷。因為少了一個人而顯得更加的冷。

真的很奇怪。

以前自己也是獨自一人。很久很久。久的他都快忘了有人陪伴是怎樣的感覺。他本來以為。這樣的感覺，自己應該是體會不到了。

離生拽了拽自己身上的毯子，拉的更緊一些。

這個毯子平日里阿穎用來裹著保暖剛剛好，對于他來說，卻有點小了。

但離生并不在意。

……

看來這個年要自己過了啊。

少年嘴角微微上揚，自嘲道。

本來也不該報太大希望的。阿穎只是無意間闖入他的空間，現(xiàn)在離開，也很正常。

但是，想到這里，心里總歸有些不舒服。

不知道阿穎在那里會怎么樣子呢？

他直覺的感覺阿穎不會有危險，當然也是源于對阿穎的信任。

他看那本書看了很久。久到肚子餓了，他打開冰箱。還剩下半個面包。他燒了一些開水，倒在杯子里，沖了一杯牛奶，然后吃面包，接著看。

再后來——他終于支撐不住，睡著了。

一醒來，又已經(jīng)是清晨。他居然蓋著毯子直接就在沙發(fā)上睡著了。而且還沒有感冒，不得不說是個奇跡。離生不情愿的睜開眼，然后去洗漱，洗漱完了他的腳不自覺的移動，去看了一下阿穎的房間。

房間空蕩蕩的，收拾的格外整潔，卻沒有人。

他呆呆的佇立了好久，才回過神來轉身離開。

依舊是畫畫，他的手在畫板上熟練的勾勒著那些似乎畫了千百遍的輪廓，由于畫的時間太久了，所有的細節(jié)全都爛熟于胸了，閉著眼他幾乎也能夠畫出來，他就這樣木然的畫著，畫到手有些酸痛。

中午了，肚子有些餓。他看了看冰箱，空蕩蕩的——上次去超市出了阿穎那一件事，他并沒有買什么東西回來。他愣了一下，披上衣服去了附近的小商店。

商店里人并不多，他直奔最后的架子上去，那是他之前經(jīng)常走過的地方，離生的手在一袋熟悉的紅色方便面袋子上停留了大約兩秒——方面便的袋子在燈光的照射下閃耀著晶亮的光芒——曾經(jīng)多少次，他幾乎都是毫不猶豫的做出選擇的，然而就在要伸手去拿的時候，聽到了身邊的一對小情侶的對話。

小女孩說道：“總吃方便面對胃不好，現(xiàn)在好不容易養(yǎng)的差不多，還是別吃了。”

男孩有些猶豫，但是還是嗯了一聲，兩人走開了。

于是他停下，轉身看了看不遠處的架子。

上面有面包和三明治。

他買了一些面包，然后走出商店，找了一家飯館，帶了一些吃的回家。

他走過了那個小小窄窄的胡同，很多家已經(jīng)掛起了紅燈籠，貼上了紅艷艷的對聯(lián)。還有一些當?shù)氐木用裨诒е⒆哟H戚，臉上的喜慶之色擋不住，身上的衣服也是新的，看來是特地為新年購買的。

回到家，他鬼使神差的畫了一幅新年的人物場景，并且在發(fā)給編輯之后才回過神來。

他的腦子頓時有些空白了。離開打開聊天框，試圖解釋什么。打了幾行字，卻又刪掉了。

再打，再刪掉。

他確實不知道如何解釋。

這并不符合他一貫的性格。他一般都是冷靜的，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最后，他敲了幾個字，斟酌再三，敲了發(fā)送鍵。

……然而，在經(jīng)過漫長的等待后，編輯終于給了他回復：“這圖畫很好！正符合現(xiàn)在過年的氣氛，很應景啊。應該是可以賣出三五倍的價錢吧。有幾個買家都爭相購買呢！離生，以后這樣的畫可以多畫一些啊！”

他無語。也無法理解自己怎么會畫出那樣一幅畫。

他明明是很討厭過年的。

他真的很討厭。

因為他總是一個人。

面對著冰冷的墻，即使有什么念想，這么多年，也都被斷掉了。

可是……為什么，又燃起了呢？

他很渴望，似乎很渴望一種東西。

正如他是那么的害怕孤獨一樣。

他就這樣畫畫，餓了吃東西，困了睡覺。

大概……兩天過去了。明天好像就要過年了。

外面已經(jīng)開始燃起鞭炮聲了，一如小時候，過年時空氣中總是彌漫著炮竹的味道，那樣的熟悉和令人懷念。離生記得，媽媽會帶著自己出門去串親戚，那個時候的媽媽，雖然有些愁眉不展，但過年時候還總是高興的。他很喜歡在這個時候看著媽媽的臉，跟她撒嬌。——媽媽是很漂亮的，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他撒嬌，也只不過是想看媽媽多笑笑而已。離生走在街上，有一些不認識的面孔甚至在向他熱情的打招呼說過年好。他也微微的點頭打招呼。有些不習慣，但是還是回了他們。

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其實他還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孩子而已。

于是他再次去了商店，買了一些啤酒。

醉了，也許就可以不胡思亂想了吧。

他放下一瓶酒，拿起第二瓶……

少年的面頰已經(jīng)開始有了一些紅暈，目光也有些迷離起來。

他正在拿起不知道第幾瓶來的時候，聽到了咚咚咚的敲門聲。

少年拿著酒瓶，站起身來，步伐有些踉蹌的去開門。

明明是很近的距離，他卻頗費了一些時候。

門開的一剎那，他愣住了，手中的酒瓶差點也有些握不住。

好熟悉。

一個小女孩站在自己的面前，微微的笑著。看到了他，笑容再次放大幾倍。

對了……是阿穎啊。

少年知道自己還沒有醉到認不清人的地步，那么眼前的人，就是阿穎了。

然而，還沒待他開口，阿穎就用小鼻子開始嗅了：“嗯……你……你喝了這么多酒哇，好大的酒味！我還想過年之前再去外面玩一圈呢，你這樣咱們怎么出去玩啊！”說完就奪了他的瓶子。把他給直接推進屋了。哐的一下子關上門。然后抱著啤酒瓶喝了兩口，馬上又吐出來：“呸——這么難喝，你還喝這么多！”

“而且你還胃疼呢！”阿穎有些擔憂的看著離生。

離生本來有些迷糊了，被她這么一推，差點摔到地上，幸虧還有神智，直接倒在了沙發(fā)上。然后就看到了阿穎在那里喝了兩口就開始呸呸呸的樣子。后面說的什么，也沒聽到。

好像她從未離開過。

離生突然感覺到有些情緒開始在心頭蔓延，好像不受控制，他默默的壓抑了幾秒，才開口：“你處理好了？”

“嗯，好了。”阿穎明亮的大眼睛看著他，分外的認真。

離生看著阿穎，突然微笑起來，仿佛冰川融化的樣子：”那就好。”

兩人就那么靜靜的不說話。

半晌，離生問道：“你是想出去玩么？”

“對啊，過年誰不要出去玩啊，你看你個笨蛋我一會不在你就喝成這個德行。還是乖乖在家里呆著吧。”阿穎一面說著一面去翻冰箱，”我記得我走時家里正好沒吃的了，你肯定又買了一堆方便面吧？”

然而，冰箱里沒看到一點方便面的影子，只有面包，三明治，包子和牛奶。

總算有長進了啊。阿穎愣了愣，說道：“正好有牛奶，熱一下給你醒醒酒吧。”

少年躺在沙發(fā)上，迷迷糊糊的看著阿穎在那里好像很忙的樣子，不知為何感覺很好。

要是一直能這樣多好。

離生的嘴角彎了彎。

眼睛有些沉，就那么睡了過去。

過了一會，阿穎搖醒了他，然后給他灌了一些牛奶，離生感覺自己的腦子昏昏漲漲的，喝了牛奶之后有所緩解，但還是有些迷糊，然后被阿穎招呼著攙扶到屋里面去了，然后不知道怎樣躺好了，少年滿足的拉了拉被子，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格外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