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夫妻,自該是任事為對方分擔,自己也該去勸慰一下,陪陪他。
做好了打算,用罷早膳,黛玉便收拾了一下。一抬眼看到了紫鵑放在外間的針線笸籮,心里忽地一亮,忙命紫鵑將自己平時的針線找出來。
紫鵑笑道:“姑娘怎么想起來找這些東西了呢?想找什么,我找給姑娘罷?!?
黛玉不答,翻了半天,還好,自己繡的一個荷包尚未佩帶,雖是閑來之作,但此時便可送與鳳墨了。
于是托于手中,不覺點頭:“今是墨兒的生日,我沒有什么好送的,想起這個來,權(quán)且是給他的禮物罷!”
紫鵑方明白她的一番舉動,不覺揶揄道:“這個未免太簡薄了些罷,王爺?shù)纳眨媚锞故窍胩氯幌虏怀桑氵@不是欺負王爺他。!”本想說黛玉欺負鳳墨癡呆傻,想想不妥,生生地將后面的話咽了回去。
黛玉自是明白紫鵑的意思,秀眉一蹙:“來不及了,我又不知道他的生日時間這么緊,以后有機會再補上吧,明年提前準備便是了!”
說著顧自出來,見梅二人在后面隨了來,便道:“我去書房看下王爺,你倆就不必跟著了!”二人答應一聲,退下。
黛玉便自己一個人迤邐朝書房而來!
書房內(nèi),鳳墨正一個人,倚靠在檀木椅的靠背上,長眸微瞇,神情微微冷冽,細長白皙的手指,正把玩著那支碧玉簫,不知在想些什么。
日光射進來,如點點碎金映在他的臉上,隨著長睫的微微翕動,整張臉便顯得生動起來。
今天是他的生日,每年他便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待上一天,今年依舊如此。垂下頭,看到手中的這支碧玉簫,鳳墨清朗如星的眸子流露出一絲的憂戚,這是母妃留給自己的。
自生下來便沒有見過母妃,但父皇的屋里掛著母妃的一幅畫像,飄逸出塵,秀美幽嫻。聽皇奶奶講,母妃是茜香最有才情的女子,只可惜天妒紅顏,竟因難產(chǎn)而亡。
想到母妃的死,鳳墨心里便不是滋味,那久遠的記憶便涌上心頭,那積壓在心底的仇恨此時讓他抑制不住那份沖動。
這一場陰謀父皇和太后并不知曉,現(xiàn)在雖有了一些線索,但仍得等待,他已經(jīng)等了將近二十年了,或許很快就會抽絲剝繭,當年的舊事一旦迷霧撥開,那便是一場軒然大波,他得有足夠的證據(jù)。
曾幾何時,他便痛恨自己為何生在帝王之家,注定這一生要生活在風尖浪口,甚至無法象平常百姓一樣平安順心。
那高墻大院,看似輝煌壯麗,卻充滿著陰謀與算計,不知哪里是火坑哪里是陷阱。想到無辜的母妃,鳳墨眸子漸冷,樹欲靜而風不止,不管是否有心,從降生那一刻起他便注定陷入陰謀中。
命運如此,逃避是無計于事的,唯有面對。這些年來,若不是師傅出主意讓自己裝傻充愣,怕也早已被人算計了。
不知這樣的日子還能多久,才能象一個正常人一樣活得真實而自在。
外面?zhèn)鱽磔p微的腳步聲,將鳳墨從深思中驚醒,聽著那熟悉的聲音,鳳墨不由嘴角扯起一抹微笑,他知道,肯定是黛玉,自己一大早便來到書房靜坐,黛玉是絕對會奇怪且關(guān)心他的。
如今自己成了親,作為她的夫君,他一定要給她一生的呵護,自己已經(jīng)失去母妃了,而黛玉,如今是他最心愛的女子,他不容許任何人傷害到她,為了她,他會不擇手段,不惜一切代價。
果然只聽書房的門吱呀一聲響,黛玉姍姍進來,見到鳳墨,那張清麗的容顏浮起一抹如花笑靨,輕聲道:“墨兒,你真的在這里??!也不和我打個招呼,讓我好找啊!”
鳳墨垂下黑瞳,聲音有些憂戚道:“娘子,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要在這里禁食一天的!”
黛玉輕輕撫住他的雙肩,鳳墨的黑發(fā)披下來,如漆柔亮無比,比之自己的毫不遜色。
黛玉柔聲道:“方才我已經(jīng)問過明叔了,他已經(jīng)告訴了我你的事。傻墨兒,我是你的妻子,怎么要瞞著我呢?夫妻同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知道嗎?今天我就陪墨兒一起,一天不食!”說著一臉的篤定。
聽了黛玉的話,鳳墨心里一跳,一絲暖流涌上心頭,驀地轉(zhuǎn)過身,抓住黛玉的瑩白小手,黑眸閃亮如星,很認真地急道:“那不行,娘子的身體不如我強壯,你一天不吃飯,會餓壞的,墨兒心疼!”
說著把黛玉擁在懷里,黛玉身子很輕,很自然地放在自己的膝頭。
黛玉微微局促,忙欲掙扎,卻被其錮得更緊,鳳墨低啞著聲音道:“娘子,別動,墨兒好想這樣抱著你!”聲音低柔,黛玉不覺心里一軟,只得罷了。
看著鳳墨認真焦急的神情,黛玉也一瞬不瞬看著他道:“身為你的妻子,就要風雨同擔,不過幾頓飯而已,如果連這么點事都不能陪著你的話,那你說這樣的娘子還值得墨兒對她這么好嗎?”
鳳墨不說話了,他承認黛玉的話說得很中肯,更讓他心里感動,黛玉復道:“夫妻呢就好比是坐在一條船上,越是遇到風雨,越是要同舟共濟不分開,一起面對,你說對嗎,墨兒?”
鳳墨一雙黑瞳深深地看著黛玉,平時清澈的眸子如幽黑如潭,深情款款,黛玉只覺得似乎要將自己吸進去一般,不禁心里一慌。
鳳墨?!
卻見鳳墨忽地展顏一笑,有些不情愿道:“那也不行,娘子的心意我領(lǐng)了,可是你身子太弱了,我不答應!”
見鳳墨關(guān)心自己,黛玉展顏一笑,趁機道:“如果墨兒心疼我,那我倒有個折中的法子。你看可好?”
鳳墨抬眸疑惑地看著她,黛玉微微一笑:“其實我明白你的心意,不過可以換另外一種方式啊,你這樣苛求自己,其實母妃如果泉下有知,心里也不見得會贊成的。所以,還是進食的好,好歹吃些東西如何,過生日哪有不吃壽面的呢,我給你煮壽面吃?”
一面水眸認真地看著鳳墨。平時十指不沾陽春的千金大小姐,要為自己親自下廚煮面?
鳳墨心里一頓,涌起一股熱潮,但他極力地忍耐住。想了想,笑嘻嘻地道:“好吧,就依娘子,晚膳吃壽面!”
見對方同意了,黛玉不覺心里一陣輕松,從袖子里拿出那個荷包,托在手上,笑問道:“你的生日,今年比較倉促,也沒有來得及準備什么象樣的禮物。這個荷包是我自己親手繡的,墨兒喜歡嗎?”
鳳墨接過來,仔細端詳了一下,黛玉是姑蘇人,蘇繡天下聞名,小時候林府里有專門針線上的下人,便是個有名的繡娘,而黛玉也跟著學了不少。
到了榮府,雖平時不怎么拈針,但每繡一件,卻均是精品,常惹得寶玉贊嘆,故黛玉繡的大部分小玩意,全被寶玉搶了去。今后,自己只給墨兒繡了,自己的一切只和墨兒有關(guān)了,以后自己的生命中只有鳳墨一人,而再與寶玉無所交集了。
黛玉如是想著!
鳳墨驚喜道:“喜歡,只要是娘子給墨兒的,墨兒全喜歡!“
一面托在手上復看了看,眸露喜悅:“娘子你真厲害,好漂亮的荷包!”說著在黛玉的粉腮上猛啄了一口,雖然此時書房內(nèi)只有夫妻二人,但黛玉仍是紅了臉。
鳳墨拿著荷名湊近聞了聞,咧開嘴笑道:“娘子,好香啊,里面是什么???”
黛玉笑道:“里面裝的是干了的菊花,喜歡嗎?”
鳳墨狠狠地點點頭,手擎荷包,輕輕撫摸,淡淡的菊香沁人心脾。
鳳墨笨拙地在身上比劃著,黛玉見狀一笑,忙從他膝上跳下來,自他手中拿了,小心翼翼地給他帶在了腰間,鳳墨得意地在書房內(nèi)轉(zhuǎn)了幾圈,轉(zhuǎn)而笑著看著黛玉,黛玉點頭。
黛玉見勸動了鳳墨進食,心里輕松起來,便在案頭翻看著,見案上攤開著一張宣紙,上面墨跡未干,卻是一首辭,細看是蘇軾的水調(diào)歌頭。
不覺驚訝地打量下鳳墨:“墨兒,這是你寫的?”
鳳墨黑眸含笑,看著她點點頭:“沒事時我喜歡寫字,娘子,我的字怎么樣?”說著眨著黑瞳,有些得意,滿懷期待著等著黛玉夸獎。
平時從未看到鳳墨寫字,如今一見,果然是遒勁有力,筆走龍蛇,所謂字如其人,從這筆體看來,鳳墨腦子沒受傷害前該是一個性情灑脫磊落,心胸豪邁不羈的人。只可惜天意弄人!
黛玉不覺心生感慨,手執(zhí)宣紙,一面出聲輕誦:“一千頃,都鏡凈,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葉白頭翁??靶μm臺公子,未解莊生天籟,剛道有雌雄。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
說著笑贊道:“蘇東坡的詞好,墨兒的字也棒!”
見黛玉真心贊自己,鳳墨不禁扯起一抹微笑,自豪地道:“師傅也夸過我呢,皇奶奶也說我的字比大哥二哥的都要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