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水漣漪,在自己的婢女,墜子的陪同下,從嚴子諾的院子出來后,便隱了那一臉的笑容,王府里已有了張揚的鼓樂聲,喜慶的嗩吶震徹著整個長廊,水漣漪陰冷著雙眸,死死地攥著墜子的手,墜子吃痛,卻不敢出聲。
“華文君?奉子成婚?哼,還不知道是誰的野種呢,就敢往王府里帶,到時候,讓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走!”
墜子有些恐懼的低垂著頭,跟在水漣漪身后,幾步后,又不安的回望了一眼鼓樂的方向,微微嘆了口氣……唉……主子……
前廳里,赫連桀一身喜服,挺直著身軀站在大堂中央,周邊是前來恭賀的官員,高堂上,只有一名老婦,閉眼沉靜的轉著念珠。
“新娘子來咯。”門外,喜娘一聲高喝,兩名女子扶著一個身穿紅色喜袍,蓋著大紅蓋頭的女子便被扶入了門檻。
赫連桀接過那段大紅綢緞,將女子牽著,到得高堂跟前站定,冰冷的臉上依然沒有多少表情,反倒多了一抹陰暗,讓喜娘也有些尷尬,不曉得怎么調節氣氛。
“好了,既然到了,就行禮吧,莫誤了吉時。”端坐八仙椅上的老夫人,淡淡開口,赫連桀沖著喜娘示了一個意,喜娘慌忙高喝:“好,好,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好,禮成,送入洞房!呵呵,祝新郎新娘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赫連桀從團蒲上站了起來,卻并未拉著新娘子入洞房,因為高堂上的老夫人在禮畢的第一時間便站起了身。
“蘭姨?”赫連桀蹙眉,喚住了起身欲要離去的老夫人,“您,不喝杯喜酒嗎?”
“不了……”老人嘆了口氣,“小姐去得早,看不到這個場面,我今日,替小姐坐在這里,王爺,蘭姨心里,不好受……還是讓我,回去吧。”
老人說的有些心酸,讓一旁的新娘子揪起了心,一雙纖手,握緊了紅綢。
“那蘭姨,看看諾兒再走吧……”赫連桀語氣中多了一絲淡淡的祈求,透露了心中的擔憂。
卻還是沒能阻止老人的腳步:“我沒臉見她,小姐若在世,也沒臉見她。”
赫連桀心中有些郁結,抿緊了唇,望著老人在婢女的攙扶下遠去的背影。
“桀?”新娘子有些憂心的喚了一聲,拉回了赫連桀的思緒,一言不發,掃了一眼周圍好奇的人群,徑直拉著新娘向屋內走去。
嚴子諾靜靜地坐在窗前,望著日漸西沉的暮色,心中一股股酸澀涌出,她已經這樣坐了一整天了。
“王妃,用點晚膳吧……”桃紅擔憂的站在門口,已經一天了,一天的時間,王妃都沒有用一點膳食,這可怎么行呢?
“天都黑了?”嚴子諾似乎是突然才意識到一般,苦澀一笑,還是放不下啊……挪動了一下雙腿,一股酥麻之感侵襲全身,讓她忍不住的皺了皺眉。
待身子稍微舒緩了,才起身坐在桌前,慢慢的吃了幾口,雖面無異色,但,桃紅還是曉得,嚴子諾心中定然不舒坦。
“王爺……”嚴子諾放下碗筷,看了一眼空蕩的屋子,淡淡的開口詢問,但,只說了一句,便住了口,原本想問赫連桀回來了沒,卻忽然意識到,今夜,他必不會來她房里的。
“王爺去了西屋。”水漣漪不識趣的再次來到嚴子諾的小軒居,語氣中難免帶了火氣,看來,是得了什么消息。
嚴子諾不言語,只是叫人多備了一副碗筷,示意水漣漪坐下一起用膳,桃紅雖不樂意,卻也不敢違背。
“姐姐,你怎么還有心情用膳?”水漣漪到此時,顯得有些沉不住氣,不是她太大驚小怪,原本聽說蘭夫人沒等新娘子入洞房便起身離開,心中有些竊喜,嚴子諾進門時是怎么個光景她不曉得,但至少她進門時,蘭夫人可是笑臉相迎的,王爺生母兩年前過世的,所有人當中,只有嚴子諾見過老夫人,聽說,王爺的母妃曾是宮中盛極一時的鄂貴妃,遭人陷害才帶著睿王爺流落在外,也是那時結識了嚴子諾,老婦人雖然不在了,但蘭夫人可是貼身伺候老夫人的,王爺對蘭夫人就像對自己母妃一般,蘭夫人不喜歡華文君,對她來說,可算是一件好事,但,沒想到的是,王爺在偏院行了禮,便直接將那賤女人安排進了西屋。
想她跟嚴子諾,都是單獨別院,嚴子諾的小軒居尚沒有她的華玉榭大,而那個賤女人一進來,居然便讓夫君如此重視,之間安排在了主居的西屋,跟夫君同住一個院子,如此這般,她怎么還能忍得住?!
“水夫人來我這,所為何事?”嚴子諾又夾了一箸菜,細嚼慢咽,吃的好不文雅。水漣漪不動筷子,瞪著嚴子諾半天,終是不服氣的嘆了口氣,一甩衣袖離開了,在嚴子諾跟前,竟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水漣漪一走,嚴子諾放下碗筷,輕輕撫了撫胸口,那里有些憋悶。
優勢洞房花燭夜啊……
“王妃……”桃紅擔憂的喚了一聲。
“三年前,也是這樣的夜晚,他來我家提親的……掏光了身上所有的銀錢,他一年的工錢……才十兩……他嘴拙,不會說話,只是將銀子小心地擺在桌上,推向我爺爺,爺爺很詫異,說:‘小子,你這是要給爺爺打酒錢啊?’”嚴子諾說到此處,輕輕地笑了笑,那時的記憶那么美好,沒有權利,沒有奉承,同樣的,也沒有心痛。
“王爺怎么說?”桃紅也被吸引著,好奇地問。
“他?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搖了搖頭。”嚴子諾微微嘆了口氣,“于是,爺爺又問:‘那是給你娘買藥的?你娘的病又重了?’他還是搖頭……我爺爺就納悶兒了,說:‘那你小子干嘛來了?’”
桃紅沒想到,他們家王爺也有如此木訥的時候,咯咯地笑了起來。
“是啊,王妃,那王爺是去干嗎了?”雖然心里早有定論,但桃紅還是忍不住的問下去。
“是啊,干嘛去了呢?”嚴子諾嘴角彎起,帶了點點的笑意,那晚,她躲在門后,看著赫連桀憋紅了臉,卻說不出一句話的時候,心里也替他急過,就那么句話,怎么就說不出口呢?她自己都恨不得跑出去替他說了。
“后來呢?”桃紅見嚴子諾不吭聲了,連忙催問。
“后來?后來他就走了。”
“什么也沒說?”桃紅驚訝了。
“什么也沒說。”嚴子諾幽幽的嘆了口氣,這輩子,她沒有聽到他的一句甜言蜜語,連求親,也是如此沉默啊……
“那祖爺爺怎么能把王妃嫁給王爺呢?”桃紅不解。
“是老婦人開的口,說她這個兒子性子冷,嘴拙,不會說話,這是兩銀子,是王爺干了一年的體力活攢下來的,娘倆兒個省吃儉用,湊得彩禮。爺爺聽了,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這門親事……”嚴子諾說到最后,多了一抹幽怨,要是當初爺爺沒有答應……
桃紅聽出了嚴子諾口中的憂傷,適時地住了嘴。
“又是同房花燭夜啊……”嚴子諾一聲感慨,帶了無盡的愁思……
“睡吧……”起身,嚴子諾撩開內室的門簾,步入了內間,今晚,他必不會來了……
而與此同時,屋外那抹鮮艷的紅色身影也僵直了,在門外,修長白皙的手緊緊地扣住門扉,去無論如何也不敢推開……
諾兒……你可是后悔嫁給了我?
新房內,一片火紅映照著新娘子稍顯單薄的身影,安靜的坐在婚床上,身上有一種緊張的氣息。
“吱呀”
聽到門向后,新娘原本稍顯疲憊的身體頓時挺直了起來,一雙素手緊緊地糾結著錦帕,緊張的心情也是一覽無余。
赫連桀踱至新娘跟前,靜靜地看著那蓋了紅蓋頭的女子一眼,眼前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嚴子諾進門時的場景,那時的她只是蓋了一方紅色方巾,沒有精妙的刺繡,沒有華麗的嫁衣,連喜服,都是粗布的衣衫……
輕輕一笑,赫連桀心中不禁有些柔軟,那夜,他無比的緊張,連手心都有些出汗,一直就這樣站在嚴子諾跟前,不敢伸手去揭開那一方喜帕,最后,還是嚴子諾等不及了,自己一把掀掉了蓋頭,沖著他一頓數落,于是,原本應是溫馨的洞房花燭夜,就在他的愧疚和嚴子諾的火氣中度過了,一整個晚上,嚴子諾都背對著他,而他,想要道歉,卻又不知要如何開口……
“諾兒……”赫連桀一聲輕輕的呢喃,想起之前在嚴子諾門外聽到的話……心情沉重了幾分,凌厲的劍眉也微微蹙了起來。但,因著聲音太輕,新娘子倒是沒能聽清楚,微微有些疑惑的抬起頭。
揭了喜帕,一張嬌艷柔美的臉龐露了出來,帶著女子特有的嬌羞,紅嫩的臉龐。
這是他的小師妹,只是……
“桀?”華文君見赫連桀半天沒有動靜,不禁疑惑地抬頭,如小鹿般的眼睛里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