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葉趕忙扶著她在床上坐下:“娘,你別急,我有辦法的,不會有事的……真的……”
“葉兒,你這樣,讓娘怎么放心?招惹了誰,也不能惹上皇帝的人呀!這……這可怎么辦才好……”蘇紅巖語無倫次,她沒有見過什么大世面,只是一個尋常的無知婦人罷了。
“娘,你放心吧,我可以處理好的,我保證我們都會平平安安?!眴倘~皺緊了眉頭,“你在家里等我,我要出去一下?!?
“去哪里?”蘇紅巖拽著她不放手。
喬葉笑了:“娘,相信我,我晚一點就回來。”說著掀開床頭的被褥,將那里面的銀票和玉佩都塞進了衣袋里,轉身掀開簾門走了出去。
蘇紅巖坐在床上,眼眸哀傷,這個孩子行事如此的自主獨立、沉穩干練,還是她那個傻傻的葉兒嗎?
喬葉出了門,繞過屋子,四下看了看,丫鬟小廝估計還在前院忙著,沒人來管她們母女,這樣也不錯……
屋后的那片石竹花白日里依舊開得很繁盛,真的不是日開夜合的“日暮草”。
喬葉撲通亂跳的心在看到這片花海的時候奇跡般地慢慢平靜了下來,在這個陌生的時空,沒有人能夠理解她。只有這些花,或許還能聽得懂,她為什么會這樣不安,為什么會這么沒有安全感……
有人說,石竹苦,石竹護孩子。所以,石竹就像是母親的溫柔、父親的堅韌,曾經無數個夜晚,給予她生活的勇氣與希望。
喬葉蹲下身去,湊近那些溫柔又堅韌的石竹花,眼里慢慢地濕了,只是一眨眼間,她低下頭去,開始用手一點一點在地上挖著。昨夜的露水很重,所以土地有些濕潤,并不難挖。不一會兒,地上便出現了一個不深不淺的洞穴來。
從懷中取出那塊刻著“慕”字的玉佩,小心地將它放進了洞里,然后以土填滿。洞穴被填好了,她拔了些雜草覆在上面,使勁踩了踩,盡量弄得不露痕跡。還是不大放心,她又走到院子的后門口,將靠墻的一塊大石用力地搬起來,慢慢地一點一點挪著步子,過了許久,終于挪到了洞穴的位置,“嘭”地一聲,她的手一松,石頭落地,將那個埋著殺頭罪名的洞蓋得嚴嚴實實。
這才松了一口氣,喬葉攤開手看了看,指尖染著黑色的泥土,很臟,手掌心里好幾塊地方擦破了皮,血跡斑斑的。她抬頭四下望了望,院墻的一角有一方小小的水潭,她走過去,蹲下身子,就著那水潭洗了洗手。柔柔的水滑過掌心,居然是刺骨的疼,入秋了,天氣真的轉涼了。
一切搞定!喬葉站起身,無意間看到剛剛被她搬走大石的院墻上居然開了一個小小的洞,她能透過洞看見外面白白的光。
皺眉朝那個地方走去,用手撥開擠在一起的亂糟糟半人高的雜草,喬葉驚了驚,呵,不是小洞,是一個挺大的洞,大到……
她可以從那里爬出去……
自由的誘惑很大,順從心意的,她爬出去了……
抬頭一眼看到的是條寬闊的河面。
拍了拍衣服上粘著的雜草和灰塵,喬葉站起身,原來這石竹院的圍墻恰恰就建在河流的岸上,河岸很窄,她只能扶著墻勉強站穩。利用水勢來防守,也算是古代建筑的特色之一了,難怪相府的后院從來很少人看守,分明就是仗著地勢有恃無恐。
天很藍,風從河對岸吹過來,夾著秋天成熟種子的氣息,很是好聞。雖然路不好走,可是喬葉卻充滿了感激和希望之心,后背貼著墻一步一步挪著,轉了好大一圈,終于找到了一座窄窄的青石板搭成的小橋。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靠近對岸的地方,青石板上破了個大大的洞,使得小橋不穩起來,喬葉攢足了勁,輕盈一跳,穩穩立在了對岸。
一得自由,喬葉的心快要雀躍得飛起來,如果頭上沒有任何的東西壓迫著,如果肩上沒有任何的擔子,如果有一天她能夠把娘從相國府里帶出來,如果她們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從此都不用擔驚受怕……那么現在,她想必會開心上百倍千倍。
嘆了口氣,她并沒有忘記出來的目的——探一探這個陌生世界的虛實,好定下一個周密的逃亡計劃。是的,逃亡。
繼續往前走,偌大的樹林和草坪上沒有人,空空的,只能聽見林間小鳥嘰嘰喳喳的聲音,鳥鳴山更幽,喬葉有些不鎮定了。在人來人往的地方,防著點就好,最怕像這樣了無人煙的荒野,那種寂寞與無助,是她殘余的童年里最可怕的回憶。
心里雖然毛毛的,腳步卻未停,中秋已過,草色仍舊是青青的,如果是出來郊游,倒是不錯的地方。越往前,心里越慌,樹林越來越深,可是折回去的話,卻只能被河流擋著,沒有出路。
喬葉的手在身側攥得緊緊的,心也提了起來,突然小腿被扯住,伴隨著“嗚嗚”的小獸叫聲,喬葉慌張地一腳踢了過去。
“嗚哇——”接著是一聲慘叫。
喬葉回頭,見一只雪白的狐貍可憐巴巴地趴在地上,見她看過去,一瘸一拐地往后撤,狹長的眼睛防備地看著她。喬葉心下自責不已,她的腳想必是踢疼它了,她咬了咬唇,蹲了下來,手朝它伸過去:“小東西,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狐貍猶豫了很久,又朝遠處的叢林望了一眼,終于拖著受傷的后腿走到了喬葉身邊,討好似的舔了舔她的手心。喬葉這才注意到小狐貍的脖子上掛著一根細細的銀灰色樹藤狀鏈子,看起來不像是狐貍自己做得出來的,如果是,那么這個小東西倒還真懂得打扮。
小狐貍在她的身上舔了又舔,偎了又偎,磨蹭得夠了,這才撒嬌般地扯著她的裙子往前拉。
喬葉很奇怪,這個小狐貍要做什么呢?
她好奇地跟在小狐貍的后面,穿過很長一段林子,及至看到靠在一棵樹下穿著灰色布衣的男子時,她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小狐貍并不是野生的,而是有主人的。
小狐貍跳到男人的身上,對著喬葉手舞足蹈,指了指他身旁的竹簍,又指了指他的嘴,再指了指他手上握著的青色植物。喬葉半懂不懂,可是男人的臉色發青,嘴唇發紫,怎么看狀況都不大好。她在他身邊單膝跪下來,扶著他的臉瞧了瞧,他的唇邊粘著些青色的藥草。
喬葉有一個不好的預感,他不會是中毒了吧?上古時候有神農嘗百草,為研究藥性,中毒無數次。看他的架勢,也像是個醫者,難道也是舍身試藥才弄得現在這樣半死不活?
小狐貍扯了扯她的衣袖,又用爪子指了指男人的胸口。
喬葉傻愣愣地伸手去他胸前的衣服里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白瓷瓶來,狐疑地看了小狐貍一眼。
小東西興奮地齜牙咧嘴地笑了,嗚嗚咽咽地叫個不停,又指了指男人的嘴巴。
“知道了?!眴倘~一笑,從瓶子里倒出一顆黑色的藥丸,放進了男人的口中,剛剛放進去,她就感覺到藥丸在他的口中化成了水。男子嗆咳了一聲,隨即轉醒。
好神奇的藥,好神奇的人,喬葉瞪大了眼睛,往后退了退。
男人睜開眼睛,大手拍了拍胸口,咳嗽起來,鳳眼睨了小狐貍一眼:“這次又找到人了?”聲音成熟而沙啞。
喬葉愣住,他不是在跟她說話。
小狐貍得意地搖了搖尾巴,直起前爪,兩條后腿著地轉了好幾個圈。
好神奇的狐貍,喬葉呆呆地看著他們倆,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男人這才看到喬葉似的,偏頭對她笑了笑:“這么小的丫頭,來這紫鳳林做什么?也是老夫命不該絕,居然到這紫鳳林來也有人救得了?!?
喬葉不說話,皺起眉頭,這個男人很年輕,頂多不過三十歲,怎么自稱老夫呢?而且,他的聲音確實和相貌不大相符。
“老夫閑來無聊,就找些毒草嘗嘗,沒想到這草的毒性還真不小,你要是晚來一刻鐘,老夫怕是要命喪于此了。”那男人絲毫沒有覺得異樣,仿佛嘗嘗毒草對他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死與不死,倒還在其次。
喬葉嘴角不動聲色地抽搐了一下,腳步往后挪了挪,為什么她的運氣這么差,遇上的不是囂張跋扈的小王爺就是滿身是血的冰塊人,要么就是腦子有問題的藥師……她惹不起他們,躲還不行嗎?
她站起身來,就想走。
“小丫頭,你等等?!蹦莻€男人叫住了她。
不得已,還是回過頭來,看他還有什么可說的。
“那個,老夫我一把年紀了,站不起來,你過來扶我一下吧。”男人揉著腰,做老態龍鐘狀,小狐貍趴在他腳旁一副懶洋洋事不關己的模樣。
“……”喬葉無語,一把年紀?哪里看得出來他一把年紀?頭發烏黑,面皮飽滿有光澤,這是什么裝老的神經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