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打了個寒顫。
因為她從來未見過如此像一塊萬年寒冰的人。
他一身黑衣,頭發簡單地綁在身后,有幾束散落下來隱隱遮住他的臉,令人并不容易看清他臉上的輪廓。他全身都透著無盡的冰冷之氣,即便在黑色長袍的遮掩下仍能感受到他過于剛硬的身形,除了冰冷,無法從他身上感受到生的氣息——他,仿佛帶著一股令人喪膽的死亡味道。
當樓清戈向冰塊燕飛天介紹風鈴的時候,他望也沒望她一眼,直接將杯子放到桌上,就將樓清戈拉了出去,仿佛跟她一個屋子里多呆幾秒鐘,都讓他厭惡無比。
被人無視到這種地步,風鈴只覺暴汗。
一個人被干晾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樓清戈走時只說等他一會,這一會是多長?他憑什么讓她等他?踟躕了半天,還是打翻了之前的想法——灌倒樓清戈之后再走不如現在就走。
她毅然拉開房門,卻見兩個黑衣少年站在門外,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這陌生的地方,還是以和為貴。她向他們露齒一笑,脆聲道:“勞煩兩位往旁邊讓一讓。”
黑衣少年兩柄寒光閃閃的劍往她面前一架,其中一個開口道:“請回吧,少爺交待你不可以出這間屋子。”
樓清戈學乖了。
風鈴回到屋內。回頭一看,對面有一扇關著的窗戶,她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先仔細聽了聽,嗯,沒聲音。她悄悄往外推開窗子,誰知窗外也守著兩個黑衣少年,抬頭對她冷冷地一笑:“姑娘準備干什么?”
她心中大怒,面上卻冷笑道:“怎么,我看看風景你們也要過問。”
好個樓清戈!他到底把她當成了什么?是一只小狗么,想禁就禁,想晾就晾。她狠狠地關上窗子,只得坐回桌邊。她心里不由有些煩悶,大少爺的做事方法就是不一樣,不顧別人意愿,只做自己想做的事,隨心所欲,無所顧忌。豈知她越是被人這樣對待越是反感。
這個時候她很想跳腳大罵他混蛋,可有用嗎?好像少爺們的脾氣一般都比較執犟,做無用功,不是她的風格。
她自顧自地喝了兩杯酒,大有自怨自哀喝悶酒的意思,暈暈乎乎間竟趴在桌上睡著了。
樓清戈自外面進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枕著手臂側臉靜靜睡著的風鈴。真的是靜靜地,沒有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沒有那囂張的笑聲,合上了那雙晶亮忽閃的眼,安靜得像一只聽話的小綿羊。
他蹲在她面前,看著她耳垂上那粒在燈下閃著藍光的耳釘,伸手輕輕捏著那一光點,不禁慢慢揚起嘴角,這對耳釘,除了他以外,誰也不知道它的來歷和用處,想來,也算自己與她有緣。
看了一會她安靜的睡顏,將她輕輕打橫抱起送到客房,之間她竟睡得沉沉地沒有醒,臉頰嫣紅,呼吸間帶著酒香,看來她喝了不少酒。為她掖好被后,吹滅燭火走了出去。
燕飛天仍站在樹影下,樓清戈走過去與他并排而立。
“你并不了解她,包括她的身份來歷,沒有理由要將她留在身邊。”燕飛天聲音里沒有溫度,只是平板的陳述著他的意見。
樓清戈笑了笑,“身份和來歷都不重要,我知道你很討厭一切不安全因素的存在,只是,等你和她接觸后,便知道我有留下她的理由。”
燕飛天默然不語。
兩人各自沉默片刻后,他才出聲道:“你丟下一眾護衛獨自躲在這里,蘇小姐正到處派人四下找你,還是馬上去見她一面,有些事情,不能太任性而為。”
樓清戈點了點頭,道:“我馬上就去見她,不過天亮后我會回來,麻煩你照看她一夜。”他眼睛望向剛剛還被他抱在臂彎里的女子的房間。
燕飛天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他可以很放心的離開。
月影早已西斜,霜露更生,薄霧漸起,夜色里的庭院清涼如水。燕飛天看著樓清戈瞬間遠逝的身影,毅然向風鈴的客房走去。
正在大夢特夢腳踹陳世美的風鈴是被凍醒的。
她明明正在用她的十八連環踢狠踹男友張浩杰的下身,快意地看著張潔杰翻滾在地哎喲直喚娘。怎么忽然就感覺自己被扯到了冰天雪地里。寒風肆虐,冷氣飄飄。身上似乎還被嗖嗖嗖的冷劍刺了無數個血窟窿,連身體里的血都快被凝固住。她渾身上下冷到了極至,牙關幾乎都在格格地磕嘣打架。
她使勁裹了裹被子,終于睜開眼來。這才知道自己不知什么時候已躺到床上,四處看看,外面已經天光大亮,窗欞上映著點點晨光,金光閃閃,令人精神為之一爽。
再一轉眼,她找到了冷氣的來源——燕飛天一動不動地坐在屋角一處暗影里,黯沉地眸子冷冷地看著她。
也不知被他看了多久,被這樣的目光盯著真的會短壽。風鈴擁被坐起,勉強向他笑了下。
“你可以走了!”
果然冰人連聲音都冰得掉渣,風鈴裝作沒聽見,把頭向外望了望,樓清戈那混蛋呢,怎么一大早就讓她吃冰鎮蓮子?
“他讓我看你一夜,時間已到,不要我再說第二遍!”燕飛天已長身而起。
風鈴一呆,看她一夜?她被冰塊看了一夜?
再下一秒,她感覺到一種侮辱,簡直比扇她兩耳光還大的侮辱!混帳王八蛋樓清戈,她不是一只小狗,呼之即來,喝之即去。這次簡直比上次被人用刀抵著脖子趕人還可惡,她絕不允許自己的尊嚴被人踩在腳底下無情的碾來碾去。
還有,從昨晚到現在,一直被眼前這冰塊莫名的無視加蔑視,一時間激起她心里千層高的怒火,完全不理會什么遇強化弱的做人原則,她這次豁出去了!
深吸了口氣,她臉上完全不見怒意:“等我說幾句話了一定走。”
她姿態優雅地掀被站起,然后對他展顏溫柔一笑,猶如晨露中的一株開放正盛的桃花,十分的純潔,千萬的柔俏,萬分的可愛,聲音也清甜如蜜:“聽他們叫你艷爺,本來以為是一個風情無限艷麗無比的妖男,哪里知道恰恰相反,原來是一個悶騷又冷艷絕倫的冰塊。”
她看到燕飛天眼里一閃而過的殺氣,卻仍自作不覺,竟軟聲細語地從他家祖宗十八代問候起,將燕飛天有此悶騷冷艷的德性全歸于是他祖上遺傳,而他是更加青出于藍勝于藍,將他家特殊的遺傳基因更是發揚光大,女人見他都愛,男人見他都管他叫兔爺,男女通吃,艷名四播,紅極天下。
她越說越得意,燕飛天家的列祖列宗們被她一圈紅口白牙的數落下來,全都成了魅惑人間的妖物。
燕飛天的手指泛白,骨節捏得“咯嘣咯嘣”直響。
風鈴只作沒聽見,不慌不忙地把他從冷艷說到人妖,又從人妖說到兔兒爺,直到說得口干舌燥,她舔了舔嘴唇,在甜甜一笑后,終于收聲。
她早已做好準備——洗干凈脖子就此受死!
你太爺的,死有重于泰山輕于鴻毛之別,自己這次也可以顯擺一次那重重的泰山之勢,化成鬼魂后還可以向其他鬼魂得瑟。
“還有什么沒說完?”燕飛天此時已面無表情地冷冷問道。
風鈴見他還不動手,她依然視死如歸,不要命的輕言軟語道:“艷兄,你所有特性我都幫你做了完整的總結,所以已經完了。”
出人意料地,燕飛天冷笑兩聲后,并沒有把她滅了。不過結果可想而知也不會好到哪里去——在她大力掙扎叫罵聲中,她被他很不雅地揪著領子拎到了院子里。
“嘴巴這么毒的女人,應該要給你吃糞便。”燕飛天向站在廊下的兩個黑衣少年冷道:“去茅坑里舀兩瓢糞水來,給這個嘴巴不干凈的女人洗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