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的天,哥哥用衣服將打著寒戰的我摟緊,在我耳邊輕聲道:“真好,你還活著。”
是啊,我還活著。
那一年,我從萬人坑里一點點的爬出來,手指刨得鮮血淋漓,滿眼沒有一具活尸,面臨著一群一群前來覓食的野獸,我撈起任何東西進行抵抗,頭蓋骨、大腿骨……當最終活著走出萬人坑,渾身上下彌漫的便只有這一種情緒,一種對生命極端渴望卻又極端消極的情緒,直到被爹爹收養多年,才一點點被壓制下去。
——真好,我還活著。原來這么多年,我依然不敢直面那段記憶。
“莊大哥,阿璃睡著了嗎?”宛意竟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進來,將一碗熱湯擱到桌子上:“這是沙參心肺湯,等他醒了,再喂他喝吧。這么熱的天,怎么還這么怕冷?”
宛意不覺戚起了眉,我很想伸出手替她撫平眉頭,但是身體卻動彈不得。
“這幾天麻煩你了,宛姑娘?!备绺缣嫖揖o了緊衣服,“他醒了,可還是不能說話?!?
“有的人用手彈琴,有的人用心彈琴,但是阿璃,卻是用命在彈琴。”宛意看著我有些出神,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他會成為最好的琴師。”
明明說著令人振奮的話,可是表情卻說不上來興奮,倒顯得十分擔憂。
哥哥則搖了搖頭,沒有任何表示。
爹爹曾經告訴我,真正關心你的人,不會在乎你人前的榮耀,只會在乎你滿身的創傷會不會疼,會不會結下疤。
想到這里,我感覺麻木的心臟恢復了一點知覺,猶如一股暖流,閃電般的竄到全身的每一個角落,通遍四經八絡,直抵神經末梢。
“都快一個月了……莊大哥,你說阿璃會不會從此一蹶不振?”宛意一邊和哥哥往房外走,一邊擔憂的問。
很有可能……也許從此,我便要從一枚可愛的小正太,開始向憂郁型美少年轉型,練就一身只要看著天空就能落淚,只要看著落葉就會嘆氣,一低頭便能……看清無數螞蟻的本領。
“不會吧?”哥哥回過頭與我四目相對,愣了半響,轉過頭,故作沉痛對宛意說道,“不過,如果阿璃經過這次,能變得敢于擔當一點,不再亂碰我的調音錘,不再打破了花瓶誣賴我,順便再忘掉我曾許諾給他買兩斤常記桂花糕的事,也還不錯……”
我一把掀開蓋在身上的衣服坐了起來:“哥哥,我的桂花糕呢?你還想賴皮!”
哐當兩聲,門口的哥哥和宛意接連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