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梓泠繞過假山,遠遠的看到在桂樹下,一個小小弱弱的身影,伏在石桌上。輕輕的走過去,小小的身影并沒有動,展梓泠湊近察看,那一排長長彎彎微微上翹的睫毛已經遮蓋了那雙如水黑瞳。眼角還掛著一滴淚珠,在月光的映襯下,晶瑩如一顆珍珠。展梓泠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把身上披的衣服取下,輕輕地蓋在如茵的身上。慢慢的吃力的抱起那個小小的身子,哦,看來這具身體還是得好好鍛煉補養啊,這么瘦弱的小身子抱起來都這么吃力,還好,距離如茵的房間不過幾十步。即使這么近,當把如茵抱進屋,安置于床上時,已是氣喘吁吁,雙腿打顫。展梓泠心里已是暗暗叫苦,這一雙手臂和這小腰都快要斷掉了,這抱人的活兒還真是累人啊!
當第二天早晨的陽光照進屋子,柳如茵緩緩醒來,睜眼看看,恍然間,才想起,自己昨晚好像是在石桌旁,想念爹爹,哭著睡在了那里,自己什么時候回的房間?轉頭間,一抹淡藍色的晶瑩光澤閃進眼眸,那個,那個是什么?那個是一串琉璃的蘭花手鏈?每一朵花,每一片花瓣,都晶瑩剔透,彩光流轉。這個是自己的生日禮物么?柳如茵捧著手鏈,眼里騰起水霧,迅速迷漫,緩緩溢出后、飛般滑落。但在那嫣紅的嘴角卻綻出最最幸福、最最甜蜜、最最滿足的一抹微笑。
秋風一天天轉涼,菊花燦爛如云似霞也已成昨日黃花,樹葉凋零,光禿的枝椏上余下幾片枯葉在寒風中顫栗。秋天慢慢的離去,冬日就要來臨了。
這天,展梓泠又一次來到聚賢樓,自從確立合作關系,展梓泠和風如影就不斷在此小聚。兩人談詩論詞,品茶聊天,相交如水,卻也淡然純然,讓人心神滋潤、舒爽。
前一次小聚,展梓泠說起了火鍋,風如影很是好奇,就要梓泠畫了圖紙,并詳細的詢問了作料和用法。沒想到,這次來,風如影居然已經造好了。于是,在聚賢樓后院他們的專用房間里,火鍋上桌,點上炭火,鋪陳一桌的食材,兩人加上緞兒羅兒還有柳如茵,大家圍成一桌,望著熱氣騰騰的火鍋,大家開始都有些無所適從,展梓泠就示范給大家看,看著展梓泠吃的誘人,羅兒早以按捺不住,也俯首大吃起來,接著,風如影、緞兒、柳如茵也都加入到消滅美食的隊伍中。一時,眾人吃的滿面紅光,微微出了一身汗,把初冬的寒冷驅趕的一絲也無。
吃到高興處,羅兒又想起了擊鼓傳花,自從中秋熱鬧了那一晚,羅兒就對此游戲念念不忘。
但展梓泠微笑搖頭道,“這次人少,這個不好玩。”
羅兒不禁滿臉失望,展梓泠嗔了羅兒一眼,“我再說個吧?!?
羅兒一聽馬上附和,“好喔,好喔?!?
“咱們這次玩接數,從一開始數,七、帶七的數和七的倍數不能說,要跳過去,說下邊的數。誰說錯了,就罰,”展梓泠微一沉吟,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就罰學小狗叫。如何?”
“好 ̄”羅兒一個好字咽了一半,“學狗叫?”回頭望望其他人,風隨影是滿眼溫柔包容的看著展梓泠,緞兒看了大家一眼,沒有表示,柳如茵,不用看,他絕對無條件支持展梓泠。
“沒有異議?”展梓泠轉眼望望眾人,“呵呵,這樣,如何處罰就交給羅兒吧,作詩、唱歌、講故事都可,當然也可以學狗叫。羅兒行令吧?!?
“哦,這樣好,呵呵,到時不許有人耍賴喔?!?
緞兒睨她一眼,“別忘了,這個不是擊鼓傳花,你自己也有可能出錯呢?!?
羅兒不屑的向緞兒仰仰頭,“哼,才不會。那,現在開始,我說一……”
這第一次居然就逮住了風如影,十四居然隨口說出,羅兒就讓她作一首詩。
風如影微微一笑,看了展梓泠一眼,啟唇誦道,
“波粼翻紅浪,
拂面繞鼻香。
莫談無為客,
笑看火爐暖。”
誦完,抱手致意,“慚愧,慚愧。”
這接下來,幾乎每個人都被捉住過,緞兒講了一個故事,柳如茵唱了一段類似兒歌的小曲,展梓泠也不可幸免,念了一句詩,“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而當羅兒被逮住的時候,大家一致同意她學狗叫,所以,可憐的羅兒只得學了數聲狗叫,令不拘言笑的展梓泠都笑彎了腰。而緞兒已是笑的肚子痛了。
每人都受罰了數次后,展梓泠看天色已經快到亥時了,就起身向風隨影告辭。
出的門來,街上已經沒有幾個人,偶爾走過一個,也是腳步匆匆。展梓泠說吃得太飽,想走走,緞兒就讓小轎隨后而行。
當她們還有一個拐角就能看到王府的大門時,從旁邊的院墻上跳落一個人影,只是看樣子,這個人影已經受傷,還頗為嚴重,說她是從墻上跳落,還不如說是摔下來的。防備的看了看她們,掙扎幾下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走了幾步,卻頹然倒下。展梓泠她們恰巧就在近旁,示意后,緞兒緩步上前查看,“主子,這個人肚子受了刀傷,已經昏過去了。并且,看傷口處,刀傷不嚴重,但血色發黑,傷她的刀上有毒。昏迷應該也是中毒所致?!闭硅縻錾锨翱纯?,只見那人的臉色異常蒼白,身穿黑色夜行衣,臉上五官端正,卻也乏善可陳。很普通的一張臉。
“把她抬到我的轎子里,帶回王府。”
當這個黑衣人醒轉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后了。這黑衣人的傷口并不太深,卻因為受傷后沒有及時包扎,失血很多,并且刀口上還有毒,為了逼住毒性,也嚴重的耗損了她的體力和內力。雖然回到王府就找大夫處理了傷口,并且解毒,但還是昏睡了三天。
一睜開眼,看到自己所處的環境,黑衣人一躍而起,卻悶哼一聲復又摔倒在床上。
“你最好不要動,不然,傷口裂開是一,沒有清除干凈的毒性就會加速的在你身體內循行。毒若及心脈,那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你不得了?!币粋€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
黑衣人回首一看,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兒站在對著床的窗前,背向著她。看不到臉,只能看到一頭如緞的黑發直瀉而下。那小小的身子所散發出的冷冽尊貴,竟讓這個見慣血腥的人,感到空前的壓力。
“你是什么人,我怎么在這里?”黑衣人開口問道。
“這是我們的小主子,你是我們主子救回來的。”羅兒已經忍不住了。這人豈有此理,救命之恩不思報答,居然還這么防備,嘁!“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為什么受傷?”
黑衣人眼眸閃閃發光,蒼白著臉并沒有回話。
展梓泠囑咐羅兒,“算了,或許她有難言之隱,有時候知道的太多也不好。記得按時叫她吃藥,她身上的毒性還沒有完全解除。還有,多做些補血的湯給她喝?!?
“是,羅兒知道了?!?
展梓泠提步走了出去,就在她一只腳踏出房門之際,“我叫凌笑。需找我的仇人至此?!?
“好,我知道了。”展梓泠微微側了側臉,轉身離去。
這凌笑大好的時候,已經快到新年了。
在這段時間里,展梓泠和凌笑細談了一次,了解了凌笑的身世。
凌笑告訴展梓泠,凌笑的母親凌其峰是五品的京門威尉,武功高強,為人剛正不阿。由于得罪了當時把持朝政的魏太師一黨,八歲時,凌其峰被誣陷牽扯進了一樁文字獄,滿門抄斬,凌笑被奶爹藏在廚房的灶膛里,險險逃脫,當年凌笑師傅在她快死的時候救了她,并教給她武功和輕功。這次,就是專程來追查當年母親的冤情,可是十年過去了,許多人已經不在了,包括當時的魏太師都已經被宏元帝展乾霄治罪斬首了??墒牵栊€是查出一條線索,當年,自己母親的一名好友,把母親平時閑來寫的一些文稿,交給了魏太師,也就是這些文稿,致使凌家全家死于非命。現在的丞相許嵩,當年也是凌笑母親最好的朋友之一,自己那天晚上本來想去丞相府查探,卻不想,丞相府里居然埋藏有數名高手,還設有極厲害的機關,一時疏于防備,居然幾乎送命。
展梓泠告訴她,既然知道仇人就在京城,但是此事需慢慢察訪,不能急于求成,如果沒有別的打算,就現在王府住下來吧。
凌笑住下來后不久,一天,蕭王派人召展梓泠去書房。
展梓泠邊走邊暗暗思索,蕭王從沒有這么正式召過自己,并且還是這么正式的書房。自己所作所為雖與原來的泠主子有些差別,但參與的那些商業行動,蕭王應該不知道才是。但轉念間又想到,即使知道了,也不一定就會受到什么制裁譴責,自己到時隨機應變即是。緩步走進蕭王的書房,只見蕭王背對門口,仰望著墻上的一副大鵬展翅的畫,正在凝神觀看。展梓泠默默下拜靜候著,過了許久,只聽蕭王沉聲說道,“你起來吧。”聲音竟帶著微微的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