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續(xù)上
- 嘗人間煙火至味是清歡
- 歲月靜好M
- 9378字
- 2013-03-12 11:39:33
從南京到WLMQ,背離朝陽,沖向黃昏,而從WLMQ與之相反。那四十多小時里,我一直稀里糊涂地想著心事,日落時懷疑自己離太陽越來越遠是不是一個不詳之兆,日出東方時又在期待這是預示我可以擁有走出困境的幸運。我很無助,感覺自己的力量微弱得幾乎渺小,只能寄希望于這些毫不相干的啟示。我輾轉回到那座城市,沒有回家,在車站旁邊的賓館住了下來。我洗澡剃須換了干凈衣裳,試圖逼著自己睡一會兒,好讓自己與凌一堯見面時精神狀態(tài)好一點??墒?,我又困又累,卻怎么也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就心慌氣短,仿佛有人在我耳邊敲著鑼鼓大聲聒噪:“她要離開你了!她要離開你了!”凌一堯知道我回來了,我們約在安定廣場見面,面對面站著,她看著我的眼睛,說:“怎么那么多血絲?多久沒睡覺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為我最近一次超過四小時的睡覺就是從戈壁雪地里撿回小命后近乎昏厥的長睡。旁邊有很多小孩子穿著旱冰鞋跑來跑去,我們生怕被撞到,于是坐到旁邊的長椅上。我告訴她,我每天都很想她,已經(jīng)把XJ的工程丟下了,不想再離開她了。她皺起眉頭,問:“你不是在那里墊資了嗎?丟下那里,你以后怎么辦?”
我有些不高興:“你希望我回去?”她想了想,低嘆道:“我怕你人財兩空,不值得?!蔽翌D時不知道怎么說了,不停地揣測她這句話到底什么意思,可我的腦子處于混沌狀態(tài),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思考。她隨后又說:“前段時間,我和我媽吵了,把她氣得犯病,我外婆都打電話過責備我,問我是不是打算鬧得家人不相認,以后逢年過節(jié)都不想回家團聚,給祖宗磕頭?!彼а劭次业臅r候,眼淚一下子流出來,委屈地說:“我外公去年去世,今年清明節(jié)應該掃墓的,可我躲在南京就是沒回來,你難道還不理解我?我小時候是外公外婆帶大的,他們都說我忘恩負義,白眼狼。”我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撫慰道:“我這個工程一結束就有錢了,我去買車,我們去給你外公磕頭,挨家挨戶拜訪你家親戚,我也可以很孝敬你的長輩。”她推開我的手,自己擦掉眼淚,說:“你忘了嗎?我和你已經(jīng)是地下戀愛了,我和羅XX從年初開始就是名義上的交往,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我們回不去了?我迷茫地看著凌一堯那張臉,那張曾經(jīng)給我溫柔也給我力量的面容現(xiàn)在滿是悲傷與決絕,這也是十年來我第一次感受到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的無奈。我許久才緩過神來,問道:“你要我怎么辦?”凌一堯低頭沉默一會兒,說:“我很累了,扛不住了,給我自由吧。”我感覺自己像被人狠狠地砸了后腦,眼前一片黑,但還是努力站起來點頭說:“好,聽你的?!薄澳銜尬业陌??”她也跟著站起來。我咬住嘴唇盡量讓自己不要說話,那么多小孩子在旁邊,不要當眾丟人,只是張開胳膊把她摟入懷里,狠狠地抱了一下,最后一次嗅了嗅她長發(fā)的香味,然后扭頭離開那個廣場。凌一堯啊凌一堯,我曾經(jīng)發(fā)誓要為之遮蔽風雪,此生疼愛和保護的女孩啊,你才是世界上最強大的人,你擁有輕描淡寫一句話就可以將我抽空靈魂放逐天際的神力??!從今往后,我該往哪里走,該為誰而活,我該怎樣面對那么漫長那么漆黑那么毫無意義的人生???
隨后的一個禮拜,我過著這輩子最潦倒的日子。我暫時不想回XJ,也不想去找那些熟知凌一堯的好友,但我已經(jīng)把家里所有的積蓄都砸在項目上了,所以不敢回家見父母。我一直在賓館里睡著,拉著窗簾,沒日沒夜地睡,實在餓得受不了,就干啃房間里本來就有的桶裝方便面。我以為自己呆在這個城市可以做些什么,但事實上我根本無從改變眼前的現(xiàn)實,凌一堯沒有再給我發(fā)一條短信,打一個電話,我也沒有再去聯(lián)系她。于是,我決定出去走走。這幾年來,我一直在走,從江蘇走到XJ,從荒涼的沿海灘涂走到更荒涼的戈壁灘。但我從未迷失方向,即便走在只知前后左右不知道東南西北的風雪里,我心里也依然豎著一座高高的燈塔,依然有人期待我的歸去??墒乾F(xiàn)在,燈塔的光亮徹底消失,我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我獨自回到南京,去找以前那間房子,房東尚未將它租出去,我懇求他讓我呆一晚。凌一堯離開時將房子打掃得干干凈凈,一些被遺棄的生活用品被整整齊齊地擺在角落里,藍色的毛巾牙刷杯子都是我的,紅色的都是她的;床頭靠背還貼著當初我從新襪子包裝上面撕下來的標簽,她總是因此而數(shù)落我“幼稚”;臺燈罩上有她用唇彩畫的卡通臉,咧著嘴,沒心沒肺地笑著。沒有被褥,我只能裹著衣服躺在硬床板上,開著電視睡覺。我總是迷迷糊糊地聽見她的聲音,每次都猛然驚醒,卻發(fā)現(xiàn)只是電視的聲音。我真希望我所經(jīng)歷的只是一個噩夢,真希望我醒來時看見她正在陽臺晾曬衣裳,黃昏余暉映出她可愛的身體輪廓,或者她忽然推門進來,手里提著的塑料袋還貼著超市的標簽??墒撬呀?jīng)走了,不會再出現(xiàn)了。第二天上午,我獨自站在鏡子前洗漱,將紅色和藍色的牙刷放在一個杯子里,然后帶上房門離開。那天我重新踏上前往WLMQ的火車,從此孑然一身,無牽無掛,這個軀體是行尸走肉,這顆心不再屬于凌一堯,而這條命我敬老天爺。
電力企業(yè)是一個不差錢的豪門,但不包括2012年在建的太陽能發(fā)電站,由于歐美對中國光伏產(chǎn)品的反傾銷制裁,光伏電站頓時陷入資金泥潭。新疆戈壁灘的氣候惡劣,通常四月份才能正常開工,十月底就完全不具備施工條件,我們提前一個月冒著冰雪和低溫開工測量放線,終于在十月基本完工。此時的業(yè)主暴露資金極度短缺的問題,他們的注冊資金是會計師操作出來的,而銀行又盯著上頭的政策,不敢輕易貸款。于是,我們的工程款沒了著落,業(yè)主方拿資料審核說事,一天一天地拖著不肯驗收。我?guī)еと藢I(yè)主的車子堵在工地不放行,派出所的民警一趟又一趟過來協(xié)調,反反復復八趟之后,連派出所都不太愿意來了。最終我們去騙業(yè)主里那個稍微老實的負責人,說暫時只要簽字驗收就行了,今年不會催要拖欠的工程款,他們剛好不堪其擾,不得不把字簽了。這個社會,老實人都是要吃虧的。簽字的第二天,我們的人擠滿整個業(yè)主項目部的辦公室,拍著桌子催要工程款,把那個女文員嚇得躲在角落里哭。我拿著一大把小鎖,將他們辦公室里的抽屜和資料柜都掛了鎖,但掛到那個女文員那邊的時候,我看見她的抽屜里擺著一只玻璃罐子,里面擺著五顏六色的許愿星,而她的桌角還有許多未完成的折紙。我忽然想起來,凌一堯也曾經(jīng)為我折過這個東西。
我像一個張牙舞爪的孩子被大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陡然發(fā)現(xiàn)自己失態(tài)時的丑陋,我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曾經(jīng)那個善良的溫和的喜歡惡作劇從來不忍心傷害別人的呂欽揚哪里去了?這個一臉猙獰拍桌掛鎖滿口臟話的呂欽揚又是從哪里來的?我沒有鎖那個女文員的抽屜,默默地走出那間擁擠的辦公室。十一月中旬,大雪封路之前,我提前離開戈壁灘,返回闊別半年的家鄉(xiāng)。也是在到家的當天,我躊躇許久后終于鼓起勇氣撥通那個熟悉的號碼,她聽到我的聲音一下子愣住了,叫我稍等一會兒,然后跑回房間接聽。我說:“沒想到你這個南京號碼還通著。”她說:“我每個月只交一點錢維持不停機,可惜一直沒人聯(lián)系這個號,這幾天還在想著把這個號停掉算了。”我愣了一下:“等我的?”她沒有說話,不肯定也不否定。我說不禁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向她展示自己柳暗花明的現(xiàn)狀:“我已經(jīng)回來了,我也賺到錢了,不是窮小子了!你不是喜歡甲殼蟲嗎?我們去買一輛!還有開一家書店,我們可以去物色店面!我以后除了和你出去旅行,再也不出去逛蕩了,我很想你,我每天都很想你……”我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大堆的話,想狗等待主人筷子上那塊骨頭一樣渴望她點一下頭,然后我開著摩托車狂飆過去擁抱她,我的人生從此完美無缺,我每天都要向蒼天和大地感恩戴德??上В枰粓虻吐暣驍嗟溃骸拔乙呀?jīng)訂婚了。”我一下子愣住了,再也蹦不出一個字,甚至忘記收起臉上因對未來的憧憬而不知不覺地流露出的笑容。訂婚了。。。未婚妻。。。妻。。。我難過得忍不住蹲了下來,用拳頭抵住胸口狠狠地摁,試圖抑制內心如同比萬千蟲蟻啃噬的痛楚。凌一堯啊凌一堯,你真會開玩笑啊,你怎么可能告訴我這樣一句話?你還是扎著馬尾辮的高中生啊,你不是要跟我一起氣死姚千歲嗎?你不是說“妻”這個稱呼好別扭可是你又很期待成為我的這個字嗎?你不是說一想到這個世界終將誕生一個或者兩個擁有我們兩人血脈的孩子就會覺得神奇又激動嗎?我不堅強,我不自信,我不要臉,我是一個賤人,我想和一個無賴的孩子一樣躺下來蹬腿哭喊,把自己全身弄得滿是塵土,你回答我:你!?。。。。椋。。。?!什?。。。。∶矗。。。。?!言!?。。。?!而!?。。?!無!?。?!信?。。。?!
這近兩個月里,我們依然保持著聯(lián)系,過得卻不是太好。她經(jīng)常脾氣暴躁,無緣無故地對我發(fā)火,把我所有的缺點都翻出來說一遍。有些缺點甚至是許多年以前的,我也早就已經(jīng)克服,不知道是不是在戈壁灘上透支太多精力,我竟然一點都不生氣,任由她自說自話地罵著。她連掛電話都沒有預兆,沒有再見,沒有晚安。我們僅僅見過一面,在這座小城的電影院里。那場電影的觀影廳空蕩蕩的沒幾個人,我們沒敢坐在一起,她坐在我的左前方,沒有回頭,而我?guī)缀跻恢倍⒅膫扔啊N矣浀酶叨r語文老師給她們班代課,叫我?guī)退ジ舯诎嗉芤幌峦队皟x,我一進去就有人起哄,而她低頭寫作業(yè)不敢抬頭看我一眼。這一晃,就是十年,那個靦腆的少女即將嫁作他人婦。但我們一直沒有停止抗爭,這兩個月里,只是這艘船上載了太多的人,她搬不動船上的巨錨,而我無法阻止港口緩緩升起的閘。那段時間我看很多電影,讀很多書,也聆聽許多人的建議。有人說,你的痛苦放在人群里簡直微不足道,許多人的心里都深埋著那樣一段不見天日的回憶,以后她會漸漸地與丈夫相處融洽,而你也會找到另一個女人,你可以不愛她,也可以對她很好,生一個孩子,你們的心思便全在撫養(yǎng)孩子身上了,誰還在乎愛情是什么?我相信那個人所說的話,可是我不要那樣的人生。我不想一回家就看到一張冷漠的臉,不想在風月場所瞇著醉眼牽走一個不知姓名的女孩,只因她依稀有一點堯堯的影子,我更不想哪天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身邊圍了一大群人,但我卻感覺萬分孤獨,只有雪白的天花板上映出那張幾乎遺忘的笑臉。凌一堯說,這大半年里她再也沒有與家人吵過,但也沒有再和他們撒嬌談笑過,每天上班下班,吃完飯便禮貌地放下碗筷,安靜地返回自己的房間。
她曾經(jīng)問羅XX:“你覺得你喜歡我嗎?”羅XX說:“挺喜歡的吧。”羅XX的人品不壞,也很斯文,他生于溫室,生活自理能力還停留在少年時代,大小事宜都有自己的主見,最后還是要服從父母的安排。就在挑選婚紗的當天,這個帖子開播的前一天,羅XX在她家吃飯,她也跟著喝了一點酒,然后笑了。她母親很高興,說堯堯今天心情不錯,終于見到笑臉了。但她母親洗碗時,她站在廚房門口說:“媽,我告訴你一件事,我這一年沒有一天過得開心,我一想到以后也要這樣過,就害怕得想死?!彼赣H說:“你喝多了吧,月底都快領證了還說這種話?”凌一堯回房間給我打電話,笑著告訴我這事,她那天的話特別特別的多,一句話反反復復地說,而我沉默地聽。十幾分鐘以后,她似乎有些自責地嘆氣,說:“喝多了,平時不會告訴你這些屁事的。”然后她又突然無奈地苦笑起來,說:“我媽的反射弧真夠長的,現(xiàn)在才開始摔盤子,我出去看看?!?
我說不清這段時間自己到底什么心態(tài),隨著月底的臨近,我覺得自己的心像燒盡的木炭一樣漸漸黯淡。最為迷茫的是,我有時無法確定自己到底希望她婚后過得幸不幸福,許多小說和電影都說過,愛一個人就祝她幸福,可我卻無法篤定地祝她幸福?我一度懷疑自己對她的感情是否足夠真摯,罪責感充斥內心。1月23日那天,凌一堯和她母親上街購物,恰巧發(fā)現(xiàn)一家飾品店的老板是她小學和初中的同學,冒XX。高考之后的暑假,我和冒XX第一次認識,她幫我和凌一堯瞞這段感情瞞了好幾年,直到兩年前才漸漸失去聯(lián)系。凌一堯的母親說:“我們家堯堯初五結婚,伴娘還沒定人呢,你要不要一起來玩?”冒XX問凌一堯:“你和他到現(xiàn)在才結婚?”凌一堯說:“不是他?!泵癤X用意外又驚詫的目光看著她,然后當場婉拒,說年初店里忙,走不開。凌一堯當晚打電話給我,呵呵地苦笑,說:“一共邀請了幾個高中同學,一個個都說沒空,蔣XX直接說不想來,她說以后你結婚時請她,她更不想去?!笔YXX也是凌一堯初中的同學,也是我高中時的同班同學,也就是開頭提到的那個學霸妹子,我抄她的作業(yè),騙她的零食,偷翻她的日記,我一直以為她討厭我。凌一堯說:“我跟我媽說,我和你本來可以得到很多人的祝福,現(xiàn)在他們的祝福都快變成詛咒了,連一個捧場的好朋友都沒有。我媽這次被我說哭了,但是沒再罵我,上次她摔過盤子之后,心情就一直不太好?!弊邮偶購耐獾鼗貋?,我約他出來吃飯,剛好舒緩內心的抑郁,隨口問萬一搶婚的話他去不去。子石搖頭說:“如果他們真的走到那一步了,你就沒必要再折騰了,一個烏煙瘴氣的婚禮足夠讓很多人一輩子抬不起頭了。不過,不是還有一個星期才領證嗎?你再去努力一下,實在改變不了,那就認命吧,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不如意卻還是維系下去的婚姻了?!闭磉吶瞬皇切纳先?,心上人只是夢中人。我想到凌一堯從今往后便是別人家的賢妻良母,而我也不得不與另一個女人同床異夢地度過下半輩子,兩個人此生都不敢將對方的名字念出來,不禁感到一陣胸悶氣短。我可以每天逢場作戲地歡笑,當然也可以假裝深情地說“我愛你”,這些都不過是作為一個演員的基本素養(yǎng),但我無法忍受凌一堯躺在另一棟房子的另一張床上的另一個臂彎里,心里默念著我的名字。除非凌一堯親口對我說,她已經(jīng)放下了。
我打電話約凌一堯出來,在這座城市一座古園林見面,和上次在電影院里一樣,我們刻意保持著距離。一直走到一座高高的小土山,山坡上生長著一片竹林,坡頂有一座小涼亭,她回頭看我一眼,我才緊走幾步跟了上去。她說:“我討厭這種偷偷摸摸的滋味,像在做什么不要臉的事情似的。再過幾天,所有事情都已經(jīng)定了,無論你怎么約我,我都不會再出來了?!?
我說:“我也很憋屈,很窩火,我們本來應該光明正大地牽手逛街的,而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薄澳惚锴??呵呵,”凌一堯笑了一聲,“以前有一次我和羅XX上街買東西,他也牽過我的手,可我覺得更像做賊一樣恐慌,害怕你不知道什么時候在什么地方就突然冒出來。”聽她這樣說,我鼓起勇氣,懇求道:“既然這樣,我們都不要放棄好嗎?時間還有,感情還在,我們豁出去拼一下,把這件事情緩下來。我可以去找你爸媽談,只要是反對我們的人,有一個算一個,我都可以去找他們談?!钡恢辈徽f話,我有些心慌了,問道:“那你現(xiàn)在還想不想和我一起?”凌一堯這才抬頭看著我的眼睛,說:“想。”“那你在猶豫什么?”“怕?!薄芭率裁??”凌一堯想了一下,說:“怕很多事情,最怕的就是你現(xiàn)在只是不甘心,沒有以前那么喜歡我了,如果是這樣,我寧愿現(xiàn)在就散了。”我沒想到她心里竟有這樣的疑慮,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片刻之后才為自己辯護道:“我們從高中就開始相處,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年了,你應該最懂我。我很少向你許諾或者發(fā)誓,但保證過的就一定會去兌現(xiàn),我現(xiàn)在非常確定地告訴你,我對你的感情絕不是不甘心。”凌一堯點了點頭,又問:“那我爸媽和羅XX家怎么辦?以前我以為你不回來了,又被我媽鬧得難受,覺得你不在了,跟誰過都是一樣過,就把這事給應了。現(xiàn)在我說不想結婚了,我爸媽肯定不會同意,羅XX家也會來鬧。”我說:“你不要擔心,這事我來扛?!绷枰粓蚨⒅业难劬?,而后咬著嘴唇認真地點頭,一開始見面時的焦躁不安消散得無影無蹤,但我的內心卻滿是愧疚———我們都同樣并非完美,性格有各自的弱點,過分的單純與善良讓她舉步維艱,而我竟偏執(zhí)地踏上自以為的英雄之路,留她獨自在炎涼世態(tài)里苦撐。
我原本打算先去拜會凌一堯的家人,但思索再三,還是更改主意,打電話約羅XX出來談一談。約談地點還是一家音樂茶座,他們二人一同出現(xiàn)的,落座時凌一堯習慣性地坐到我身邊。我對凌一堯說:“我們兩人談點事情,你先坐到他車里玩一會兒?!绷_XX掏出遙控鑰匙遞給凌一堯,但凌一堯接過去隔著落地窗摁了一下,又放回桌面上,拎著包出去了。我們一直目送她坐上車,才收回目光打量對方,一時間不知道怎么開口,最后我尷尬地笑道:“有點像給她開家長會,哈?”羅XX也訕笑一聲,但氣氛稍微緩和一點。我問道:“你和凌一堯相處這么久,覺得開心嗎?”他說:“還可以吧?!薄澳愦_定你愛她?”羅XX猶豫片刻,抹著鼻尖說:“反正蠻喜歡的?!蔽覅s不客氣地說:“你應該也看得出來,這大半年里凌一堯從未開心過,我和她一起走了十年,不得已的分手就像被迫離婚一樣痛苦。她心里想著我,但不代表我和你之間誰比誰更優(yōu)秀,而是我運氣好一些,十年前就認識她了?,F(xiàn)在我很誠懇地希望得到你的幫助,把領證結婚這事停了吧,你們倆勉強湊合在一起不會過得好?!?
我卻不客氣地說:“你應該也看得出來,這大半年里凌一堯從未開心過,我和她一起走了十年,不得已的分手就像被迫離婚一樣痛苦。她心里想著我,但不代表我和你之間誰比誰更優(yōu)秀,而是我運氣好一些,十年前就認識她了。現(xiàn)在我很誠懇地希望得到你的幫助,把領證結婚這事停了吧,你們倆勉強湊合在一起不會過得好?!绷_XX有些不服氣:“那你前面這幾個月干嘛去了?”我以前做得不對,所以現(xiàn)在來糾正錯誤。本來這事有很多解決途徑,只要堯堯一口咬定不領證不結婚,我?guī)苯与x開這個城市,難道你們還能捆綁著逼婚?之所以與你溝通商量,是希望咱們年輕人私底下把這事解決了,盡量把負面影響降到最小,不要傷害長輩,你看怎么樣?”羅XX保持緘默,手指一直撥弄那把車鑰匙。我給他添了茶水,說:“你們相處幾個月,時間不算短了,但你對她了解多少呢?你每次向別人介紹她,第二句就是她的碩士學位;夏天你老是慫恿她穿得性感一些,可她不是你用來向哥們兒炫耀的寵物啊;還有,你總是不停地草泥馬草泥馬,并且認為這是時尚用語,不是臟話。這些事情都讓她非常反感,可是她為什么不說出來呢?”羅XX不是笨蛋,他明白我的言外之意,我也適時地停止這種攻擊性的責問,將話題岔開,與他談及我與凌一堯在高中時的趣事。羅XX一開始有些抵觸,但聽著聽著,也跟著笑了起來,在他笑容最燦爛的時候,我再次嚴肅地向他請求道:“兄弟啊,以你的條件,再找一個漂亮女朋友不是難事,但我只有一個凌一堯,錯過了她,我這輩子都會過得不安生。所以,希望你能幫我一把,懇請你幫我一把?!绷_XX漸漸收起笑臉,思索片刻后說:“如果我不幫忙呢?”我說:“我剛才已經(jīng)講過了,凌一堯我是肯定要帶走的。你幫忙,這事會變得好看一點,你不幫忙,這事只是稍微難看一些而已?!绷_XX坐在那里想了一會兒,最后嘆息一聲,說:“我明白了。這事我得想一想,明天再打電話給你,給你答復?!彼鹕黼x開,剛離開座位,凌一堯就從那輛車里下來,往茶座里走來。她和羅XX在門口遇到,兩人互相打了一聲招呼,然后一個出門登車而去,一個在我對面身邊坐了下來。凌一堯問:“談得怎么樣?”我說:“我也不確定,不過既然已經(jīng)把話說開了,那你以后就要做好和一條道走到黑的心理準備。”凌一堯點了點頭,而后又瞇眼微笑道:“這條道不會是黑的。”整整一天,我一直心神不寧地等著電話,甚至想過萬一凌一堯被她父母軟禁在家,我就喊一幫哥們兒去搶人,或者打電話報警說有人搶我的老婆。只要凌一堯點一下頭,承認她想跟我走,我便再無任何顧忌,大不了從此遠走高飛。大約凌晨兩點,羅XX沒有打電話過來,卻接到凌一堯的電話,她說:“羅XX叫我轉告你,他已經(jīng)向他家人說過了,他和我性格不合,兩個人相處得不愉快,想取消婚約。我爸媽的態(tài)度也不太激烈,我說我也不想和羅XX結婚了,他們就只是嘆氣,沒多說什么?!薄澳俏沂裁磿r候去你家拜會?”我問道?!澳悴灰甭?,再等兩天,等大家都把這事認下了,你再過來找我爸媽談?!绷枰粓蛲nD片刻,說,“我都把東西收拾好了,要是他們還那么固執(zhí),我就直接跟你走。”
我努力抑制內心的喜悅,問道:“你現(xiàn)在什么感覺?”
凌一堯拖著長音的“嗯”,最后長吸一口氣,釋然地說:“感覺像又活過來了?!睊鞌嚯娫捴?,我張開四肢躺在床上,聽著床頭鬧鐘滴滴答答的聲音,每一次聲響都昭示我正在一秒一秒地遠離自己的青春??墒牵`綣于心的愛情如同一個野蠻的天神,呼嘯著從天而降,抓著我的衣領飛向九天云霄之外。我閉著眼睛感受這種踏步云端的喜悅,仿佛一瞬間時光倒流,我又回到許多年前的那個漫天火燒云的黃昏,滿臉稚氣的孩子敲著飯盒喊我的名字,年輕的老師們笑而不語,而凌一堯一臉緋紅地躲在滿是起哄聲的教室里,就像一個即將嫁給我的小新娘。而我內心曾經(jīng)的自卑,以及對金錢的狂熱,就像那只名叫“理查德帕克”的白老虎,甩一甩尾巴,輕輕一躍,消失于新疆戈壁灘的綠洲之中。理查德.帕克,呵呵。如果這個故事讓諸位不滿意,非要追根究底地質疑這樣一個故事是否可信,那我重新講一個靠譜一點的故事吧。我從XJ回來的第三天,去安定廣場閑逛,偶然發(fā)現(xiàn)花圃臺階旁邊有一個漂亮的新娘正在拍婚紗照。她很漂亮,表情又有些木訥,像一個牽線木偶一樣被攝影師指揮著,與新郎擺出各種造型。
我喊了她的名字:“凌一堯。”她看見我時愣了一下,而后丟下那個打扮得油頭粉面的新郎,提著婚紗的裙擺,快步走了過來。穿著這身單薄的婚紗,她凍得瑟瑟發(fā)抖,又有些羞赧,問道:“你哥呢?”我說:“他在XJ沒回來。”“你還去嗎?”我點頭說“還去,要去收賬?!绷枰粓蜞蘖艘宦暎澳愕任乙幌隆?,她去臺階旁邊拿起自己的加長羽絨服披上,又拎來自己的包,將一張銀行卡遞給我,說:“這是你哥身份證辦的卡,以前一起時的定期存款,你幫我?guī)Ыo他,他知道密碼?!薄班拧!蔽覍y行卡接了過去,揣進口袋?!耙欢ㄒ獛Ыo他。”她又強調一遍。我用拳頭按了按胸口,說:“一定。”然后我轉身離開,冷風橫貫整個廣場,我深呼吸試圖抑制內心的痛楚,卻被著實嗆了一下,眼淚差點滾落下來。我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三月的戈壁灘,風雪肆虐,寒氣逼人,我的步話機里斷斷續(xù)續(xù)地傳出呂欽揚的呼喊:“你們點幾個火堆,把火燒旺,給我指一下方向,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蔽覀冇闷たㄜ囃狭嗽S多木方,以及報廢的橡膠輪胎,火焰和濃煙直沖云霄,整整燒了一夜,但呂欽揚還是毫無音訊。最后一次與他通話時,他似乎有些精神恍惚,絕望地念叨著:“凌一堯,我迷路了啊……”第二天下午,我們在十公里外的一座土丘背后找到他早已凍僵的尸體,他不停地跋涉著,可惜離營地越來越遠。而他大衣里那本施工日記的中頁,用凝油的圓珠筆筆尖在紙上深深地刻下他此生最潦草最歪斜的幾個字:“別告訴凌一堯”。
呂欽揚,我最尊敬的學長。當初在黃海的滔天潮水中,你用挖掘機的斗子死死抵住我這臺機器的側面,以防我腳下的堤壩塌陷;你堅持不起訴那些地痞,保下我這個沖動不懂事的學弟;你將我攔了下來,扛著儀器走入茫茫雪地之中;你不停地朝著凌一堯的方向奔跑,那么堅定執(zhí)著,為什么最后還是迷失方向?
愿你永遠活在十年前的文津河畔,愿你靈魂安息。
(全文結束
PS:這種話題我總是想問個為什么,多年的感情究竟是敗給了什么,十年,人生能有幾個十年?半生緣里寫:對于年輕人來說,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只愿各位的一生一世美滿幸福吧!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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