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赫泉握住陳緣竹的手，把它放到胸前。他可曾獲得愛情，愛情將讓他再生還是沉淪？他不知道，即便可以握住這個女人的手，然而卻不能把握自己對她的感情。陳緣竹原本快睡著，此時被他少有的舉動驚醒。

“怎么了，睡不著？”她含含糊糊地問一句。

“睡吧，明天你們還有課呢。”陸赫泉松開她的手。

陳緣竹緊挨著他睡了。他在黑暗中圓睜著眼睛，聽著空調機轉動的聲音，腦海中一片惘然。陳緣竹很快熟睡，平緩地呼吸著，潛意識地摟住他，像一只酣睡的樹熊，而陸赫泉就像一棵樹，在情感的風中搖曳。

第二天，他送陳緣竹回了學校，就趕到單位報到。到單位就聽到劉凡不幸的消息，他被辭退了。劉凡是那種勤奮好學的人，原是中專畢業，卻靠自學，修了大專，隨后又修了本科，現在塔大上在職研究生，學西方哲學。他為學位憔悴許多，於總對他極為欣賞，多次讓他們向他學習?？墒沁@次單位實行末尾淘汰制，他竟然被淘汰了。劉凡請求於總給他機會，因為他才買了房，房款還有幾十萬沒有交付。然而於總也沒辦法，自己訂的制度總不能不算數吧。

劉凡失望地走了，臨末他看他們的眼神怪怪的，也許他希望他們能為他求情，但是沒有人出面。實際誰也幫不了他，因為他不走，總會有人要走的。唐小姐幫他拿了東西，送他出去，并給他一張名片，讓他聯系一下看那里需不需要人。劉凡拉了唐小姐的手淌了眼淚。

陸赫泉曾記得一次酒后，劉凡說：“你說，我不學能行嗎？在這個城市里，一切都靠自己努力才行。房子，汽車，老婆孩子，沒有錢能行嗎？你如果不學，在這個城市只有被淘汰，只有被忽略遺忘?！?

然而現在，好學的他還是被淘汰了，至于淘汰的原因，陸赫泉想也許是因為他太好學了吧。

就正在胡思亂想，唐小姐打來電話，說於總要見他。陸赫泉忐忑不安起來，不知怎地，忽害怕見他。

“你對末尾淘汰制有什么看法？”他盯著陸赫泉看。

陸赫泉一時局促起來，制度是他訂的，他可不敢妄加評論。

“還行，短時間內能夠促進工作開展，但是長期下去，我想會有反作用。首先大家的壓力大，有些人也許因壓力會選擇其他公司。而且，我們公司人員并不臃腫，如果要開展業務，應該擴招人員?！彼届o地說了幾句，忽想起言多必失，就不敢說下去。

他沒有說什么，在抽屜里拿出一個本子。

“你近來表現不錯，同事對你評價很高，說你勤奮好學，謙虛謹慎?！膘犊傉f著盯著他看。

又是勤奮好學，剛走一個，現在名號就落在他的頭上。這些評語與廣告策劃所需的能力根本扯不上邊，做業務也不需要你勤奮好學，謙虛謹慎啊?？磥硐乱粋€末尾淘汰的是他了。就這樣想著，把腦袋弄得一團糟。

“你這幾個月的業績我也看到眼里，答應給你的10％的利潤提成都一一劃到你的帳戶，今后可要加倍努力?！膘犊傁矚g盯著人看，像要把一個人看透似的。

聽他這樣說，陸赫泉稍微松了一口氣。近來在陳緣竹的幫助下，還是拉到幾個大客戶，尤其是那個外資企業，一下子就是幾百萬，而且今后還會長久合作。

陳緣竹和陸赫泉設計的廣告，制作出來效果很好。他們把音樂，色彩和產品聯系起來。在給一種藍漆做的廣告，他們采用跳躍的條形和波浪光束，配上音樂，隨著音樂的播放，那激光束跳躍起來，像大海上升騰的薄霧，形象地展示了藍漆的活性，盡現藍色的靜謐和鬼魅。給黃漆做廣告時他們采用相同的思路，跳躍的激光束像燃燒的烈焰，背景音樂采用很有激情的曲子，展示黃漆給人們的活力和激情。這些廣告播出后深受好評，也給廠家帶來良好的效益。而靈感來自微軟的音樂播放器，所以撿了大便宜。

陸赫泉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怎樣感謝於總，木然地望著他，雖在空調房里，但是陸赫泉的手心還是出了汗。

“你有沒有想買房子？”他也許看出陸赫泉的局促，才沒有盯著他看。

“暫時還沒有，拿不出那么多錢?！睂嵲拰嵳f。

“哦?！彼辉倏搓懞杖?，遲疑良久說了一句?！澳憧梢宰吡??！?

陸赫泉徹底舒口氣，正要出門時，他忽然又問他。

“近來，你是不是在幫我女兒學習功課？”

“我只是替她選了一些輔導資料?！?

“她現在學習怎樣？”

這就是一個老爹對女兒的關心，自己女兒的學習情況竟要問別人。

“應該不錯吧，她學習一直很努力。”陸赫泉實話實說。

他不再言語，陸赫泉只好走了出來。到了座位，驟然放松，他總感覺，於總已經默許陸赫泉和曉倩交往下去。但仔細想，有許多東西他不敢奢望。他該有什么優點可以讓一個名利場中的商人欣賞呢？是長得帥嗎？可是長得比他帥的男人大把，到大街上隨便就可以找到許多。他比別人并沒有什么優越啊，為此他感到疑惑。

人總會遇到讓人感到意外的事情。一個普通的日子，陸赫泉與陳緣竹遇到張曉曼，其后他們都大吃一驚。

是上午，因是星期天，陸赫泉不用上班，陳緣竹也沒有回學校。他聽到有人敲門，就趕過去開門，看到陌生的面孔，他正準備問他，他開口了。

“請問羅小嚴在嗎？”男人靦腆含蓄，長得清秀瘦弱，他的微笑讓陸赫泉感到很熟悉，似曾相識一樣。

“他搬走了?！标懞杖f，就在這時忽感到他就是那個張曉曼。張曉曼怎會是一個男的，陸赫泉對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可理解。

“那對不起，打擾了?！彼f著就要走開。

“你認識張曉曼嗎？”陸赫泉問了一句。

男人遲疑了一下，微微一笑?！拔揖褪菑垥月??！?

他的微笑就像羅小嚴筆下所描寫的一樣，宛如水面漣漪，讓人沉醉。

陸赫泉感到自己的心要跳出來，他視為絕有的才子佳人的傾城之戀而今變味了。陸赫泉一時品不出新的味道，有些麻木遲鈍。

“你認識羅小嚴？”他微笑地望著陸赫泉。

“不，不認識，他是前一個房客，他有東西要交給你。”忽然想把羅小嚴的作品交給他，也許只有他才能了解那作品中的感情。

陸赫泉回了房，把羅小嚴的日記和大部分畫作拿了出來。張曉曼接了過去。

“謝謝你，是他讓你交給我的嗎？你知道他搬到哪里去了？”他臉微微有些紅。

“不知道，他搬走有一段時間了?！标懞杖f，感到自己謊言連篇。

“那就打擾了?！彼麑﹃懞杖⑽Ⅻc頭，就往下走去，在樓道拐彎處他扭頭對陸赫泉微微一笑，然后走了下去。那微笑讓人麻木，陸赫泉回到房間，還感到臉澀澀的，空氣也很凝重。

“誰？你的朋友？”陳緣竹削著蘋果問。

“張曉曼?！标懞杖届o地說。

“什么？沒有搞錯吧，他好像是個男的呀。”她手中的蘋果滾落在地上。

“張曉曼為什么不能是個男的？”陸赫泉反問。

“那羅小嚴是個女的了。”陳緣竹心情平緩了些。

“羅小嚴為什么不能是個男的？”說實在，陸赫泉也搞不明白事實來。

陳緣竹盯著他看。“真的？”她不太相信。

“這很正常呀。”陸赫泉感到自己不正常了。

陸赫泉開始修改那篇小說，用“他”來替換“她”。原來平平淡淡的俗套小說有了新意，顯得磕磕碰碰。那纏綿的激情讓陸赫泉感到不可思議。原本一直在想著張曉曼，這個纖柔的男子，確實有讓人心動的一面，可是兩個近似的人該怎樣做呢？想象總會讓謎變得更神秘，腦海中曉倩那些碟片的內容都已經模糊，只感到有些瘋狂，有些病態，像吸毒又不是，該怎樣評價呢？但是看到他們（她們）癡迷在其中，那種陶醉跟男女相加沒有什么不同，他們對之不能妄加評論。

陳緣竹回來后，陸赫泉讓她看他修改后的小說。陳緣竹正兒八經地看了，想從中獵奇，看得很慢很慢。

“你這一改，七八歲的孩子和七八十歲的老太都看不懂了，她們一定以為你寫錯字了。只不過，這其間的人會喜歡看了?！标惥壷癯靶λ?。

“你可是看到的，這是真人真事啊?！?

“挺有意思！”陳緣竹拍了手。

“別神經病，一個人因此而自殺了?！?

他對羅小嚴深表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