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風起兮塵瞇眼(17)
- 青梅澀竹
- 李小佼
- 3130字
- 2010-03-14 15:42:55
此時正是夜深時分,街上偶爾能見到一輛車在飛馳。雖沒有了風,但寒氣襲人。田慧怡再沒有乘出租車,她一個人慢慢地走著,內心在激烈地翻騰著。她不停地告誡自己,心里要鎮靜,這樣才能思慮出一點頭緒來。走了很長時間的路,想了很多的事情,竟然沒有斷然地下出一個什么樣的結論來。她咬著自己的嘴唇自問著,人的內心為何要不停地改變,持之以恒難道不行嗎?究竟愛傅博什么?一個人行為到了如此地步思維到了如此境界,再不能因為敬佩他性格堅強而欺騙自己,應該決定了,杜林比他付出的要多。
當一件大衣披在她身上使她打了個哆嗦時,她才感覺此時自己已冷得無法忍受,她抬頭看了看,是杜林在給她披衣。
“天冷,注意點身體。”杜林微笑著說。
“杜林,”她像一只受傷的小動物撲在杜林懷里,“給媽治完傷咱們一同回家。”
杜林分明地感到她的身體在顫抖,于是用力擁著她:“對,咱們一同回家。”
杜林想傅博是個好人,他選擇田慧怡也好,放棄田慧怡也罷,杜林都感激他。現在田慧怡已經傾向自己,說明她和傅博的執著其中一人已經改變。
而傅博呢,他不能去木材廠打工了。回到宿舍后躺了兩天,人也變得懶散憔悴了。他照著鏡子看他那消瘦的臉龐自問,生活沒有保障,出來憑力氣打工掙了多少錢呢?是像郭虹說的那樣給他找個安穩的省城工作呢,還是向郭伯伯要了醫療費繼續賣苦力?人的經濟、地位和感情究竟哪個更重要?一個人活在世上要活出個啥名堂來?
想到這里他脫口說出一句:“要活出些精神和性格,不能為別人的物欲所左右。“
他一個人就撫掌大笑,非常地坦然。郭虹忽地推門進來時他才停止了笑,她說:“你笑什么呢?看把你樂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傅博說,“你應該知道,我現在沒有工作了,在你眼中,我算是什么人物?”
郭虹說:“你能把我媽媽的病治成這種程度就說明你很有潛力,每個人都有低谷時期,我托幾位兄長給你找上工作后不就什么都迎刃而解了嗎?”
傅博問:“你真的要這樣做嗎?”
郭虹說:“你放心,此事一定能實現。”
多么好的女孩,多么誘人的工作,多么難得的機遇,傅博久久不語。
郭虹又說:“這兩天你沒到我家,我知道你心里別扭。胡安全的父母已收到了你寫的信,他們帶胡安全轉院了,臨走時胡安全告訴我再次謝謝你。還有,田慧怡他們也出院了。”
“什么?”傅博一種失落感油然而生,“你跟她見面了沒?”
郭虹搖了搖頭:“胡安全走時,我想去看看田慧怡和她媽媽,可護士說她們已在前一天就出院了。”
傅博想,伯母的傷還沒好,為什么要提前出院?我一定要去找她。給她講個明白講個透徹,然后我們二人憑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干一番事業。
等不及了,給韓大夫做個完了的交待;至于郭虹,我再去給她的母親治療一次,錢一分也不要。
“郭虹,咱們現在去你家治病吧。”
“行啊。”郭虹欣喜地接受了這個請求。
二人到了郭虹家時,小劉一顛一顛地跑到郭虹的母親身旁附耳說:“阿姨,你瞧他倆美滋滋地,這可是我的功勞啊。”
郭虹母親笑了,精神分外地好。傅博也做出高興的樣子,細心地治療著。
郭虹剝了桔子,這回她一瓣一瓣地往傅博嘴里送。傅博吃在嘴里,郭虹甜在心里。
郭懷耿說:“小傅中午在這兒吃飯吧,我有話跟你說。”
小劉搶著說:“干嘛非吃飯時再說,現在不一樣嗎?我說傅大夫你真好運氣,郭伯伯也同意了,他想跟你說現在他托人給你找工作的,他給他那些兒子啊,女兒啊一個一個地打電話全都是為了你,這當然郭伯伯樂意去做呀,這也是為郭虹的。”
小劉的直言快語讓郭懷耿夫婦歡笑起來,郭虹紅著臉到了另一間屋。
傅博推辭手:“郭伯伯,今天我有事要做,改天吃吧。”
“有什么事比這更重要?”小劉很負氣。
郭懷耿替傅博說話:“男人有男人重要的事,你不要事事都問。”
小劉就不再言語。治療完后,郭虹不情愿地把傅博送了出來。傅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知道這是最后一眼,不要再有什么留戀,然后就扭了頭。
他首先到了郵局買了信封郵票和紙,抽出筆來在紙上寫了兩行字,信封上寫了郭虹家的詳細地址和她的名字,裝好信貼了郵票扔進了郵筒,一封投遞不遠的信件載運著一個蘊含的內容。
這樣以后,傅博就去了韓大夫的家。韓大夫的老婆濃艷艷的照人,看了他老半天才認了出來:“喲呵小傅,你偷著到哪里發財了?”
說完她就往里走,后面的頭發依然黑亮,打著齊整的卷兒。
韓大夫聽說傅博來了就走出來說:“小傅,你沒耐心和誠心,我把診所交給你就是把真心交給你了,你怎么能不在崗位呢?我不準備再用你了,至于你治療的那個半身不遂的人,咱們是事先說好的。”
傅博正中下懷,免得自己不好意思說出不干,他問:“應交你多少錢呢?”
韓大夫說:“你治療了半個月,應是一百五十元。還有你借我多少錢呢,我記不清了。”
韓大夫的老婆就說:“是借了一百元,我記得清楚。”
傅博糾正說:“是借了五十元,而不是一百元。”
韓大夫不耐煩地說:“不爭了不爭了,有五十元我也不多,沒五十我也不少,交貳佰吧。”
傅博聽了此話,忍著怒意說:“人應該講信用,你要相信我。”
“現在這年頭誰講信用,”韓大夫的老婆也說,“現在就交貳佰,馬上走人。”
傅博說我現在沒錢等回家寄了錢給你們。
“你個窮二百五,應交二百五十元,你卻一分也沒有。”韓大夫的老婆失去了往日的溫和和嬌貴,喪聲喪氣地罵出了口。
傅博的心激烈地震動了一下,沉默也是一種對抗,他緘默無語。
韓大夫說你走吧,一分我也不要了。傅博就緩和地說,韓大夫你要信任我,欠你的我會補給你的。
傅博說完就離開了,在街上狠命地蹬著自行車,不留心騎出了線,后面的車也跟著開出了線,司機停了車探出頭就罵:‘你小子想找死嗎?“
傅博沒有理會他,這個世上互相信任的人太少了,田慧怡能信任我嗎?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如此想著,他竟見到了街旁急匆匆走著的杜林。
杜林也看見了他,向他招手:“恭喜你啊!”
傅博說你要恭喜什么?
杜林說:“恭喜你攀了高親,我和田慧怡已經訂婚了。”
傅博瞪大了眼睛茫然地看著杜林,一顆心像失去了依附向下無聲地懸落著,這是在夢中,傅博這樣猜想,田慧怡會等他的。
杜林見他不說話又說:“我到省醫院結賬了,出來就碰上了你。什么時候帶上郭虹去我那里,我隨時歡迎。”他說得很誠懇,帶有倦意的臉上流露著喜悅。
各種幻想再沒有余地去選擇或是假設,傅博忽然心情寬松起來,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終會無,何需求?
他伸出了手與杜林的握緊了:“我也恭喜你,她和你是最合適的。”
兩個人互相看著對方就大笑起來,拍著對方的肩膀和胸膛。傅博想自己的笑聲背后沒有半點虛偽,只有真誠的祝福。
杜林走后,他沒有感到有一絲傷感,他想起了給郭虹寫的信,不禁自吟出口:
“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
去留無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這樣反復地吟念了幾遍,他更加從從容容,更加堅信自己的信念——人要活出精神和性格,不為別人,而為自己。
回到了宿舍,傅博對孫丙說我要回家了。
孫丙說:“我羨慕回家,我一個人在這里是多么地孤獨。”
傅博見他悶悶不樂的樣子,問他有什么事情這般不快樂?
孫丙說:“陳媛離開我了,這回是真的。”
“為什么呢?”傅博詫異地問,“前幾天你們不是還好好的嗎?”
孫丙哽咽著說:“我媽的心臟病又犯了,每天要花很多錢去治療,她生養我這么大,我卻無力回家照顧她,更無力拿出更多的錢給她治病。陳媛的媽媽知道我家的情況后,硬是把我和陳媛從中拆開了,她認為陳媛以后跟了我會有很大的累贅,不會幸福……”
他再也說不下去,一個大男兒,兀自放聲痛哭起來。傅博看著他,想到自己工作依然沒有著落,想到自己的情感世界一樣剪不斷理還亂,不禁悲從衷來。
外面又刮起了大風,聲音在空中怒號,一聲接著一聲,世界剎那變得塵土迷離,再遠的景象便模糊不清。傅博的心此時茫然到了極點,但是他還是用力拍了拍孫丙的肩頭,堅定地說:“我們人生的路還很長,風再大,塵土只會暫時模糊我們的雙眼,但是我們的心,將會變得更加堅強。人嘛,總要活出一點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