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石山上，清冷的陽光透過樹蔭，照射在林子里。

已經是午時了，勞工們蹲坐在地上進食，有的人不住的夸贊今日的伙食很好。

這是云芙憶替顧迎珊下的令，朝堂上的人雖然頗為不樂意，但是在她保證會縮短工期的前提下，還是勉為其難的同意了。

顧迎珊吃了一半，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云芙憶到現在還沒來，她有些納悶，不就是去捉林子羽當勞工么，至于到現在么。

江菱飛落在她身旁，她顯然是已經用盡了氣之力，喘了喘氣說道：“長老，能不能把繩索再往上提一提，否則玄晶石很容易就會被摔得七零八落。”

顧迎珊想了想，搖了搖頭道：“還是算了。繩索再高一些，勞工們的危險就會大大增加。”她轉而笑道，“這里又沒人，以后私下里不必叫我長老。”

“嘻嘻~”江菱笑了笑，“那我不叫你長老，叫你什么？”

“我們不是好姐妹么？”顧迎珊淺笑道，“說起來，你大還是我大？誰做姐姐？”

江菱心里暗罵了一句，分明是我被你綁到了賊船上，但是臉上笑容依舊：“我屬兔，你呢？”

“我屬鼠，那看來你得叫我姐姐了。”顧迎珊笑道。

“好的~顧姐姐~”

對這個“妹妹”她心里希望能再進一步，但是看樣子對方把姐姐二字前面加了個顧，顯然還是需要進一步攻克才行。

兩人表面溫和融洽的交談了一會。

“對了，顧姐姐，你那個神海封印，除了上次看到的那些畫面，還有別的么？”

顧迎珊搖了搖頭，自從她那日接觸了封印后的記憶后，便再沒有敢嘗試和泣鳥劍深度連接過：“不過，我想即便我再嘗試去看，恐怕也還是那副畫面。畢竟這個封印是隨著我的神之力修為增加，才能逐漸解開的。”

“也對。”江菱頷首道，隨后像是表忠心一般地說道，“這封印下的東西一定了不得，顧姐姐一定要注意不能讓他人知道了去。”

顧迎珊笑道：“那是自然。現在也只有幾個人知道此事。”

江菱道：“我還是比較擔心那個玄冥真人，他當日雖然迫于那個夢魔大妖瓊刃，才沒有將我們全部殺死，但是如今他也知道這個秘密，總歸……不太令人放心。”

顧迎珊深吸一口氣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至少他現在六百年的修為，仍然不會是瓊刃長老的對手，所以恐怕也因此忌憚不已，才沒有發難吧……”

“那若是有一天，他真的飛升了，豈不是會很危險？”江菱有些恐懼的說道。

當日玄冥真人重創青靈派弟子，也包括她自己，差點都沒活下去。

這讓她的心靈蒙上了一層陰影，數次從噩夢驚醒。

江菱的話不無道理，仙人通過汲取他人力量才能活下去。玄冥真人自是知道這一點，才敢有恃無恐的做出萬魂陣這樣的事，難保他不會真的飛升。

頓時有些焦慮地問道：“那怎么辦？若是他有一日真的飛升，我們現在的秘密一定會在仙界公開的。”

是你的秘密，不是我們的秘密……江菱忍不住想到，隨后搖了搖頭道：“其實也是杞人憂天，玄冥真人即使現在有六百年的修為，距離飛升也還早呢。”

“哦？怎么說？”

“飛升成仙，哪有那么容易。”江菱搖搖頭，隨后嘆口氣道，“我輩修士雖然夢想成仙，但是能成仙者寥寥無幾。上一個成仙的人，也是距今萬年以前的事了。”

“啊？這么遠么？”顧迎珊有些驚訝，“是哪位仙人？”

江菱看了看她道：“你不知道嗎？就是你見過的那個不法仙人。”

原來是他，顧迎珊了然，隨后不免有些尷尬地道：“你也知道，我從小在這采石山長大，對修仙的事其實了解很少。”

“沒關系，顧姐姐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來問我。”江菱突然有了一種能做顧迎珊師父的錯覺，爽快地笑道。

“那太好了，我現在就很想知道，成仙的條件是什么？”顧迎珊頓時來了興趣問道。

江菱咳嗽了一聲，侃侃而談道：“其實這個條件并非是什么秘密，首先就是達到千年以上的修為。”

這個答案確實出乎了她的意料，她有些困惑道：“就是這樣而已嗎？”

“就是這樣而已？”江菱忍不住嘆道，“修為的增長速度，會隨著修為越來越高而變慢的。雖然說顧姐姐你可能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短短二十年不到的年歲就能達到這個修為，可是顧姐姐，你沒覺得你現在的修為增長速度變慢了么？”

顧迎珊細細想了想，似乎確實如此：“我其實也不太清楚我之前的修為深淺，但是在一年前的時候，我應該是一百五十年的修為，現在一年過去了……一百八十年出頭。但是這半年來，可能是一直在研究六合牽衍陣，氣之力修為基本上沒有什么變化，倒是神之力修為有些精進。”

江菱道：“那說明顧姐姐你不適合修行陣法之道。牽衍訣雖然是氣修功法，但是此訣是摻雜了許多神之力的修煉方法的。而修仙者不進則退，氣之力修為雖然方向很多，但是大致上也就那么幾種修煉方式，除了陣法，功法，身法，也就是五行之力的修行方法了。適合每個人的修煉方法都是不同的，像我三師兄，他就適合功法的氣之力修行，而吳師兄更適合五行之力。至于肖榮師兄，他是修行身法的。”

“啊是這樣啊，難怪如此。我應該是適合修行九幽寒霜功，和牽衍訣這樣的功法修煉，難怪我看那些陣法，總覺得晦澀難懂，進展緩慢了。”顧迎珊恍然道。

“不過，我們也并非是其他的修行方向一概不碰，因為至少在氣之力的修行領域里，各類修行方法都是相通的。有時候陷入瓶頸之時，修煉其他方向的也會對感悟修行有些益處。”

顧迎珊頷首道：“不過你方才說，修為增長會越來越慢，這個能有多慢呢？”

江菱嘆道：“青靈派的第十四代掌門，修為停滯在五百多年不能突破，直至五百年的壽元耗盡身死道消。”

“第十四代？我記得現任的孫掌門不是第十八代么？中間的那幾代呢？”顧迎珊好奇問道。

江菱擺了擺手道：“他們現在都還活著。只是早已卸任，為了突破修為不知在何處歷練或者隱居了。”她頓了頓道，“修行到一定階段，凡塵之事皆了，在門派繼續任職就不太合適了，他們自己也不愿為了門派的事情耽誤修行。”

顧迎珊悵然若失得道：“凡塵之事皆了么？”

“我印象里第十七代掌門，據說修為已經到四百多年了。十幾年前他回來了一次，說是要閉死關，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了。”江菱又嘆了口氣，“我聽師父說，他現在已是三百余歲的年紀，壽元還剩下不足一百年。他當年可是門派里最有希望飛升的，傳說短短四十年歲，就有了三百多年的修為。”

顧迎珊有些震驚，這么說他后面的這幾百年，修為只增加了一百年。

江菱氣之力還未恢復，站了一會就覺得有些累了，便席地而坐繼續說道：“他的師兄師妹，包括他的道侶，還有陪他度過半生的幾乎所有人，早就死去了。對于我們這些弟子，甚至包括掌門他們，對他來說已是形同陌路。所以他在一百年前道侶去世之后，就把掌門之位傳給了現在的掌門。”

“師父說，這是因果已了，作為人的修行已經結束，接下來便是真正的修仙之途了。”

“所以說，那個玄冥真人即便現在有六百年的修為，但是他也可能今生便止步于此。”江菱笑道，“所以顧姐姐不必過分擔心，就算他真能修成仙，也不知是猴年馬月了。”

“哎……但愿如此吧。”顧迎珊嘆了口氣，心里卻覺得有些失落，隨后嗤笑了一聲，“不過，即便修成了仙，也并非是真的與天地同壽，還要靠吸取別人的生命來活下去……”

江菱抿了抿嘴道：“雖然說這一點我至今都不太敢相信，但是……我有時候想想也能想明白，他們為什么會這么干。”

“感覺自己被騙了？”顧迎珊笑道，“修行了幾百年，最終真的修成仙，結果發現并不是想象的那樣。而因果已了，所以這些他們不認識的人，或者妖的命，就可以隨意剝奪？”

江菱默不作聲，她看了一眼顧迎珊，見她也坐在自己身旁，便道：“顧姐姐，你說的對。他們因果已了，可是我們的因果還未了。”

“是啊……可能能想明白他們為什么這么干，但是以我現在的想法，這樣的事情是不可原諒的。”顧迎珊搖了搖頭道。

江菱看著顧迎珊，見她眉目望著眼前的采石山，望著這些蕓蕓眾生，這些勞工們的歡聲笑語也在耳邊不斷回想。

她猛然道：“顧姐姐，莫非你的神海封印，是有關于這件事的？”

顧迎珊轉過頭道：“我想過這個，雖然說很有可能……但是沒有什么證據能證明。”

江菱眉頭緊鎖道：“不不，如果真的是這件事的話，就可能真的很危險了啊。你想想，這個世界修仙門派這么多，關于仙界的事情卻很少有人能清楚，仙界如果把汲取他人神之力的事情泄露，定會導致很多修仙者對仙界產生質疑，就如同你我一樣。”

顧迎珊苦笑一聲：“我當然知道啊。這事情泄露的話，甚至會動搖整個世界的修仙體系……仙界不知道會用什么辦法把我消滅掉，來阻止這事情的傳播……所以這事情一定不能泄漏了。”

江菱點了點頭，她現在也似乎有些明白了此事的嚴重性。

又有些害怕的小聲問了一聲：“所以，這件事知道的人，就只有你我、還有玄冥真人以及那個千年大妖了么？”

顧迎珊頷首，隨后又搖搖頭道：“還有芙憶，她也是信得過的。不必擔心……”

突然她一愣，連忙想到什么，立刻坐不住了站了起來。

“糟了！可能要出事了！”顧迎珊臉色有些焦急，她突然喚出泣鳥劍踩了上去，丟下了一句，“我得趕緊去確認一下，他們問你就說我去拿東西了。”

江菱看她的樣子，頓時更害怕了，開始默念清心咒，讓自己平靜下來。

……

顧家院子里。

林子羽整個人猶如驚弓之鳥一般，立刻向后飛退，而那把劍卻窮追不舍，調轉劍尖立刻追擊。

他本能的抬起手上劍想要抵擋。

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林子羽整個人被撞進屋里的墻壁上，半個身體都鑲了進去，嗚哇一聲吐出一口血。

“這么弱。”云芙憶在屋外冷冷的哼了一聲，隨后便一抬手將玉泉劍收回手中，朝著那半死之人走了過去。

這樣也好，既然真的很弱，就不必把他的手筋腳筋全挑斷了，反正也跑不了。

林子羽猛的抬起頭，見到竟然是那個美麗可愛的小姑娘，一時間震驚，倉惶，恐懼，難以置信等等情緒在腦海瘋狂交織。

但是更多的是恐懼，剛才那一下他分明感到了十足的殺意……

別看平日里只是個不惹人注意的小丫頭，可是對方也是有百年神之力的修為。

他這才深切體會到，自己和比她還要強的顧姑娘，差距有多大……

劍峰冰冷，一瞬間貼在他的咽喉，只聽那個小女孩操著稚嫩甜美的口音，說著令人可怖的話語：

“說，你究竟是什么目的！不說的話，就殺了你。”

林子羽想要開口解釋，剛才那一下讓他胸口的肋骨似乎斷掉了，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不許動！”云芙憶眼神冰冷，似乎下一刻她就要取了此人性命。

“芙憶……妹妹？你這是……咳咳，何意？”林子羽擦了一下嘴角的鮮血，不解道，“我……我能有什么目的？為何突然想要殺我？”

云芙憶上下打量著他，冷哼一聲說道：“事到如今還死不承認么？”

“我承認什么啊！”林子羽差點一口血把自己嗆死道，“我只不過是昨天心情低落，這兩日沒有幫你們而已，至于將我置于死地嗎！”

“什么跟什么……”云芙憶不知道他在狡辯什么，此人大難臨頭仍是面不改色，說明心機何其深沉……心里卻是更為警惕。

思量片刻，她突然若無其事地笑道：“如此說來，你師門叫你跟著姐姐，恐怕也是上面安排的吧？”

林子羽頓時愣住，他一時間沒理解云芙憶的話。

“不是啊，我是自己要跟著顧姑娘的。我師父他們可不知道。”

云芙憶眼神又變得犀利，仍是笑著道：“哦~那這么說是你自己要做這些事了？”

“我到底做什么了？”林子羽捂著胸口，到現在為止他依舊是渾然無知，隨后細細想了想，難道自己心儀顧姑娘已經被發現了？

可是他不敢相信，難道只是喜歡顧姑娘，就要被云芙憶殺掉嗎？

憑什么啊！

云芙憶沒有回答她，她現在越發肯定，一定是神海封印的事早被青靈派的人察覺到了。

江菱可是早都知道此事，或許早都將此事稟報給了青靈派。

所以暗中派出這個法力低微的林子羽，而正因他法力低微，才不會被姐姐注意到……從而監視著這里的一舉一動。

至于青靈派有沒有將此事通過登仙臺匯報給仙界……應該是沒有，他們可能只是想要來確認一下。否則，自己的姐姐早都被誅殺了。

想到這，她眼中寒芒豎起，手上的劍已經緊緊捏住。

林子羽察覺到她的殺意漸起，頓時大腦飛速運轉起來，思索著怎么能讓自己在此劫難下活命。

不管了，反正自己遲早是要向顧迎珊坦白的，即便是先給云芙憶坦白此事，也無傷大雅。

至少，這丫頭現在似乎是真的想要殺自己，也真的能殺自己……

先活下去再說。

于是他豆大的汗珠滾落到劍鋒上之時，立刻大聲道：“我知道了！我承認！”

“好。”云芙憶聽到他終于坦白了，劍鋒收了收，示意他說下去。

林子羽大喘著氣，隨后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承認……我，喜……喜歡……”

云芙憶皺了皺眉頭：“你喜歡什么？”

手中的劍又往前遞了遞。

林子羽不管了，性命攸關，此時已經不能再扭扭捏捏了，于是大喊道：“我喜歡顧姑娘——顧迎珊——”

聲音之大，似乎傳遍了整個顧家院子。

令剛飛到此處的顧迎珊身形猛地一滯，差點從泣鳥劍上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