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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少盟主

焚香燃在角落,輕煙渺渺。

書房中毫無一絲聲音,人的臉上帶著嚴肅的表情,沉重的表情。

沉默總要被打破的,或許是怕尷尬。

也許是要爆發(fā)。

天池再也忍不住,砰的一拳把身邊的檀木桌子砸的細碎,桌上的茶杯也跟著而碎,水流滿地。

他盯著青松子,又盯著劉飛魚,大喝道;“你們在說‘松風子是去刺殺白玉景,才被保護白玉景的凌山所殺?”

他不信,他又重復一遍,聲音更大。

他簡直無法相信,也無法去想自己不久前做出的蠢事。

他要殺凌山,凌山卻保護了白玉景。

他要為松風子報仇,松風子卻是去刺殺白玉景的。

他忽然盯著白玉景,重重道;“真的?”

白玉景淡淡的點點頭,又平淡的道;“我沒有必要說謊。”

他那淡淡的聲音,淡淡語氣,淡淡的表情,真的有些冷漠。

天池的臉上越來越怒,怒的已經起了火焰,道;“為什么早點不說。”

白玉景輕笑道;“早一點說,你們會相信?這句話從我嘴中說出來,跟青松子師叔嘴中說出來,我問你,是不是不同?”

他看著天池坐下,不在說話,繼續(xù)道;“人輕話薄。”

劉飛魚皺了皺眉頭,道;“不得無禮。”

白玉景點頭,不在說話,沉默過后,又忽然道;“難道我說錯了嗎?就算我當初說出來,你們會相信?會理解?”

他忽然大笑,又道;“浩然正氣盟團結太久,也威嚴太久,這樣一件能打擊浩然正氣盟的事情,你們會承認?你們要做的只是摸清浩然正氣盟身上的污點,或許你們以為這樣是大義,這樣做不光是為了浩然正氣盟,也是為了江湖安寧。”

劉飛魚的手忽然抬了起來,又放下,道;“說。”

他想要聽,聽白玉景心中的苦悶,聽一個兒子心中壓抑已久的怒火。

白玉景對著五大掌門一一看去,道;“就算我告訴劉盟主,難道你們真的會相信我和劉盟主的話,而心中一點兒怨言沒有么。”

他不在說,他的雙眼看著天池,又盯著青松子。

這小輩的目光,竟刺眼無比。

天小小和一石也低聲一嘆。

天池抬頭,大嘆一聲,搖搖頭道;“不能。”

白玉景道;“既然不能,我說出來,唯一的事情便是讓浩然正氣盟有分裂的可能。”

他不在開口,也不想要在開口。

事情已經過去。

那么,他心中的怒火,會不會隨之而消?

那么,他心中的傷痕,會不會合好?

那么,他經歷了這樣人輕話薄的事件后,又會再一次改變嗎?

這問題,現(xiàn)在沒有答案。

空無大師手中的佛珠越轉越快,顯示他的內心并不平靜,許些時間后,他開口道;“一切還沒有注定,凌山并沒有死,事情還有挽回的余地。”

水鏡道人道;“事情已經過去,我們還是留時間考慮現(xiàn)在的好。”

天池起身,道;“做錯事情就要認,我覺得我們要通知江湖,我們做錯的事情。”

天池又看著劉飛魚。

劉飛魚似在沉思,緩緩道;“不用。”

天池道;“為何?”

劉飛魚道;“就讓這件事情不了了之。”

天池疑惑道;“難道你怕?”

劉飛魚忽然笑道;“你以為我怕浩然正氣盟會背上污點?”

天池沒有點頭,也沒有開口。

劉飛魚看著五大掌門,又看著七劍,道;“我問你們,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

一屋子的人都沒有開口,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劉飛魚道;“我告訴你們,現(xiàn)在的江湖明面有著浩然正氣盟、天涯海角,暗地里有著青天會。”

青妙師太接著道;“你的意識是,我們要是在此時說出這件事情,只會讓天涯海角兩方抓住把柄,在暗中推波助瀾,把正氣盟變成一個‘不明真相還自以為是要殺凌山的人?’”

劉飛魚點頭道;“或許更嚴重。”

天池卻搖搖頭,哼道;“江湖會相信他們,而不相信我們?”

這句話,沒有人可以回答。

沒有人一定知道江湖到底相信的是誰。

劉飛魚道;“江湖從來不屬于任何人,江湖也不是浩然正氣盟的。正氣盟可以帶領江湖走向光明,卻不能讓整個江湖盲目的相信正氣盟。正氣盟所存在的作用只是‘引導’”

他笑了笑,又接著道;“如果有一天天涯海角滅了正氣盟,他們也必定能引導江湖。”

江湖是不變的,也是萬變的。

‘引導’成什么樣子,江湖就會成為什么樣子。

甚至可以說這個國家也是這樣子。

‘引導’的確很有威信,但流言傳開,江湖并不會只相信‘引導’,而是多多少少會猜測流言是不是真的。

曾幾何時,劉飛魚說過一句話;“誰能掌握流言,誰能把流言變成真言,誰就能控制江湖。’

所以他謹慎。

天池緩緩坐下,整個身體都沒有了力量,癱坐在椅子里。

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也第一次覺得劉飛魚這個位子并不好做。

他也忽然覺得,劉飛魚想要離開這個燙屁股的座位。

而他卻一直想要坐上那炙熱的座位。

他聲音里有了失落,道;“難道我們就不能給凌山清白?”

劉飛魚沒有說話,而是看著白玉景。

屋子里的人也都看向了白玉景。

他們都明白劉飛魚的眼神,劉飛魚的意識。

并不是他們不能給凌山清白,而是現(xiàn)在不能,至少在浩然正氣盟不畏懼天涯海角和青天會的時候,他們才能給凌山清白。

而那個時候,盟主并不是劉飛魚,而是白玉景。

那樣做只會給白玉景帶來更多的好處。

這是劉飛魚無意為之,還是刻意為之?

空無大師道;“劉盟主雖考慮頗多,但全在理應之內。”

劉飛魚笑了笑。

空無大師又道;“浩然正氣盟的確需要決定少盟主。”

他身后的悟塵忽然道;“我推薦白玉景。”

天小小笑道;“白玉景。”

楊源道;“或許只有白玉景能讓我信服。”

六個人,六個少年,都選擇了他。

劉飛魚也選擇了他。

青松子道;“這一切都是武當?shù)腻e。”

他又看著白玉景,重重道;“我只希望一件事情。”

白玉景道;“說。”

他似乎已經適合少盟主的位子。

青松子道;“洗清凌山,不光是還凌山清白,也是在還武當清白。”

白玉景笑道;“當然,我一定會這樣做。”

夜又降臨,許多的事情都在夜晚發(fā)生,夜晚發(fā)生的事情總不是光芒的。

白玉景敲了敲眼前的門。

門打開。

白玉景坐在房中。

青松子眼中疑惑,問道;“少盟主此時不去和一石等人慶祝,反而來了我這里是為何?”

白玉景喝著茶,輕輕的問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了青陽。”

青陽是一個人,當初跟著七劍一起長大,也是七劍中最大的一個人。

青陽的天賦或許沒有七劍好,但青陽的人卻是懷著俠義的。

所以白玉景七人尊重青陽。

但身懷俠義的人總是會比平常人多了很多的煩惱。

他們總是在憂愁。

也總想要除了人世間的所有不平。

青陽就是這樣的人,他決然去找一個人,要除了那個人。

天涯海角八大護法之一;任天行。

那一去,青陽就沒有再回來。

那是青松子心中永遠的痛。

青松子臉上的肌肉已因心中的悲痛而顫抖,他極力的穩(wěn)定下來,道;“你來這里就是為了說這件事情?”

白玉景搖頭,道;“還要一件事情。”

青松子沒有說話。

白玉景道;“青陽一直對我不錯,我一直拿他當成大哥,所以我也想要為了青陽報仇。”

青松子的眼中忽然出現(xiàn)亮光,光又消失,道;“還沒有到時候。”

白玉景道;“既然想要做一件事情,為何還要一直說‘沒有到時候’。時機并不是能等來的,是自己抓來的。”

他忽然起身,朝著房外走去,接著道;“劉盟主有劉盟主的意思,但我的意思只有一個,平了天下,而平了天下,就不能不滅了天涯海角。”

他已打開房門,要走了出去。

門已經關上。

卻傳來一道悠悠之聲;“我?guī)湍悖部梢詾槟阕鋈魏问虑椋阋欢ㄒ谝荒曛畠葴缌颂煅暮=牵也荒茉诘取!?

門終于徹底的關上。

白玉景的臉上有著一種笑容,朝著前方走去,忽然道;“出來吧。”

黑暗的角落里走出一個人,穿著衣裙,臉帶悲傷與痛惜。

亦曉菲看著白玉景,問道;“為什么?”

白玉景沒有說話。

亦曉菲道;“你變了,到底是因為什么,白哥哥,我一直以為這個世界會變,所有人都會變,只有你不會變。“

白玉景開口,淡淡道;“不為什么。”

不為什么,往往代表‘只是想要變’。

他不等亦曉菲開口,忽然問道;“你還記得我們四個人在一起的那幾天嗎?我記得,那是快樂的幾天,但對于現(xiàn)在,那卻是痛苦的回憶,我情愿沒有遇見他們。你或許記得盟里讓我去刺殺凌山,但你一定不會知道我當時心情。我不愿意…………“

他沒有說完,或許不想要說的這么透,這么白。

他又道;“這也挺好。”

他很好,從某一刻開始,他才覺得自己的話有了用,自己可以掌控事情的發(fā)展。

而不是被別人掌控。

那一刻,他忽然也才覺得自己活著,真正的活著。

亦曉菲哭著,擦著眼淚,她豈能不懂?

她真的什么都不懂?

她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哭著,接著道;“你去刺殺凌山的時候,莊易來到盟中的時候,我………………我怎么會不知道。”

她心中有著很多話,卻說不出。

往往有著很多話要說的人,到頭來都不會說的很多。

白玉景轉身,走到她身邊,擦著她的淚水,承諾道;“你放心,我白玉景絕不會損害盟中,也絕不會殺任何一個好人。”

他又回轉身體,要離去。

她忽然抓著他的手,不要他走。

他的手第一次用出了力量,掙脫她那牢固的手。

他已走。

她還留在這里干什么呢?

她轉身,轉身回房。

劉飛魚也在房中,在坐著,在沉思。

他終于開口,道;“燕七,從現(xiàn)在開始,你跟著白玉景身邊。”

燕七點頭,離去,又停下腳步,問道;“如果發(fā)生一些事情,我要怎么做?”

劉飛魚道;“白玉景絕不會損害正氣盟,所以不管他做什么,你都要相助他,他有他的道理。”

燕七點頭。

夜更深,風吹起,吹動了窗戶,吹響了窗戶。

一個人從窗戶中竄入這間房中。

白玉景放下手中的書,轉過頭,笑道;“青天會?”

黑衣人坐下,像是被主人邀請的客人,道;“少盟主如何知道的呢?”

白玉景又把頭轉向手中的書,道;“你的來意。”

黑衣人笑了笑,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并不是風中的柿子,那種被風一刮,就會跌落下來,在地上摔碎的柿子。

他眨了眨眼睛,才道;“當然是來幫助你。”

白玉景道;“我?我又有什么能讓你幫助的?”

黑衣人道;“有,很多。”

白玉景道;“說說看。”

黑衣人道;“你想要做的事情又不方便做,我可以幫你做。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我也可以幫你打聽。”

白玉景眼中雖然在看著書,心已不在書上,道;“我想要知道的很多。”

黑衣人笑了笑,道;“我都可以告訴你。”

白玉景道;“你很有信心。”

黑衣人繼續(xù)笑道;“沒有信心,我絕不敢來正氣盟,更不敢來找你。”

白玉景終于轉頭,盯著黑衣人,問道;“天涯海角?”

黑衣人道;“天涯海角絕不會來正氣盟,更不會想與正氣盟的少盟主合作。”

白玉景點頭道;“所以只會是青天會?”

黑衣人點頭道;“或許。”

白玉景笑了笑,又轉頭看書,道;“怪刀和真劍是?”

黑衣人道;“青天會的人。”

白玉景道;“你很直接。”

黑衣人道;“我總要有一些誠意,這些誠意還一定要你看見。”

白玉景點點頭。

黑衣人道;“我還可以告訴你,那天夜晚在客棧上要刺殺你的人就是我。”

白玉景臉上沒有驚訝,平淡道;“也是你讓怪刀和真劍到來。”

黑衣人笑道;“說說看。”

白玉景道;“一;表面看起來是為了嫁禍給別人。其實是為了讓我們心中有所防備,就不會被松風子偷襲?”

黑衣人道;“任何人被怪刀和真劍偷襲,又被我偷襲過后,就算面對最親近的人,短時間內,心中一定還有著防備。”

白玉景疑惑道;“我有些不明白了。”

黑衣人道;“我卻可以統(tǒng)統(tǒng)告訴你,因為你是正氣盟的少盟主,而我需要你這樣的盟主。”

白玉景道;“也許松風子殺了我之后,比我跟適合你。”

黑衣人搖搖頭道;“你更加適合,因為你當少盟主,正氣盟才有著百分之百的力量,松風子那樣的人一定當不了盟主,就算當?shù)纳希龤饷艘膊辉诳膳隆!?

白玉景沉默起來,雙眼盯著書。

黑衣人也沒有開口。

他在等。

等白玉景開口。

白玉景開口道;“你要什么?”

黑衣人道;“簡單,當初滅了青天會的有五大門派。”

白玉景呵呵一笑道;“不可能。”

黑衣人也笑道;“我當然也知道不可能,所以我要的只是五大門派掌門的死,因為他們參加過剿滅青天會。”

白玉景道;“我呢?”

黑衣人道;“我?guī)湍銣缌颂煅暮=恰!?

白玉景點頭,問道;“你與悠悠接觸過?”

黑衣人點頭。

他在白玉景背后點頭,白玉景好似已經看見。

白玉景道;“她是誰?”

整個江湖都想要知道悠悠是誰,到底是誰。

黑衣人搖搖頭,道;“我沒有看過她的面孔,但我卻知道天涯海角真的很可怕,要想滅了天涯海角,除非…………”

白玉景道;“除非什么?”

黑衣人起身,道;“除非你我合力。”

他走到白玉景身邊,在桌上放下一個風鈴,道;“你想要見我,只要把風鈴掛上,我一定會來。”

他轉身,要走去。

白玉景一只手翻開一頁書,道;“我需要知道天涯海角下一次的行動,還要清楚天涯海角有多少個像沙漠客棧那樣的地方。”

黑衣人道;“三天后,這個時間,我會來見你。”

他走動,又忽然停下腳步,接著道;“這一次的事情是無償?shù)模乱淮巍!?

白玉景道;“下一次如何?”

黑衣人道;“下一次我要天池的命。”

白玉景忽然呵呵笑道;“天池的命一直很值錢。”

黑衣人道;“多么值錢的東西我都能買下。”

白玉景道;“天池的命至少抵的了三個護法的命。”

黑衣人腳步踏起,走遠。

白玉景那翻開的一頁書又沒有翻開,雙眼盯著桌上的風鈴。

他開口道;“你覺得如何?天池一條命換天涯海角三大護法和一條消息?”

燕七坐在床沿上,道;“這樣做我們只是損傷了一個天池,還能讓昆侖派更加痛恨青天會,從而向你靠攏,而殺三大護法,青天會不可能沒有損傷。”

白玉景點頭道;“看來他想要我們三方都有損失,絕不能有任何一方沒有損失。”

他又接著道;“只是為何?這樣做對他有什么好處?“

燕七似乎笑了,即便是冷笑,他道;“我理解。”

白玉景也笑道;“哦?”

燕七道;“你知道我的身世么?”

白玉景忽然也理解了。

燕七道;“在我被劉盟主帶回來三年之后,我就殺了當初的仇人,那時候我什么也沒有想,連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

所以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一種人,就是那種要復仇的人。

復仇的人其中也有他。

他已背著莊易,走上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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