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易鳳仙，他是楚州燕羽關的鎮關將軍，從四品武將，屯兵關口。雖然在大陳開國年間易鳳仙是一員虎將，封號“破軍”，但自從十八年前朝廷的一次變革，再加上如今文官當道，易鳳仙早已名不副實。

說難聽點，他現今就是一雜號將軍。但盡管如此，余卑言依舊鬧不明白，心想我來洛城頂多只有十天，為何這短短的十天之內，義父怎么可能會從鎮關將軍淪落為階下囚？

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么？

余卑言巴不得向易鳳仙詢問個透徹，可現在哪是時候，只見捕衛和獄卒一齊上前，趁易鳳仙不注意，一下子把他給按到了地下，順勢，其中還有一捕衛拔出腰后佩刀，橫在了易鳳仙的脖子前，說道：“老將軍，我們還要過日子，您老人可千萬別為難我們！”

看著易鳳仙被壓在地上的樣子，一時余卑言恨得牙根直癢癢。雖然他與易鳳仙只有四年的交集，但這四年間，易鳳仙可沒少幫助余卑言，更何況易鳳仙還是余卑言的義父呢。

這情，深著呢，使得余卑言此刻活像一只發狂的野獸，在牢中大吼道：“你們放開他！”

捕衛和獄卒們僅甩了余卑言一眼，沒有理會，接著他們就把易鳳仙給架了起來向一旁走去，似乎收押易鳳仙的監獄在其他時辰獄中。期間，易鳳仙沒有任何反抗的樣子，這讓余卑言看在眼中，仿佛心中被捅了一刀，同時他也想不明白義父為何不反抗，憑他的本事……等下，莫非義父認命了？

想到這里，余卑言瞬間癱坐在了地上，不知該用何種心緒來面對這個問題，一時陷入了無盡的迷茫之中。

“卑言，剛才那位老先生是你的義父？”對面牢中的胡良一問道。

余卑言楞在地上，沒有言語一句話。看到這一幕，胡良一搖頭嘆了嘆氣，說道：“真是一波未停一波又起啊！”

……

隔天一大早，煙娘果然如昨日所說，她再次來到了獄中。

這次她已經輕車熟路了，沒有向慈惠打招呼自己就來了。當然，閘口的獄卒本來是不準煙娘進入的，但當煙娘搬出家弟之時，整個隼籠監獄對煙娘來說可謂是暢通無阻。

待煙娘來到余卑言的牢房前，她發現余卑言倚靠在墻壁上，精神狀態不佳，一對黑眼圈比自己的都要重，仿佛一夜未眠。煙娘認為余卑言是考慮了一整夜，想著應該有答案了，于是她直言說道：“少年郎，給姐姐一個答復吧。”

余卑言緩緩抬眼看向了煙娘，面無表情道：“煙娘，我有一事想要求你幫忙。”

慈煙娘說道：“少年郎，說吧，只要姐姐能辦到肯定幫你。”

這時余卑言晃悠悠地起了身子，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牢門前，神情凝重道：“我想讓幫我去找獄卒打聽一下，昨日有一名叫做易鳳仙的囚犯被關哪了，我想要去那人的牢房中問點事情。”

聽到這話，煙娘楞了一下神，然后她見余卑言并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樣子，也不多嘴詢問一二，因為她知道余卑言不會好端端的去別人的牢房，肯定是有原因的，于是她點了點頭，準備去找獄卒打聽一下。然而剛走出一步，煙娘就止住了步子，回眸望著余卑言笑問道：“少年郎，姐姐可以幫你，但你要怎么報答姐姐呢？”

此時的余卑言少了平日的些許和氣，一臉嚴肅的說道：“煙娘，你要什么我給你什么，只要我有的。”

不知為何，慈煙娘總感覺今日面前的余卑言怪怪的，說不出來的一種怪，總之令她有點不舒服。錯覺嗎？估計是錯覺吧…如此想著，煙娘想要試探一下，她抿嘴一笑道：“好，我幫你，但姐姐要你的身子。”

“可以。”

余卑言果斷之言，沒有一絲的猶豫。

慈煙娘驚訝不已，果然不是錯覺，今天的少年郎怪怪的……為什么呢？煙娘想不通，帶著疑問她去打聽余卑言交代的事情去了。

寅時監的閘口處，煙娘向這里的獄卒們打聽了一下易鳳仙。本來獄卒不想多說囚犯的事情，但想想煙娘是三檔頭的親姐姐，所以他們也就直言不諱了，說出了易鳳仙被關在了午時監獄。

得知以后，慈煙娘又詢問可否讓一囚犯去那易鳳仙的牢中談談話。答案自然可想而知，她碰了壁，于是煙娘搬出了慈惠，但獄卒們僅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否決了。

實在沒辦法了，煙娘只好使出了一招美人計，說如果有人答應自己的請求，那自己就陪那人一夜。這當然是騙人的，不過此番言論一出，別說還挺好使，那些獄卒們也不知是用什么地方在思考，紛紛表示可以，甚至他們還差點打起來。

這下煙娘可以隨便選人了，于是她隨手指了一獄卒，別提那獄卒有多高興了。可惜被路過的獄頭聽聞了這事，上前就打了那獄卒一頓，然后那獄頭跟著煙娘一起去為余卑言開牢門了。

牢門開后，獄頭領著余卑言去了午時監，而煙娘沒有跟去，她嫌累。大約走了一會兒，午時監到了，這里關押的犯人都是一些造反派或是對朝廷不利之人，由于和其他監獄的犯人不同，所以這里的牢房都是封閉的。

獄頭領著余卑言來到了盡頭的一間牢房前，一邊開鎖一邊交代道：“小子，別以為有煙娘替你說話你就能隨意了，告訴你，進去只是讓你聊聊天，一個時辰后我給你開門，你必須立馬給我出來，不然送進末時監。”

余卑言沉默不語，待牢門轟隆一聲打開，他直接就走了進去，這時獄頭又把牢門給重新關住了。牢房中，余卑言見到易鳳仙正閉著眼在地上打坐，他沒有發出聲響，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這時易鳳仙一直保持著打坐的姿勢，眼睛也不睜開，說道：“言兒，你實話告訴我，你為什么會在這隼坊的監獄之中。”

平日里余卑言的言語之中真假不定，但面對易鳳仙他只是說真話，于是坦白道：“我殺人了。”

“殺誰了？”易鳳仙不動聲色地問道。

“張文洛…一名該死之人，他殺了我的兄弟。”余卑言回應道。

言語落地，易鳳仙緩緩睜開了眼睛，一雙飽含滄桑的眼睛凝視著余卑言半天之后方才緩緩說道：“言兒，你年紀也不小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能拿定注意，但你要清楚為什么要殺人，千萬不要淪落為染覓血的野獸…”

余卑言磕了一個響頭，說道：“謹記義父教誨，不過義父，您怎么也成階下囚了？到底您老人家犯了什么事情？”

這疑問讓余卑言想了整整一夜，都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義父好歹也是一將軍，怎么可能說收監就收監，這其中一定有原因，會是因為什么呢？余卑言根本就想不通，索性只好讓當事人來解答吧。

當事人易鳳仙此時無奈一笑，眼角的皺紋宛如千層餅，襯著他那一身囚衣和雪白的發須，一眼看上去給人一種極其辛酸的感覺。當然，易鳳仙不會瞞著余卑言，在沉默了許久后緩緩說道：“有人舉報我私通敵國，上頭聽聞后就我給革職了…立秋之日…斬首示眾。”

這言語之中透著無盡的悲涼與絕望，余卑言親耳聽到以后一時腦袋嗡嗡作響，心想義父怎么可能會私通敵國？！他老人家為了大陳開疆擴土，鎮守邊關，操勞了大半輩子，哪怕是對朝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之說，結果最后卻落了個不得善終，名聲盡損，真他娘的憋屈和諷刺……余卑言氣得騰身而起，火冒三丈地吼道：“這純屬污蔑，義父你不能認命啊！”

易鳳仙搖了搖手，淡然一笑道：“以前南北分天下時，我跟過一將軍，他說過一句話，‘天要下雨，這就是遇上擋不住的大難了，你就得認命’。”說時，易鳳仙的眼神是那種看淡了生死的漠然。

余卑言始終想不通為何要認命，他說道：“義父，為了虛無之事白白送上一條性命，根本就不值當！也不知您老人家是怎么想的，命是自己的，你不能就此認命！”

易鳳仙搖了搖頭，苦笑道：“我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余卑言脖子上的筋都暴露出來了，眼睛閃閃，像是在燒著什么東西一樣地盯著易鳳仙說道：“您根本就是被污蔑的，沒必要送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易鳳仙說道。

這時的余卑言越來越氣，臉色漲的通紅，漸而發青，眼中除了怒再無其他，幾乎不能自持，吼道：“那這君還伴他干嘛？昏的要死！”

易鳳仙沉默了半晌，然后說道：“言兒，你不懂…”

“對，我是不懂，但我懂活著比什么都重要！”余卑言說道，心想白死實在太憋屈了，一時他想要越獄的信念更加堅定了，同時他還要帶著易鳳仙一起越獄。

此時的易鳳仙注意到了余卑言堅定而不可動搖的眼神，他猜出了余卑言的花花心思，于是臉色一下子陰郁了不少，接著他又顯露出一種笨拙的笑容，緊緊抿著嘴說道：“活著確實比什么都重要，但有時候死了也是一種解脫…言兒，我給你講個老故事如何？”

這個時候余卑言哪有什么沒心思聽什么故事，但還沒等他拒絕，易鳳仙已經開始講訴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