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宮宴。
清音婉轉間,偶爾有舞姬曼妙起舞,林清婉透過揮舞的水袖,瞟了眾妃嬪一眼,晶眸平淡無波。
只見,眾人表情不一,有忐忑的,有疑惑的,也有沉靜的。
林清婉盈盈地笑了起來:“大家不必拘謹,就當是尋常家宴。”
說著,面向眾人,笑意盈盈地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眾人都跟著附和,氣氛陡然熱絡了起來。
曲終舞盡時,一彎淺月高懸夜空,泠泠地,白如霜。
比月色還清冷的是林清婉的雙眸,這次她沒有笑,冷了面色,淡聲:“本宮聽說最近常有宮女藐視宮規與人私通,大家最好是管好自己的下人,如若發現哪個宮的宮女不守本分,到時候不要怪本宮不講情面。”
時空靜謐,夜色似水,很涼。
眾人驚惶,面有懼色,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自己宮里的事情自己都不甚清楚,為什么林清婉知道的這么清楚,到底在她們的宮中,林清婉安插了多少眼線,那些表面上對自己恭恭敬敬的宮女太監有多少是可以信任的。
宮廷詭秘,能相信的也許只有自己一個人罷了。
宴會變得索然無味,轉而人心恐慌,各自猜測,就如高亢的音調陡然掠下了尾音,懨懨地結束了。
初聽時,霍芷言也頗為驚訝,半晌,低低地開口:“姐姐可有線索?”
林清婉眼波流轉,卻是看著蓮昭儀,淺淡一笑:“皇宮堂華富貴,從來不缺錦衣玉食,但深宮寂寞無邊,偶爾越軌了,本宮念是人的天性,所以不予深究,若下次再發現了就沒那么幸運了,相信舞妃的下場大家都記憶猶新。”
冷汗涔涔。
想起舞妃的下場,眾人只覺得渾身是雞皮疙瘩,眼中有深深的震顫,林清婉這一番話并不是恐嚇威脅,她的冷酷絕情沒有人敢置疑。
蓮昭儀心中一驚,頓時失了鎮定,揣想著林清婉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心虛的人都如驚弓之鳥。她匆匆低下頭,舉杯低啜,仍難掩眼中的慌張。
林清婉紅唇微勾,加深了笑容。
霍芷言也勾唇淡笑,她眼中的凜冽證明了她不相信林清婉會是個好人,她沉靜地坐著,開口:“姐姐想說的不只是這么地簡單,有什么話姐姐何不明說,也省得我們胡亂猜想。”
霍芷言如是說,眾人紛紛看向林清婉。
林清婉的水眸漸漸深邃似一口幽井,定定地看著眾人,心里忽然綻開一抹憂傷。佳人成千,帝王卻一人,寂寥的生活中,孤獨的人是多么需要慰藉,既然皇帝給不了她們想要的,那么她們只能像飛蛾撲火一般尋找自己的溫暖。
心中一涼,淡淡地,面上有一絲似有若無的苦笑。
林清婉同情她們。
滿室燭光,林清婉雙眸澄明:“妹妹覺得本宮還會有其他的意思?真是獨到的見解。本宮一向不喜歡拐彎抹角,倒是妹妹你吞吞吐吐的,好不干脆。”
似有風吹散了霍芷言額前的碎發,她感覺到有一股冷氣正往自己臉上吹來,那是從林清婉身上散發出來的。
霍芷言訕笑:“妹妹不會說話,讓姐姐笑話了。”
卻一點都不好笑。
林清婉意興闌珊,不知道因何,今夜她的心中有些悲涼。
宴會,草草結束,不甚歡快。
過了幾日,風和日麗。
林清婉邀慕容云澈一塊去西宮旁的歡亭看滿湖荷花,西宮被廢棄了很久,據說當年被一場大火所毀。慕容云澈滿腹懷疑,但林清婉三言兩語巧說一番,慕容云澈也便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因離西宮較近,歡亭看起來有些荒涼,風暖的一個下午,吹過來的風都覺得有股寒意。
慕容云澈站在亭心,滿眼都是嬌艷的荷花,不禁驚羨:“皇后怎么知道皇宮里還有這一處風景?”
像是探究,又像是懷疑。
林清婉一早就知道慕容云澈必會這樣問,他本就是生性多疑的人。
“皇上喜歡就好。”林清婉只是淡淡地虛應了一句。
“為什么帶朕來這里?”慕容云澈眼明心清,林清婉先前的三言兩語怎么能消他心防。
聞言,林清婉笑了笑,一雙美目清澈若水直直地看著慕容云澈,好象可以望進他的心里,她眼中的漣漪微微地散開,竟也瀲滟,慕容云澈一不小心,陶醉其中。
林清婉含笑:“這么美的荷花,沒人欣賞就糟蹋了。”
慕容云澈目不轉睛地看著林清婉,笑得陰沉:“皇后所言極是。”
風揚起林清婉的衣袖,有淡淡的荷香鉆入慕容云澈的鼻腔,他微微一愣,襯著滿池荷花,林清婉生得美艷動人,她本來就很美,只是慕容云澈不喜歡她,所以并沒有把她的美貌放在眼里,這會兒,認真一看,微微地有些失神。
“皇上在想什么?”林清婉察覺到慕容云澈異樣的目光,只覺得砰然一動,目光飄向遠方,不敢與他對視。
“知道朕有多久沒有來這里了?”
慕容云澈的聲線有些傷感,那些歲月終究還是挽不回,一場大火斷了他和她之間所有的情分。
慕容云澈眼中的憂傷讓林清婉怔了怔,脫口道:“臣妾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慕容云澈幽深的眼瞳掠過驚疑:“朕不相信。”
“臣妾聽說西宮這邊有個玉靜宮,它和西宮一樣都是毀于一場大火,臣妾想那應該是個不愉快的回憶,臣妾知道與否都只是次要,重要的是臣妾不想皇上再不開心。”
林清婉蹙眉望著慕容云澈,眼中流露出真切地心疼,那顰眉的模樣足于以假亂真。
慕容云澈一怔,啞然失笑:“皇后也會關心朕開心與否?”
林清婉沒有忽略掉慕容云澈言語中的揶揄,有股寒意沉進心底,回眸望著他:“人是會變的。”
一個變字勾起了很多往事,紛紛擾擾地在慕容云澈眼前閃過,他頓了頓,道:“朕想皇后應該聽說過靜妃這個人。”
“皇上的知己。”
慕容云澈苦笑,林清婉挖苦人的本事真是不敢恭維,簡直就是殺人不見血。
“靜妃是威武大將軍姜朗的女兒,朕剛登基那時她入宮為妃,她本是個溫和柔順的女子,朕當時很寵她,她還為朕懷上了子俊。剛巧那個時候芷言也進宮了,朕有段時間疏遠了她,從那時候起,她的性子就變得乖張易怒,朕便沒有以前那么喜歡她。等子俊兩歲的時候,芷言也懷孕了,靜妃以為芷言奪走了朕對她的寵愛,她越發地擔心芷言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會威脅到她和子俊,就對芷言下了墮胎藥讓她流產,東窗事發后,她為了不連累姜氏一族就在玉靜宮里引火自焚,燒了整個西宮。”
好象被人在心里撕了一道口子,那些隱藏的往事,從那道口子里鉆出來,在陽光下曝曬,這種感覺不疼,因為隔著那么遠的歲月,漫無邊際的疼已經麻木了。何況慕容云澈這樣的人,他也會有疼的時候?他這么容易就把自己的脆弱曝在她的面前,是不是有所圖呢?
林清婉微怔,沒想到這事竟和霍芷言有關,卻也欽佩靜妃,她是個真性情的女子。
難怪他會輕罰顧如雪,慕容云澈已經失去靜妃,不能再失去顧如雪。當同樣的原因發生在同一個人身上多次,不管戲碼怎么更換,他的心都已經滄桑疲倦。
“你說的對,齊人之福未必就全是福。”慕容云澈的心里頓時百轉千回。
突然有響聲打破了這份傷感。
是喬生和蓮昭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