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個做了無數次的夢——不透光的壁龕,伏羲神巨大的雕像,信男信女低回的禱告……她匍匐在地上,一下一下的用手心里握著的碎石輕輕刮著壁龕的墻角,她不知道自己日以繼日的挖了多久,只知道從前她只能摸到墻上的第十一塊磚頭,而現在可以摸到十五塊了。
手心里的那個水泡從磨起的第一天起就一直沒有好過,皮擦爛了,里面的膿水流出來就好了,但第二天同一個位置又會長出一個更大的。她是怕疼的,但有一個信念一直支撐著她一下又一下的上下揮動石塊——她要挖一個洞,等光線透進來,然后,好好的看看她的手到底爛成了什么樣子。
快了,快了!那個小洞周圍的磚越來越松脆了,她甚至仿佛已經能感受到陽光照著磚墻上的溫暖了,她知道快了!
然而,直到被拖出壁龕的那一秒,那個可以透進希望的洞都沒有挖通——她沒能為自己找到渴望已久陽光,陽光從來就不曾屬于她,哪怕……只是如洞眼一般大小的,一縷陽光。
誰?是誰在她的夢里說話?
“把她拖出去,樓主要見她。”一個充滿戾氣的聲音,語氣張狂。
潛意識里感覺到了危險,突然記起這里不是巫咸國,也不是迦葉,而是……疾劍樓!她逼迫著自己睜開眼睛,終于迷迷糊糊轉醒過來,一看,還是那間牢房,但牢門不知何時已經打開了,幾個眼泛兇光的男人正抱胸站在她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她。
“小心點!這個女的陰招多著呢——連我這種看慣尸體的人第一眼看見李茂的時候都忍不住犯惡心!”一個黑衣白褲的男人厭惡道,仿佛那具尸體就放在他的面前,剛說完又嘔了嘔。
“是啊,那雙眼睛,又紅又凸,活像被門板擠出來的一樣!還有那手和腳,完全扭曲的不成樣子了!”另一個男人大聲附和。
“怕什么!”其中一個膽大的呵斥了一聲,“不是說不要看她的眼睛就行了?快快快,把她拖出去,別讓樓主久等了。”
話音剛落,幾個人就齊齊上前,把她的雙手雙腳一綁,拽著她往外走。然而因為腳被繩子綁住了,邁不開步子,她腳下一絆,一下子失去重心撲到在地,那幾個人咒罵了幾句,竟然就拖著她速度不減的在地上前行,當被拖到星宿殿的時候,那件蕭涼給她的外衣已經爛得不成樣子了,大小的擦傷布滿全身。
“咝……“”被一把甩在了地上,霧月忍不住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但她咬緊牙關,掙扎著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跪下!”不料剛站穩,一個立在大殿右下方的門徒又從后面對著她的雙膝猛一用力,怒斥。
“不跪!”霧月的倔脾氣一下子沖了出來,她把全身的力氣都灌注到兩條腿上,雖然受到外力的沖擊,但只是顫了一顫,居然沒有跪下去。那人怒了,又抓著她的肩膀往下拼命按,她霍然回頭怒視著他,胸中憋著一口氣,決意與他對抗到底。
就在兩人對峙的時候,她忽然感覺一道視線投到了她的身上,下意識的看去,一時呆在了原地——那個跪在一旁,靜靜看著她的男子,竟是蕭涼。
心下莫名的一動,她竟然朝著他的方向步履艱難的邁出了幾步,然后一下跪在了他的旁邊。
高坐在臺階上,一直只是默默看著階下發生一切的錦衣樓主,神色復雜的看了跪在他面前的兩人一眼,忽然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笑聲在大殿上空回蕩,憑空增添了一分陰梟:“迦葉的巫女大人,今天冒昧請你而來是為了請你幫我求證兩件事情,不知你是否愿意幫這個忙?”
霧月抬頭眼神戒備的看著安擎蒼,雙手在身后暗暗撰緊,面上依舊是一副不卑不亢的表情:“請說。”
“第一件事情嘛……”安擎蒼身子向后悠閑的靠在軟墊上,半瞇起眼睛,似是十分不解,“今早我的弟子在疾劍樓的后花園里發現了一具男尸,我的人很快就查出了兇手,但是他怎么都不肯認罪。剛好死的那人是負責照看你的獄卒,對于他的死因你也許知道一二,所以想請你做一下證,好讓兇手順利歸案。”
話音剛落,另一個人就被押了上來,正是昨天晚上受蕭涼之命埋下李茂尸體的那個獄卒,看樣子他已經受過重刑,身上緊密排列的細小針眼還在不斷滲出血絲,本來已經呆滯的雙眼,在看到霧月的那一瞬間立即重燃光芒,發瘋似的瞪著她大喊:“是她殺了李茂,我親眼看見的……李茂喝了她遞給他的水之后馬上就倒在地上開始抽搐……是她,是她!”
“是——”不想連累無辜,霧月認命的閉上了眼睛,輕聲承認,然而只說出了一個字就被打斷了。
“李茂意欲欺辱迦葉巫女,罪有應得。”從開始就一直沒有說話的蕭涼忽然淡淡開口,一臉平靜,“是我殺了他。”
霧月霍然轉頭,睜大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皺眉驚呼:“不是的,是我,是我干的!不關他的事!”
到底是為了什么,他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幫她……是的,她的命對疾劍樓的每一個人來說都如螻蟻般低賤,如果不是還有一丁點威脅的用途,他們隨時都可以送她下黃泉——而他,竟然不惜搭上他自己來保全她!
這個叫蕭涼的殺手到底是個怎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