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夜陌在距兩人還有幾步距離的地方站定,輕輕頷首,繼而避開了他的視線,看向臺下密密麻麻的軍隊。
“城主,這恐怕不妥吧。”此時風鳴已經從見到女子那一刻的震驚中回過神來,隨即沉了臉,語氣十分不善。
薛夜陌扯起嘴角冷笑了一下,并不答話。蘇幕軒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對著風鳴寬慰一笑:“薛姑娘只是來觀看我軍日常的操練,并無大礙。”說罷又看向女子:“照薛姑娘看來,我軍怎樣?”
感覺到蘇幕軒的視線正集中在她身上,薛夜陌不自然的僵立在原地,眼睛死死盯著下面。
看臺下的迦葉士兵在很短的時間內嫻熟而靈活的變換出幾個各具不同攻勢的陣型,步伐整齊而迅速,口號聲聲聲都如雷鳴。然而薛夜陌卻蹙起眉沉思,許久才自言自語般喃喃:“這樣的隊形不行……”
“你說什么!”本來就憋著一肚子不滿的風鳴一聽這話,馬上氣極大吼,卻被蘇幕軒輕輕拉住了袖子,已經沖到嗓子眼的話只好硬吞了下去,一張臉活活憋成了豬肝色。
但依舊專注思考的女子完全沒有注意到身邊一身戎裝的將軍已經到了臨近爆發的邊緣,繼續低語:“現在這個隊形攻擊性較強,對抗實力相當的或是較弱一些的軍隊毫無問題,兩翼一中的沖擊力可以把敵軍分散成三部分,再各個擊破。”此時臺下的軍隊變換成了翼型,左右兩翼將主力部隊緊緊護在中間,同時也具有沖擊性。風鳴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滿目不屑:“這些還輪不到你來教我。”
似乎已經想到改進方法,薛夜陌回過神來,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面色自若的說下去:“但如果是面對善于使劍的軍隊,并且對方的每一個士兵都強于迦葉的任何一個士兵,還是使用這種隊形的話無疑是自找死路——就算是左右兩翼成功將敵方分割成三部分,但對方會很快解決掉迦葉孤軍深入的兩翼,然后再迅速匯合起來一起攻打中間的主力部分,這樣耗不了多少時間迦葉的軍隊便會全線崩潰。”
“那以薛姑娘之見應該如何改進?”一直微笑聽著的蘇幕軒突然發問。
薛夜陌頓了一頓,沉聲道:“可以采用壁壘式陣型,把迦葉的士兵按實力分成不同的等級,然后按從低到高設置防線——對方實力再強,首先面對的也是迦葉最弱的士兵,這樣不僅可以有效消耗對方的體力,也可以保存己方的力量,最后再用最強的部隊去對抗對方戰斗力已經下降了的部隊,勝算會大大的增加。”
“這種陣型軍隊的數量是關鍵,如果對方人數大大多于我方,那么這樣無疑也是找死。”畢竟是久經沙場的人,風鳴自然能聽出其中的利弊,也細細思索起來,待女子說完疑問不自覺脫口而出。
“敢問迦葉有多少士兵?”薛夜陌顯然也考慮到了這一點,轉頭看向風鳴。
風鳴全身猛然打了個機靈,瞪大眼戒備的回視著她,并不回答。可看見蘇幕軒輕不可見的對他點了下頭,遲疑了許久才嘆了口氣道:“十萬。”
“足夠了!”薛夜陌略一思索,忽而面色一喜,不禁松了口氣。
然而收回視線卻看見蘇幕軒正面帶微笑的看著她,風鳴也一臉震驚的望著她,連忙收了笑意,沉默良久才又低聲道:“士兵的盔甲和頭盔必須加硬加厚,戰馬的腳踝最好都用硬鐵護上一圈。除此以外從今日起每個士兵都要開始蓄甲,戰斗前好在指甲里放置毒粉。”
“你是薛夜陌嗎……”待她說完,風鳴已經徹底呆在了原地,幾乎是用看鬼一般的眼神看著女子——他當然聽得出來她所說的每一條都是針對疾劍樓那些殺手的,問題就是因為聽得出來才會覺得不可思議:她不也是其中之一?這女人又在打什么算盤?
“風鳴。”蘇幕軒淡然的聲音把他從思緒里拉了出來,繼而連忙稱是,只聽對方又道:“就按薛姑娘說的去準備。”
“是!”風鳴神色復雜的看了看薛夜陌,欲言又止,終是應聲下去了。
風鳴一走,看臺上就只剩下兩人,氣氛一時間變得有點微妙。薛夜陌在心里輕嘆了一聲:他們有多久不曾這樣心平氣和的獨處了?十年?其實于她來說,漫長如一個世紀。
又是風過,兩人被吹起的青絲交纏在一起,如同他們早就纏在了一起的命運,就算再不想愛、再不想恨,最終兜兜轉轉也還是會再次相遇,仿佛永遠也逃離不出對方的生命,生生世世。
薛夜陌偏頭凝視身邊的男子,他也似乎正在想著什么,神情專注的遙望遠處的此起彼伏的沙丘,一如當年的相貌堂堂。就是這個男子,如果……如果,當時她能選擇多給予一分信任,那么現在她還會不會覺得他已是這般的遙不可及?
心里突如其來的鈍痛讓她瞬間清醒——已經回不去了不是么……十年后的這場相遇,只是別人的蓄意安排而非宿命的救贖。那么待為期不遠的惡戰一結束,她便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