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寒,清涼溫潤的空氣一股接一股鉆進肺里,惹得千絕忍不住抱緊了自己的雙臂,瞥到衣架上的黑色繡金紋抖篷,拉過來披在身上,坐到太子的對面繼續與他探討軍務。
“你到是不客氣。”太子抬起眼,半慎半無奈地瞪了她一眼,那精美而不失大方的抖篷罩在她的身上,顯得格外寬大,地上磨著半截,倒像是女人的裙裾。
捂著嘴輕咳了兩聲,千絕吸了吸鼻子,一瞬不瞬地瞪著他,好像在說你還有臉說,這還不是你娘干的好事嗎?太子被她瞪得不自在,將頭轉向一旁,無奈地苦笑。
一室沉寂,相對無言,兩個都是冷性情的人,誰也不會說什么感性的話,哪怕是一句示弱性的道歉都懶得開口。蕭斬風火急火撩地沖了進來,也顧不得什么禮數規矩,拉起千絕就往外跑,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發生了什么事?”千絕突然有種極不好的預感,能讓蕭斬風急到如此程度,難道是斷情山莊出問題了?
“二世子,二世子他……服毒身亡。”蕭斬風上氣不接下氣,飛快的腳步卻不曾停留,太子的心咯噔一跳,眼皮也緊接著開始亂蹦起來,他心慌意亂地捂住自己的左眼,急忙跟了過去。
王府內哀聲震天,老側妃爬在千澈的身上哭得肝腸寸斷,其他妃妾拉著自己孩子的手也暗自垂淚,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感。雛鸞面露哀色,遞過一封書信,竟然是千澈給她的遺書。
王兄,請允許澈這樣叫你,雖然澈已經沒有資格。
澈身上有不為人知的秘密,那是賢王府,也是千絕王府的恥辱。
澈并非側妃所出,澈的生母身份尷尬,沒有資格入住王府,所以,父王便將她遣送他鄉,因此,澈曾經恨極了無情的父王。她落在了皇后的手里,皇后把她折磨得體無完膚,她拿母親的性命威脅澈,澈被逼無奈。
父王的病并沒有到藥石無醫的地步,是澈偷換了他的藥。澈不僅弒父,還殺兄滅弟,所以賢王府的世子們總會意外身亡,澈的雙手早已沾滿血腥,罪孽深重,日日更是活在惶恐之中,夜半總會被惡夢驚醒,淚流滿面。
那封請柬,是澈親筆所寫,王兄從醉情宮回來,澈便知道澈的生命走到盡頭,只是不知道,王兄為何不審問澈,那封請柬的由來,王兄是在放弟一條生路么?
皇后又派人來送藥,讓澈涂在王兄所能觸及的地方,澈的良心并未泯滅,澈也不想再過這種被人挾持的生活,澈明白,王兄若死,下一個便是澈,這樣下去,賢王府必將從世上永遠消失。
請王兄善待養我長大的側妃,如果可能,也請王兄將澈的生母救出,她是個可憐的女子。
澈一次次鑄成大錯,那就是將澈千刀萬剮也難以洗清澈的罪過。
澈想回頭,晚矣!若能用骯臟的生命,救下這賢王府唯一的一條根,澈,死而瞑目。
澈無顏面對祖先,不入祖陵,就將澈的尸身火化,讓澈隨風而去吧!
罪弟澈,泣留!
千絕早已淚流滿面,她跪在千澈的身前泣不成聲。
你可知道我為何要放過你?就是不想讓賢王府斷子絕孫。而你,卻糊里糊涂送了自己的命,你才是這賢王府唯一的一條根啊!王兄不是千絕,王兄是你的姐姐。
只差一步之遙,王兄就能殺了皇后,可這一步卻鑄成大錯!現在縱然殺了皇后,賢王府該由誰繼承?難道你真的要姐姐做一輩子的千絕王嗎?
王兄以為,你是覬覦王位,所以才暗害王兄,沒想到……
太子看著哀傷欲絕的千絕,不知所措,她對任何人都是冷漠的,為什么千澈的死能讓她傷心到這種地步?轉眼望向那封遺書,他究竟寫了些什么?
“來人,請父王的靈位,抬上二世子的尸首,隨我進宮!”千絕披麻戴孝,一身縞素。
有人說這于禮不合,千澈是弟弟,身份經她低下,她不應該穿這對父輩才穿的重孝,她哀哀一笑,大聲嘶吼:“這孝不是為千澈穿的,是為整個賢王府穿的。”
從未有人見過她如此失常,就連常年跟隨在她身邊的蕭斬風和雛鸞都驚呆了,轉眼之間,整個王府已成一片素白,白得讓人心底透涼。
沒有奢華的轎輦,人們見到了傳說中的千絕王,無不驚嘆,卻沒有歡呼雀躍,因為她滿臉哀痛,只見她懷抱賢王的靈牌,帶著賢王府的幾百家眷,抬著一具尸首,緩慢而沉重地往皇宮的方向走去,哀涼凄愴,惹人心碎。
“求皇上為臣做主,還臣公道!”千絕將賢王的靈位置于身前,長跪不起。
“求皇上做主,還賢王府公道!”傾刻間,莊嚴肅靜的皇宮門前便跪滿了身著重孝的人,只喊了一句請皇上做主后便再無聲響,靜靜地跪爬在地上,看得人心里發怵。侍衛們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時驚得不知如何是好,關城門?對千絕王不敬。不關?沖撞了皇上更是大不敬!
早有人去回報了皇上,皇上聽后大吃一驚,也顧不得乘輦坐轎,急急忙忙朝宮門奔來。
“千絕?你這是……”第一眼便看到賢王的靈位,第二眼再看到一塊白布蒙著的尸首,皇上突然頭腦發蒙,這孩子不會把賢王的尸骨給挖出來吧?
“這,這是誰?”他指著尸首有點發顫,他突然之間很害怕但又必須要明白真相。
“是慕容千澈,臣唯一的一個弟弟!”千絕悲愴萬分,強調聲明那是她唯一的弟弟,想讓他明白,賢王府是徹底毀了。
皇上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要她不做人神共憤的事情就好,顯然只當賢王府死了一位世子,雖然惋惜,但也是無可奈何,全然沒反應過來千絕所說的唯一的弟弟代表了什么。
他伸手去扶千絕:“有什么話咱們進宮去說。”
千絕一把掙開他,滿臉悲憤:“皇上!賢王府毀了!臣唯一的弟弟死了!死了!”
“賢王府毀了!”這幾個字顯然沖醒了他,唯一的弟弟死了?皇上的臉頓時灰敗了起來,看了看千絕,又看了看蒙著白布的尸首,連連后退,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沒了?賢王唯一的一個兒子沒了?
“千絕!”皇上的腿一軟,癱在了地上,嚇得所有跟隨全都跪在了地上,上天下地,除卻祖先,誰還能受得了這真龍天子一跪?
“請皇上為臣做主!”千絕奉上千澈給她的遺書,重重地一頭叩了下去,堅定不移,誓不罷休。
看罷遺書,皇上早已面色如土,頭腦一片一片發白,兩耳嗡嗡作響,被這突來的打擊給擊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