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頭輕展開來,莫非打量著昏暗的房間,它有著熟悉的味道。
“這里是……”
“曄臨的房間。”梁心洲回道。
龐曄臨?!莫非猛地坐起身——彩墻,暗金色音箱,果然是他的房間。
“我要離開這里。”她用力將被子一掀,不料腰部一陣劇痛,所有的動作瞬間僵住。她精巧的五官蹙到一起,濕濡的額頭頃刻間又覆上了一層汗水。
“小心!”心口跌宕,梁心洲趕伸出手。還好,他夠住了莫非:“你肌肉拉傷了,別亂動,否則很難康復。”
“不…我不要呆…在這里。”莫非的臉煞白,明明痛得連說話都困難了,卻還要拼命逞強。
梁心洲的眸中閃過心疼,眉在眉心處打了結:“笨蛋!要離開也得把身體先養好了啊!帶著一身傷你能逃多遠?!就算他不去抓你,你又能躲到哪去?誰來收容你?”
梁心洲的“狠話”成功地讓莫非安靜了下來。第一次,這是莫非第一次見他如此大聲地說話。她的瞳孔散開了一些,肩膀開始顫抖,隨即晶瑩的淚水落在了雪白的床單上,滲入棉絮暈濕一大片。
“對不起,我、我太激動了。”梁心洲被自己心頭那抹淡而暖的悸動攪地心煩意亂,“我很擔心你,所以…哎,總之你快躺下吧。”
“沒關系,你說得很對。”莫非將頭埋得低低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幽遠,夾雜著絕望。
梁心洲無奈嘆氣,將莫非輕輕放回了床上。他替她蓋好被子然后說道:“這房里的東西都是新的,曄臨走之前特地關照女傭們替你換了的。”
莫非微微一驚,朝梁心洲看去。
“這個房間采光最好,下雨的時候不會那么濕冷,你在這里安心養病吧。還有,他暫時不會回來。”
“嗯?”
“他住在公司。”梁心補充道,“公司的情況不太好,很多事務都得他親自來處理。”
憶起上次在龐氏商業大廈看到的場景,莫非點頭道:“商場的確很冷清。”
梁心洲看著莫非的側臉,發現她眼里含著擔憂,這情愫也許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其實她很在意龐曄臨,只是被扭曲的感情暫時蒙蔽了雙眼罷了。
梁心洲苦笑著出了房間,待到再次回來時,他的手中已多了一個玻璃杯,杯里盛著乳白色的藥劑。他來到床邊,騰出一只手將莫非扶了起來,隨即又把床邊的兩個靠墊墊在莫非的背后。他把杯子遞給了她:“喝了吧。”
接過杯子將其捧在手中,看著杯口不斷蒸發的水汽莫非出了神。
“真正的強者從不逃避。與其離開,不如留下。既然毀滅不了,何不善待自己?”梁心洲對著遲遲不愿喝藥的莫非有所旨意地說道。
這一席話讓莫非醍醐灌頂——對,她不能就這樣離開龐家。
一旦她離開了,莫家那頭必會大亂。好不容易擺脫了那個“家”,擺脫了人面獸心的繼母和繼妹,說什么她都不想再和那對母女扯上任何關系。
而且,就算她逃離了這里,也不可能回到原來的生活了。
罷了……她聽梁心洲的話,不能逃,不能就這樣輸了志氣。
一個處子身算什么,一次兩次的踐踏又算什么?她就該把自己的身體養好了,然后慢慢地把龐曄臨欠她的東西都討回來。
“好,我喝。”莫非將藥一飲而盡。
梁心洲釋然而笑。
“我這幾天會住在這里,有事就開口,千萬別不好意思。”梁心洲取走莫非手中的杯子擱在了一旁,隨后又扶著她躺回了床上。
看著彎身替自己蓋被子的梁心洲,莫非這才察覺原來他生得那么的細致。怎么說呢,他給她的感覺就像是天使。
梁心洲的頭發有些長了,發鬢遮去了耳朵的大半。內雙的眼睛很漂亮,烏黑的眼珠帶著倦意卻依舊寧和,就像雨后的天空,靜靜的,澈澈的。他的呼吸總是那么平和,嘴角的弧度永遠都是好看的十五度。他喜歡淡淡的來,淡淡的走;也偏愛輕輕地微笑,輕輕地說話。
和裴洋在一起,莫非感到和平;和龐曄臨在一起,她感到壓抑;可是,和梁心洲在一起時,她會覺得特別舒服。他總能輕而易舉地道出她內心最真實的想法,然后給予最中肯的建議。
這樣的朋友一輩子能有一個就夠了。
“你為什么會和龐曄臨成為朋友?”莫非脫口問道。這個問題憋在她心里憋了很久了,龐曄臨和梁心洲是截然相反的兩種人,又怎能處得如此和諧?她想知道答案。
梁心洲的眼神透出震驚,但很快又變得柔和。他漣然而笑:“這個問題可以明天再回答嗎?我都一天一夜沒合眼了。”
“一天一夜?為什么?”
“你淋了雨,額頭又受了傷,發燒發到39度多,總得有個人來照顧你吧。”
淋雨…額頭的傷…發燒……莫非下意識用手覆上額頭,上面貼著一塊紗布,隱隱的還有些發癢,大概傷口正在愈合。
天,她睡了一天一夜?而他竟守了她一天一夜?!心頭萌出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莫非很內疚,梁心洲為什么要對她那么好?他沒有理由這樣做的。
“謝謝。”莫非喃喃而語。這兩個字雖然聽起來很“客套”,實則分量很重。它們涵括了很多的感激,很多的感動,還有很多很多的愧歉。
梁心洲逸出一串過于寵溺的笑聲,他溫柔地拂去莫非臉上因淚而沾著的碎發:“睡吧,醒來之后什么都會好的。”
“嗯。”莫非應道,然后慌亂地撇開頭,借滑落黑發遮去自己嬌羞的窘態。一陣灼燒,紅暈就像油籽沁入白紙般慢慢在她臉上散開。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梁心洲尷尬收起手,然后走到門口關了房間的燈。
門外的燈光逆照著,讓莫非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本能地覺得他很悲傷。
“不用感謝我,是曄臨讓我照顧你的……晚安。”許久,梁心洲的聲音再次傳入了黑暗的房內。
然后門合了,又暗了。
夜黑一片,“龐曄臨”三個字又一次侵襲了莫非的思緒。他憑什么害她那么慘,然后又假惺惺地要梁心洲來照顧自己?!
莫非猛地將被子扯過頭頂,把自己憋在沉悶的空間里。
門外,梁心洲無力地倚在墻上,雙手重重順著五官撫下。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他又說謊了……
“呵。”一聲自嘲,搖了搖頭,梁心洲順著墻面滑坐在地上。
他這么委屈自己的感情真的對嗎?看著莫非那么痛苦,他該繼續退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