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她，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驚訝。

“怎么沒有去上班？”這是龐曄臨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這是誰做的？”這是第二句。

莫非起身看向他，眼睛如瀲滟的湖光，閃著動人的神色：“我請了病假。這早餐是我做的。”

龐曄臨怔住，然后快步走到桌前，兩眼直直地看著那碗色形俱佳的蔬菜粥。

“我覺得平日里你吃的東西太油膩，吃點清淡的對身體有好處。”莫非慢聲補充道。

龐曄臨微微抬起眼眸看向莫非，然后指著那杯顏色怪異地東西：“這個是？”

“胡蘿卜汁。”

龐曄臨眉頭突然蹙起。

“怎么了？”莫非見他一臉嫌惡，心瞬間墜入冰湖。

此時，恰好女傭買好了檸檬從外面趕了回來。她一進廚房便撞見了先生面色難看地看著太太，不禁倒吸一口冷氣，發出輕微的尖叫聲。

莫非和龐曄臨順聲看向廚房的門口，女傭見狀立即快步走到他們的面前，然后深深一鞠躬連連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您千萬別怪太太，都是我不好，是我沒能及時告訴太太您不喜歡吃胡蘿卜的事。我試著開口好多次卻總是陰差陽錯地錯過了機會，所以……”

聞言，莫非的心狠狠一沉。女傭確實有想對她說什么，可是每次都被她給阻斷了。

看著無辜的女傭替自己背負了“罪名”，莫非覺得十分內疚。

她側眼看了看龐曄臨，他滿色陰霾，沉默著。

莫非忽有一種吃力不討好的感覺，而且害人害己。她走到女傭面前接過了她手中的塑料袋：“別自責，是我的錯，你出去吧。”

“謝謝太太！”女傭激動地鞠了一躬，逃命似地跑出了廚房。

莫非將裝滿檸檬的塑料袋系上一個活結，然后靜靜走到冰箱前將其放入了里面。

廚房里的氣氛很沉悶。

莫非冷靜得可怕，止水的神色讓人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龐曄臨則始終輕皺著眉頭，用復雜的眼神追隨著莫非的身影，冰箱前，門前，桌前……直至她來到他的面前拿走了桌上那杯菜汁時才回了神。

莫非大步來到水池邊，手腕輕輕施力，欲倒掉這杯“不討喜”的東西。

千鈞一發之際——

“別倒！”龐曄臨箭步上前，一把抓住莫非的手腕奪過了杯子。

眼睜睜看著杯子從自己手中消失，莫非一臉驚訝地看向龐曄臨。只見他一臉“壯士一去不復反”的模樣，死死盯著杯子，然后深呼吸了幾口，眼睛緊緊一閉將菜汁灌了下去。短短幾秒鐘，一整杯的暗紅色液體便被消滅殆盡了。

大概是喝得太猛了，龐曄臨不小心被菜汁嗆到，狂咳不止，臉被憋得通紅。他用力抹去嘴邊殘留的液體，將空杯子重重倒置在廚案上，然后伏著水池又是一陣瘋狂的咳嗽。

“你沒事吧？”莫非看龐曄臨一身狼狽，心中莫名地泛起酸酸的味道。

“沒、沒事。”半晌才止住咳嗽的龐曄臨對著莫非擠出一個難看卻令人窩心的微笑。可是下一刻他又立即捂上自己的嘴，不住地干嘔著。

莫非本能地走上前用手順著龐曄臨的后背撫摸著，時不時地還會輕拍幾下。

“對不起我……”

“把粥給我。”龐曄臨倔強地直起身子用近乎命令的口氣阻斷了莫非的“道歉”。

莫非被龐曄臨的氣勢懾到，乖乖端來了粥，遞給了他。

龐曄臨一把接過碗筷，卻遲遲未動手。片刻之后，他帶著羞赧之色緩緩開口：“這里沒有胡蘿卜吧？”

“沒有沒有，我保證！”莫非用力搖著頭擺著手，生怕龐曄臨不相信自己。

“呵呵。”看著眼前模樣甚至可愛的莫非，龐曄臨的目光突然變得柔和起來，忍不住輕輕笑出聲。

他拿起筷子往嘴里送了一小口粥，細細咀嚼，緩慢咽下。整個過程慢得讓莫非心急非常，恨不得親自拿起勺子舀個一大口粥塞進他嘴里。

“怎么樣？難吃嗎？”莫非不安地扯著自己的衣擺，滿臉期待地看向龐曄臨。她是個好強的人，她很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

“很好吃，哈哈。”龐曄臨伸出手輕輕摸了摸莫非的頭，綻出一個燦爛的笑。

心頭一暖，莫非不禁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當她還是個黃毛丫頭的時候，曾有那么一個如王子般溫柔體貼的人，他常常像這樣撫摸她的頭發，對自己柔柔地笑著。

透過眼前笑得分外好看的男人莫非似乎看到了“王子”的影子。她一邊緬懷著，一邊憎恨著，道不清理不明的始終都是她自己的心啊！

或許，“王子”是懂巫術的“魔鬼”，對她下了難解的情蠱；亦或是“王子”被施咒成了魔鬼，正在等待解咒的那個人出現。

有那么一瞬，僅僅那么一瞬，莫非以為“那個人”會是自己。

那只大手還在她的發絲間恣意汲取著思緒飄忽的人的理智，忽然莫非驚覺，立即生拗地扭開身子，順勢躲到了龐曄臨三步之外的地方。

龐曄臨有些尷尬，懸空的手看起來特別孤獨。他的臉瞬間陰了下來，顯然是不開心了。

莫非用眼的余光看著他，一種熟悉的感覺襲來——婚后第三個夜晚……他的沉默常常是暴怒的前奏。莫非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鎮定很從容，卻仍然忍不住將垂在身側的顫抖的手緊緊握起。

他來了，龐曄臨向自己走來了！

莫非下意識地閉起眼，等待著龐曄臨霸道無理的“懲罰”。可是——

“今天在家好好休息，記得吃藥…我去公司了。”龐曄臨走過莫非的身邊，然后背對著她用淡淡的口吻說道。

“額…嗯。”莫非等了半天的“暴風雨”沒有來，卻等來了怪異的和平，她一下子竟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以他的脾氣，一旦被人冷落羞辱了不是應該暴跳如雷的嗎？今天的他為何如此冷靜？如此的…體貼？

看著龐曄臨遠離的背影，莫非跌入一片感情的沼澤中，掙扎，呼救，卻發現自己越想走出始這潭捆縛，就陷得越深，最后竟被這爛爛的泥巴扼住了喉嚨，塞住了鼻孔，無法呼吸。

她快窒息了！

她快瘋了！

莫非狠狠拍了自己兩巴掌——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自己要像白癡一樣站在這里為龐曄臨這種混蛋煩惱呢？不是五年前就決定要恨他一輩子的嘛？！

“一定是又發燒了。”莫非堅定地告訴自己，“吃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