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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大塊雄心隨風去,肝膽惻隱極惡心。

  • 梟首天下
  • 臨墓
  • 3456字
  • 2017-07-10 22:21:04

早朝便在一道道變幻莫測中落下帷幕,最后的結果是靈族神子成為如今魏國軍師大司馬,自然,這只是一個虛名,如今蘇寧能夠真正統領的軍士恐怕除了禁軍之外,也就存在于幽都之內的斥候官衙罷了。

只是今日,明珠很難過,他望著那道在門口一直獵獵呼嘯的旗幟,長久的沉默。

他剛剛令人送走了孝倫。

今日,有人前來拜訪。

“夫人請……”

管家朝前引路,身后跟著一個貴婦人,抬著眼睛左右環顧,不時手里手絹便要掩上鼻子,嫌棄的眉頭跟著一直在上揚。

眾所周知,明珠病逾四年,孝倫也是癡傻時多,于是二人的院落一直有股藥味,無可避免。

但這恐怕不是他人詬病之處,因為明珠從來不會主動引人入室迎客,宮家再不如他人,客廳還是有的。

明珠三步下了臺階,躬身于此,做小輩禮節遠遠相迎。

“甘夫人今日此來,小宅蓬蓽生輝?!睂m玉親自迎婦人進了門房,他盞茶倒水,笑臉以對。

然而相對的,是婦人的橫眉冷對。

這婦人實則不過三十,是甘許的續弦,生的艷麗嬌媚,一雙三角眼如今一旦橫起來,更加的咄咄逼人。

“今日嬸子前來,沒有旁的事,只是我甘家畢竟對你宮玉有恩,自然要常常走動走動?!备史蛉说脑捄苁巧?,說完這半句,吸了一口空氣,手絹又跟著眉頭一起上揚。

她厭惡地說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也怕別人忘恩負義。”

甘夫人最后那四字咬的極重,且眼睛一直盯著宮玉,像一條毒蛇。

“宮玉豈是那般人,夫人只要有什么難處,盡管相告,宮玉一定竭盡所能。”宮玉躬身,站立起來,畢恭畢敬的答應著。

“哼……”甘夫人冷哼,鼻子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刺耳無比。

管家欲上前說話,宮玉卻搶先一步,擋在了面前。

甘夫人是十五歲入的甘家門楣,當時甘酩只有八歲,二人情同姐妹,甘酩極其在意甘夫人的。

“夫人請用茶!”宮玉推了推茶杯,身子離得也近了些。

“砰!”這令這位婦人厭惡感到達了頂點,猛然跳起。

“啪……”下一刻,宮玉臉上已經有五指掌印,青紫清晰。

“你!”管家一步上前,對上仰頭不屈的妖艷臉頰,揚起了手掌。

“住手!”與此同時,跟隨而來的,是一個女子勃然大怒的喊聲。

宮玉愣愣的回頭,甘酩快步而來。

這個前未婚妻無比護犢子的拉過自己的娘親,擋在她身前,對著管家,卻怒道:“宮玉,這便是你們宮家的待客之道嗎?”

這里的空氣凝結了。

甘酩本來是擔憂甘夫人的到來會讓宮玉吃虧,憂心忡忡而來,不料為了他而來,卻見他慫恿惡仆行兇,不由怒火中燒。

“娘,我們走!”甘酩沒有看宮玉一眼,拉起甘夫人,快步離來了這里。

宮玉很久才抬起了頭,如玉的面龐抬眼望著二人離去方向,苦澀一笑。

“大塊雄心隨風去,肝膽惻隱極惡心。”宮玉念,淚水如同流河,早就溢滿卻等著那爆發一日,決堤而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大聲的笑。

“咳咳……咳咳咳……”一步,又一步,步履蹣跚,悠悠走進房門,扶著,咳嗽到彎腰。

“了夢園中猶夢仙,火惶……咳咳……伶仃……咳咳……別忠艱,哈哈哈……哈哈……咳咳?!?

他咳的……掏心掏肺。

那一年,春花秋月,那一年,春日野穹才子佳人。

他厭倦觥籌交錯,偷的半日閑,忙忙從中脫離,尋得一處安靜,就在那里想著詩詞,念起第一句,便有人突然附和,跟著第二句。

他回頭,看見她彎彎的眉眼,極為俏皮的對著自己吐舌頭。

說:“你也在這里??!”

他早就該想到了,他們之間不僅是隔閡,而是每每有事發生,她便會先入為主的認為是自己錯了,厭惡至此,愛能如何?罷了……都罷了!

八年一去,那本來約定新婚之日做完的詩詞,就讓自己今日違約,早早的作出來吧。

大塊雄心隨風去,肝膽惻隱極惡心。

了夢園中猶夢仙,火惶伶仃別忠艱!

多么好的諷刺與結局啊。

……

“酩兒,幽都近來多生事端,你來干什么?”馬車內,見得那大姑娘靠著車壁愣愣發呆,先開了話頭。

“你去那里做什么?”甘酩回過神,突然升起無名之火。

又有誰比她更加了解宮玉,就算面前這女人苦苦相逼,他也絕不會動武的,看來當時,自己確實太沖動了。

“你先回去吧!”甘酩覺得心神不寧,不等回答,先行就下了車。

當車馬無奈的從身前離開,一抬眼,卻見對面一個藍衣娟娟的女子正盯著自己,眉眼含笑,帶著親近。

“小女子不才,曾在荒僻不生處聽過一些故事,姑娘想聽聽么?”女子款款而來,站下,說出這句話。

聽著,甘酩鬼使神差的點點頭。

于是故事便開始了。

那是關于一雙情侶的故事,男才女貌,本來是極其應該圓滿結局的故事,但它的中途由于雙方家族勢力的介入,導致了誤差。

大街上沒有什么行人,兩個女子就這樣緩緩行進,漫步著,藍衣女子人似冰雪,話語平淡著:“那一年,本是他們結親成連理的一年,可那一年,城里出了一個魔頭。”

甘酩聽了一怔,幽都的魔頭,還能有誰?

“那士子當時并不掌權,族內多得又是志大才疏之人,不出半月,竟是被那魔頭拿捏住了命脈,岌岌可危。”

不知女方的繼母又是怎么知道士子家中的愁苦,竟然找上門去,逼著士子退婚。

士子不卑不亢,為證明自己,曾問那繼母如何才能信他一片赤誠。

“誰知繼母人心歹毒,竟讓士子去自己所在院落,于冬日連雪飛舞的院落里跪了整整三日?!?

說到這里,空氣仿佛凝結了。

甘酩停下了步子,她的眼睛瞪得極大,嘴巴張開又閉合,喉頭滑動又落下,一時仿佛失語,她就這樣怔怔的看著藍衣女子,長久說不出一句話。

再然后,她突然蹲了下去,她沒有哭,只是胸口仿佛被千刀萬剮一般疼痛,劇烈的沖擊令她無比震驚。一時間,自責、憐惜、痛苦連在一起,令甘酩使不上一分力氣。

“三日過后,那繼母告訴他,繼母早在這三日中使人逼迫士子府中人做了太多事,不僅退了婚,還幫那姑娘尋了當今太子為夫君,真的是一箭三雕啊。”

故事還在繼續,藍衣女子沒有管甘酩,還在敘述著。

士子當時就暈厥過去了,三日后,他仿佛變了一個人,不愛笑了。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也終于開始了,士子雷厲風行,力挽狂瀾,竟把本來懸崖邊的家族拉了回來,并一舉奪下皇商徐徐經營,使得龍顏大悅,賜下公主姻緣。

“只是又有什么比得上那魔頭的手段,他親自拆散了二人,怎么又會讓二人就這樣此生再不相見,他逼死太子,令姑娘成了十八歲的老姑娘,就算才女聞名天下,有了太子那一層身份,卻再也嫁不出去了?!?

那姑娘心灰意冷,逃離世俗,到了鵬山雨患游離,與此同時,士子被魔頭用族人性命逼迫,讓其為他出征,出征一場曠世大戰。

“原本一切都是平衡的,以那士子能耐,魔頭雖惡,卻也奈何不了他多少,可是那一天,那姑娘不知怎了,竟突然跑來大罵士子。”

一字字,一句句,像是刀子,剜的人心滴血。

甘酩記得,她當然記得,當她聽見沅江越國大軍擂鼓大捷,節節逼近,而拯救魏國的人卻不肯出戰之時,她憤怒,她壓抑,她暴跳如雷的沖進宮家,指著宮玉的鼻子破口大罵,她恨他,所以她逼著自己的父親,繼而逼迫帝皇,讓宮玉即使成為駙馬也得不到圣寵,讓那座宮家府邸,永遠叫做宮宅!

“可她又哪里知道那一戰的兇險,只有士子知道,他清楚得很,若是去了,便永遠也回不來了?!?

“嗚……嗚嗚嗚嗚……”撕心裂肺的哭喊來了,來的那么晚,來的那么劇烈。

“但世間事便就是這樣有趣,士子沒有死,他從一千人的包圍圈跑了出來,冰天雪地,他在死人堆里足足昏迷了半個月,然后爬了出來?!?

只是,爬了出來又如何,他成了一個廢人,寒毒入體,武功全失,而等在家中的妻子,也成了一個傻子。

“更有趣的是,回到京中,最先認出士子的,竟然是那姑娘的繼母?!敝S刺的聲音帶著嘆息從藍衣女子口中出來,然后,便是久久的沉默。

所以那樣得過且過,隨意粗狂的治療,終于成功的為士子留下病根,每至刮風下雨,他的雙腿便幾乎不能動作,刺骨剔肉一樣的疼痛也會如影隨形。

“可笑,那惡毒的女人還老是將這當做對士子的恩惠,且是救命之恩啊……”

“玉兒,玉兒……”甘酩終于站了起來,她雙眼迷蒙,差點栽倒在地,現實的沖擊使她差一點暈厥。她喊著宮玉的名字,不要命的沖了出去。

華燈初上,拍開府門,推門入了庭園,水影幽幽印在樹上,一幕幕往事似乎昨日重現。

甘酩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來到這座庭院的,但是這一次站在那里等著的,卻不是她的玉兒了。

甘酩曾經埋怨過宮玉,為什么每一次都是自己再等著他,等的久了,就連他叫自己的第一聲都聽不見,還出了糗。

可能是習慣了等他,所以當他等著自己的時候,自己卻忘記了去找他吧?

管家把手里的一方手帕遞給了甘酩,抽咽著:“甘小姐,少爺這一輩子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最后的日子,您別打擾他了好么?”

甘酩怔怔的,看著手里的錦帕,沒有表情。

“就當老奴求你了,求你了……嗚嗚嗚……”管家跪下了,他大哭,想著宮玉臨走時的模樣,淚如雨下。

甘酩顫抖著,難以置信的拿起那帕子,曾經熟悉變成了而今陌生,一切好像一場夢一樣。

那上面已經多了兩句詩。

大塊雄心隨風去,肝膽惻隱極惡心。

了夢園中猶夢仙,火惶伶仃別忠艱!

宮玉走了,終于離開了這座城,毫無眷戀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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