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生不逢時

月色溶溶，云層稠厚，子夜時分的小樓房變得沉思般的寂靜。樓下掛鐘的聲響細微而清晰，正悠悠然地飄上這間門窗緊閉的小樓房。

當掛鐘上那三根指針在零點這個位置重疊一起的時候，一名男嬰的哭聲從小樓房里傳出，響徹云霄。

看到小生命的到來，人們自然是興高采烈，歡喜無比。然而，誰也不曾料到此時遠在福州之外的上海卻是槍炮聲、哭喊聲連成一片。百姓們家園破敗，流離失所，叫苦不迭。

1932年1月28日夜間，第一次上海事變在中國上海發生。這是中日兩國于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的軍事沖突，史稱“一·二八”事變。

上海事變后的第二天早晨，福州里的人們卻絲毫聞不到戰爭的火藥味，反而有一姓曹的大戶人家在自家的宅子里大辦酒席，宴請鄰近的鄉親為新生的男嬰慶賀。

酒過三巡后，振雄向來賓謝道：

“各位父老鄉親，你們能光臨寒舍，為犬子的新生慶賀，曹某先在此謝過了。但是，由于犬子尚未滿月，所以暫時還不能帶出來給大家看，請諸位見諒。”

“我說曹大少爺，您這話就太見外了，咱們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見諒不見諒的。”一老伯接話道。

“哎，大少爺，那娃兒取名字沒有，他叫什么？”一大娘問。

“名字我早就想好了，我給他取名‘震威’，震驚中外，威赫四方！”振雄胸有成竹地答道。

“這名字取得好啊，夠威風！”鄉親們紛紛拍手稱道。

“恐怕是魄力有余，而意蘊不足吧？”聽到此言，眾人循聲望去，發現說話之人正是曹家的三小姐——曹佩貞。

“也難怪大哥會這樣想，您常年在商場上拼搏，業績輝煌，當然也希望他能子承父業，一展雄風了。不過取名之事不宜浮夸，應該切合實際才對。”佩貞提出意見道。

振雄聽了佩貞的看法，自覺有理，忙向佩貞請教：“三妹，那依你看，應該取什么樣的名字才合適呢？”

佩貞沉思片刻，便把醞釀好的名字公之于眾：“依我看，取‘俊康’二字，如何？”

看到大家面面相覷的樣子，佩貞進一步解釋：“俊士者，英杰也，康濟之才。如今國家正是內憂外患之際，我希望他將來能做一個扶危救困、安民濟世之人，為民間的百姓造福。”

“嗯，好名字，既無嘩眾取寵，也不張揚過甚，還勉人立志，寄予厚望，真是妙啊！”振雄滿意道。

“到底是喝過洋墨水的，跟咱們這些鄉下人呀就是不一樣，大少爺，您這妹子真是越來越有學問了！”一大爺夸道。

佩貞在福州是個有名的才女，曾經出國留洋，她不僅人長得標致，而且才思過人，可謂集美貌與智慧于一身。佩貞今年才二十出頭，要不是腦后盤著發髻，誰也看不出來她是個已婚之婦，而且她還有一個剛滿兩歲的女兒。

飲罷宴席，已過晌午，送走了賓客，家人紛紛趕來看望正在臥房里坐月子的曹家媳婦——王秋蘭。

“秋蘭，辛苦你了，這段時間好好在家里休養，有什么需要的，盡管吩咐下人去辦。”老夫人疼惜道。

“謝謝媽，剛才聽振雄說，孩子的名字終于定下了，說起來當初咱女兒愛君這名字也是托佩貞幫的忙呢！”秋蘭感激道。

“大嫂，我只是幫忙想個字號，到最后還是要等大哥點頭才能算數啊！”佩貞謙虛道。

“三妹，那你就好人做到底，也幫二哥我想一個，留著日后有用。”二少爺振興頓時來了興致。

“二哥，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啊？”佩貞不解道。

“我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玉蓮她又有身孕了！”振興報喜道。

“真的！弟妹這回該是第二胎了吧？”振雄笑道。

“那當然，咱兒子景豪就要當哥哥了！”振興樂得笑不攏嘴。

“太好了！以后俊康可就有玩伴兒了。”老夫人喜上眉梢。

“看俊康這小臉蛋白白胖胖的，跟他姐姐小的時候還挺像，可惜愛君不在這里，不然的話，她就可以親眼看一下她的弟弟了。”佩貞遺憾地說。

“佩貞，愛君是因為要念書，才會暫時回不來，反正大伯說了，等孩子滿月就帶著全家去一趟上海，到那時侯你還怕他們姐弟倆見不著面嗎？”玉蓮安慰道。

“玉蓮說得對，等我們到了上海，別說愛君，就連景豪，還有妹夫和菲菲這對父女也能見得著俊康，三妹，你就別太杞人憂天了。”振雄讓佩貞無須顧慮。

話雖如此，但佩貞心里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的直覺告訴她，姐弟倆要見這一面恐怕會非常遙遠。

正在這時，管家肖隆拿著一份報紙焦急地趕來，對眾人說道：“老夫人，少爺，小姐，不好了，出大事兒了！”

振雄一愣，忙問：“肖管家，出什么事了？”

“日軍又開始動亂了！這是今天的報紙，您自己看吧。”肖隆把報紙遞給振雄。

振雄一把抓過報紙，看到了一篇時評，讀道：“上海事件發生以來，我當局處處隱忍，甚至全部接受日人之要求。然而含垢忍痛之結果，仍不能滿日人之意，又作軍事之發動。我國至此，萬難再忍，自不能不起而作正當之防衛。”

讀到這里，振雄一把抓住肖隆的胳膊，急切地問：“你快告訴我，上海是不是要打仗了！”

肖隆悲痛地答道：“我聽說昨天夜里，日本侵略軍向上海閘北一帶進攻，殺……”肖隆突然壓低了聲音：“殺害中國同胞！”

“豈有此理，簡直欺人太甚！”振雄忿忿不平地說。

“哎呀！鴻輝和孩子們都在上海，他們會不會有危險啊？”老夫人緊張地問。

“閘北？糟了，他們就住在閘北附近，這太危險了！”振雄心急如焚。

“你說什么？他們就住在那兒附近？他們……”老夫人受不了刺激，突然昏厥過去。

安頓好老夫人后，秋蘭也哄著俊康睡下了。振雄、振興、佩貞和玉蓮都在大廳里聚集，商量對策。

“去他的日本鬼子！上次的九·一八事變還沒鬧夠，這次又在上海搗蛋，還殺害我們的同胞。我明天就到上海去，殺他個片甲不留！”振興氣沖沖地說。

“振興，別沖動，現在可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振雄教訓道。

“可是現在我們都無法得知他們的情況，這該怎么辦呢？”玉蓮憂心忡忡。

“你放心，上海那邊好歹還有鴻輝擔著，孩子們應該不會有事的。”振雄安慰道。

“大哥，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佩貞問。

“現在我心里也沒譜，也不知道這場戰爭會不會波及福州。我看這樣吧，我先結束了公司，然后把剩下的錢一部分用于支援抗日，而另一部分就留作備用。我覺得我們可以先到南京避一陣子，那里畢竟是都城，料想日本人也不敢惹是生非，等穩定下來以后，我再想辦法和鴻輝他們取得聯系。”振雄計劃道。

傍晚過后，振雄打算回公司清盤，沒想到公司里卻傳來了令人震驚的消息：公款被盜！

“陳主任，除了被盜走的十萬元之外，我們公司現存的資金還剩多少？”振雄馬上找來了財務部的陳主任細問詳情。

“據統計，公司現存的資金只有四萬元，可是我們欠銀行的十萬元貸款必須在本周之內償還。”陳主任據實回答。

“那依你看，這件事會是誰做的呢？”振雄接著問。

“照現場看來，保險箱沒有被撬過的痕跡，顯然小偷是知道密碼的，我懷疑應該是熟人做的。記得在我入職前，公司里的一切財務都是由之前的劉主任經手的，這件事會不會和他有關？”陳主任懷疑道。

“你現在立刻報警，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個混蛋給我揪出來！”振雄恨得咬牙切齒。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丟失的公款依舊沒有著落，銀行那邊派人來上門討債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了。由于沒有足夠的線索，警方很難開展工作，漸漸地也就放棄了追查。振雄在萬般無奈之下，只好申請破產，連宅子也拿去抵債了。他辭掉了所有的傭人，一家七口搬到鄉下去住，過起了粗茶淡飯的日子。

有道是“寧為富人妾，莫做窮家妻”，享慣了錦衣玉食的秋蘭，根本無法適應眼下這種要靠養蠶務農來維持家計的生活。久而久之，夫婦兩人的矛盾越來越大，經常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吵得不可開交。

這天，秋蘭坐在鏡子前梳妝打扮時，又向振雄發起了牢騷：

“振雄，你說這鴻輝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前些天他不是來信說要接咱們去上海的嗎？怎么等了這么久都還沒有消息？”

“上海現在到處兵荒馬亂的，很多事情安排起來都須耗些時日，鴻輝也有他的難處啊！”振雄體諒道。

“那還要等多久？家里都快斷糧了！”秋蘭不耐煩地說。

“急也沒有用，再忍一忍吧。”振雄無奈道。

“聽說咱們鎮上剛換了個新鎮長，說起來他還是你以前的舊下屬呢！你看看人家，當你下屬的現在都能謀個一官半職，反而你這個做上司的要靠別人接濟，說出去都笑死人！”秋蘭輕蔑道。

“你就這么看不起我？好歹我也是你的丈夫啊！”振雄惱羞成怒道。

“你算哪門子丈夫？就快連老婆孩子都養不起了，害得我們娘兒倆跟著你一塊兒挨餓受凍！”秋蘭一味地數落道。

“你……你這是什么話！”振雄一時氣結。

“難道我說錯了嗎？想起以前我們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住的是豪宅大院、出門不是乘轎子就是坐汽車，那時候不知有多風光！可現在倒好，住了間整天漏水的破茅屋，吃穿就更不用說了，每天出門腿腳受累不夠，還要遭人白眼，這日子真是越過越窩囊！”秋蘭委屈不已。

“你覺得現在的日子過得很委屈是不是？難道你就只能和我同富貴，不能跟我共患難嗎？”振雄痛心道。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說了幾百年的老話，這個道理不用我給你解釋吧？要是我現在還能有機會攀上新枝，早就撇下你走人了！”秋蘭攤牌道。

“這才是你的真心話，對吧？好，既然你覺得是我們曹家拖累了你，那我就放你走，你走了就別再回來！”振雄終于被逼出了一句狠話。

“走就走，我就不信咱娘兒倆離開了你們曹家，會活不下去！”秋蘭負氣說完，三兩下工夫就把包袱收拾好了。待她抱起俊康正欲離去時，卻遭到了振雄的反對。

“要走你自己走，把孩子給我留下，你要是敢動他一根汗毛，別怪我對你不客氣！”面對振雄強烈的阻攔，秋蘭一時沒了轍，只好先暫時忍耐，獨自一人抬腳走出了家門。

看到昔日的結發妻子竟不顧夫妻情分，一走了之，振雄心里涌起陣陣悲酸。隨后，家人得知秋蘭離家出走，在驚訝之余也極為憤怒，無不譴責她的虛榮與無恥。

然而，禍不單行，一場更大的災難隨之降臨。

一日，早飯過后，振雄和振興下地忙農活去了，佩貞和玉蓮也結伴出門去采摘桑葉，只有曹老夫人帶著俊康留守家中。老夫人見外面日頭甚好，便把搖籃移至屋外的小院，自己拿了把椅子坐在旁邊，逗弄著搖籃里的俊康，只是老人家年邁體弱，哄著孩子最容易犯困，老夫人便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待老夫人醒來，乍見搖籃里空空如也，俊康早已不知去向，正六神無主之際，家人陸續回來了。聽聞俊康失蹤，振雄大驚失色，振興和玉蓮也焦急不已，細心的佩貞發現小院里的某一處籬笆被人折斷了幾根竹子，懷疑是有人從缺口處進來把俊康抱走的。

振雄斷定此事肯定與秋蘭脫不了干系，猜想她八成是把孩子偷走帶回了娘家，便決定去她的娘家要人。然而，為了謹慎起見，佩貞提議先在本鎮范圍內尋找孩子的下落，確定孩子不在本鎮再另想他法。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大家心里都飽受著煎熬。老夫人終日誦經念佛，以求俊康平安無恙；振雄每日茶飯不思，寢食難安，也在為俊康的事情煩心；振興和佩貞這兩兄妹整日在外頭奔走，四處打聽俊康的消息，卻總是無功而返；身懷六甲的玉蓮行動不便，只能待在家里操持家務，做些力所能及的輕活，以慰親心。

“尋人啟事都貼出去好些天了，怎么還沒有消息？”振雄焦急不已。

“都怪我！要不是我當初沒看好俊康，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老夫人懊悔不迭道。

“媽，事已至此，自責也沒有用，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想辦法補救，讓俊康能夠早日回家。”振雄鼓勵家人振作起來。

“大伯說得對，媽，你要對大家有信心，說不定待會兒振興和佩貞回來，就有好消息了！”玉蓮滿懷希望道。

“唉，俊康出世那天上海就打仗，接著振雄的公司倒閉，后來秋蘭離家出走，害他們父子骨肉分離，這個家越來越多災多難了，俊康這孩子真是命苦啊！”老夫人嘆氣道。

這時，振興和佩貞從外面回來，兩人一副愁眉深鎖的樣子，心事重重地進了家門。

“怎么樣？有沒有什么音信？”振雄急問道。

“我們……有俊康的消息了。”這原本是一件好事，但振興的表情卻異常悲傷。

“總算有消息了！你快告訴我，他在哪里？”振雄喜出望外道。

“他……三妹，還是你來說吧。”振興有口難開。

“到底發生什么事了？該不會俊康他有什么不測吧？”振雄緊張道。

“大哥，你別胡思亂想，俊康他沒事，只是他……他已經隨了外姓，變成別人的兒子了。”佩貞難過道。

“什么！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振雄猶如晴天霹靂。

“最近，鎮里換了位新上任的劉鎮長，據說他就是你以前的下屬‘劉均浩’，他還買下了曹家的祖宅作為他上任之后的新居。不久前他娶了一位新太太，也就是現在的鎮長夫人，他們和俊康這一家三口就住在咱們的曹家大宅里，安享天倫。”佩貞心情沉重地說。

“難道那位鎮長夫人就是……”振雄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沒錯，她就是大嫂！”振興沉痛道。

“這么說，秋蘭她確實是變心了，她可以不顧及以往的夫妻情分，但她不能斷絕我和俊康的父子親情，況且那劉均浩還是一手毀了我家業的罪魁禍首。我明天就去找他們理論，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俊康蒙受背棄祖宗的罵名，認賊作父！”氣憤難平的振雄誓要奪回愛子，重敘天倫之樂。

次日清晨，振雄等人從家里出發，風塵仆仆地來到了均浩的住所，門楣上的牌匾已換成了“劉宅”，宅門緊閉，一派森嚴不可冒犯的樣子。

眼看昔日的祖宅如今易主更氏，振雄滿腔悲憤地敲開了大門，應門的小伙子見五人來勢洶洶，便嚇得慌不擇路地跑去稟報主人。

等不多時，秋蘭抱著俊康在均浩的陪同下緩緩走來，已恢復往時風光的秋蘭正和她的鎮長夫君喁喁私語，兩人鶼鰈情深的恩愛模樣讓在場的五人都嗤之以鼻。

“董事長，有失遠迎，別來無恙？”均浩虛偽地向振雄招呼道。

“劉均浩，收起你這副惺惺作態的嘴臉，我們開門見山吧！”振雄懶得跟他客套。

“我知道你們今天來這里的目的，但我勸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心，孩子是我的，你們誰也別想把他搶走！”均浩盛氣凌人道。

“你毀了我的家業，霸占我的房產，還要奪走我的妻兒，你這個十惡不赦的混蛋！”振雄氣惱不已。

“其實這也不能全怪我，明明是你沒本事經營公司，管不好老婆孩子，是你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怎么能把所有的責任都怪在我的頭上？再說了，這年頭到處都是兵荒馬亂的，誰不想趁早撈一把，留點錢給自己防身呢？”均浩不知廉恥道。

“你還有理了？當日你私刻公章、暗做假賬，以為這樣就可以瞞天過海，安心發你的橫財。結果被我發現之后，你不甘心就這樣被開除，所以就盜走公款，除了替自己中飽私囊之外，還想趁機搞垮我的公司，你根本就是處心積慮想要對我報復！”振雄細數著均浩的罪狀。

“沒錯，我就是要報復你，霸占你的家產是我報仇的第一步，至于我搶走俊康，無非是想看你死后無子送終的下場！要怪就怪你自己當初忘恩負義，你也不想想創業之始是誰幫你打下的江山，你卻把晉升的機會留給別人，為了一次過失你就對我趕盡殺絕，不出這口氣，我劉均浩誓不為人！”均浩咬牙切齒道。

“我說呢，你不過就是我大哥手下的一個跟班，哪來這么多錢買的房子，原來在背地里竟干了這么多見不得人的勾當！你這狗屁鎮長，做過的好事還真不少啊！”振興諷刺道。

“你們這幫刁民，竟敢對我們出言不遜，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秋蘭疾言厲色道。

“你才是刁婦呢！仗著有個當官的奸夫就在這里狐假虎威，真是不知羞恥！”振興恥笑道。

“你……你放肆！”秋蘭被氣得惱羞成怒。

“好了，都別吵了！隨便你們怎么說，反正這兒子我是要定了，我今天之所以讓你們進來，是念在俊康也曾是你們曹家子孫的份上，就讓他跟你們見最后一面。不過你們給我記住了，這一面見完之后，你們從此就要在我面前消失！”均浩態度強硬地說。

“劉均浩，你妄想！如果今天你不把孩子還給我，我就跟你沒完！”振雄說什么也絕不讓均浩得逞。

“我警告你，你不要不識好歹，我的忍耐是有限的！”均浩對振雄忍耐到了極點。

“我也警告你，你不要逼我，我的忍耐也是有限的！”振雄毫不退讓。

“劉先生，大人的恩怨大人了，孩子是無辜的，就算你對我大哥心存怨恨，也不能把孩子當成復仇的工具啊！更何況他們是親父子，你讓他們骨肉分離，不覺得太殘忍了嗎？”佩貞對均浩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說到底，俊康他身上流的終究是曹家的血脈，就算你把他搶了去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你這么做又何必呢？”玉蓮也在一旁相勸。

“俊康是屬于我們曹家的，只有曹家才是他的根，這點血濃于水的親情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劉鎮長、劉夫人，請把孩子還給我們吧！”老夫人懇求道。

“夠了，我不想再聽你們廢話，給我滾出去！”均浩不耐煩地說。

“要我們出去可以，把孩子還回來，我們就走。”振雄堅持道。

“阿福，送客！”均浩撇下一句話，便要和秋蘭回屋里去。

振雄急忙沖上去，想要從秋蘭手里搶過俊康，可均浩早有防備，一腳就把振雄踢得老遠。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活該！”秋蘭看著倒地的振雄，幸災樂禍道。

老夫人見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

“我求你們行行好，把我的孫兒還給我吧，他是我的命根子啊！”

眼看老夫人下跪，其余四人欲將她扶起，可老夫人執意不肯，場面一時僵住。

這時，一個西裝革履、手拿藥箱的年輕人從均浩身后出來，幫忙求情道：

“均浩，你看那位老人家多可憐，再說孩子又不是你的，快還給人家吧。”

“老同學，你稍安勿躁，我的家事我自有主張，這個爛攤子我很快就會收拾好的。”說完，均浩向阿福使了一個眼色。

阿福會意后，立刻帶上家仆把他們全部轟走，振雄等人拼死掙扎，終究寡不敵眾，可就在他們被轟出去的時候，老夫人由于年事已高，經不起別人的蠻力推撞，一不留神從門外的臺階滾了下去，撞破了腦袋，后腦勺流血不止。其他人見狀，再也顧不得糾纏，趕緊去查看老夫人的傷勢。

年輕人看見外面停止了打斗，意識到可能出人命了，正準備趕去救人時，卻被均浩的一只手擋在了胸前。

“你是我的私人醫生，別人的死活你不用管。”均浩冷漠地說完，遂令下人把門戶清理干凈，自己則攜同妻兒回了屋里。

躺在振雄懷里的老夫人此時已奄奄一息，她看著大家，說出了心里的遺愿。

“俊康……他永遠……是曹家的子孫，日后……你們一定要……讓他認……認……”還沒說完遺囑，老夫人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氣，走的時候雙眼直勾勾地睜著，甚是凄慘！

眼見親人離去，子女、兒媳傷痛欲絕。最后，振興問了一句：“大哥，媽后面想說什么？”

振雄一字一頓地說：“認……祖……歸……宗！”

隨著宅門漸漸合上，緊閉的劉家大門把一對近在咫尺的父子分隔天涯，同時失去了母親和孩子的振雄陷入了雙重的悲痛當中，生逢亂世的俊康也由此而開始了他那命途多舛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