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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生的意志

  • 離宴
  • 大夏甲
  • 3537字
  • 2013-06-04 15:36:43

夏末,香港.

夏念慈剛從醫院回來的時候,坐在昏暗客廳的沙發上,對著熟悉的周遭一陣沉默.像一具已經剝離了靈魂的軀殼,瀕死的靈魂就在房子的天花板上沉默地看著自己.突然她一陣恍然,低頭看著手中那張被揉捏得發皺的死亡通知書,淚水不停地掉,像一串斷線的落珠.

有個人陪著你24年時間,這不長不短的24年時間,在他人生中占據了其實不過41.37931%的比例,還不到一半.可是夏念慈深信這個男人是真正愛她的,如生命一般,百分之百.

因為一場死亡,她才知道有動脈瘤這樣一種病癥.毫無癥狀地就在他的血管中破裂,像小時候自己制造追逐的肥皂泡,無聲息碎裂過后則是伴隨著一具此前強壯健康的軀體突然倒下,像一盞燈被某陣風遽然吹熄.

其實,人本身就代表著一種難以言表的脆弱,軀體再強壯,卻常抵不過各種或大或小的病癥,突然覺得死亡的表象其實就潛藏在生活中的諸多細節了.

也許以后自己不會再隨便吹熄一盞燈了,抑或吹肥皂泡了.

真像一場死亡.

之后是一個人支撐著完成了一場葬禮,父親生前的朋友很多,夏念慈拒絕了他們的幫忙,想為這個自己相依為命24年的男人做最后一件事.徐謙打過電話給她,那時他們剛分手不久,即使她身心看著極具脆弱意識,可是她還是拒絕了.此后這個男人真的與她再無瓜葛了.

等到有天看著那白色墓石上的字,夏念慈心想:自己最后還是變成一個孤兒了.

父親的房間總是收拾得很干凈,父親離開后數天,有段時間夏念慈一直不愿進去,假裝父親還會推門而出,問她說毛巾放在衣柜里哪一格?怎么找不到了.

夏念慈一直覺得生活像一趟順水的航行,即使沒有鯨路般偉大平穩,可是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這樣的生活應該是永恒的.身邊有徐謙和父親,在這個世界,自己與身邊的人在這個世上都有一處小小的罅隙可以安身立命.

可是在自己的24歲,這樣的生活仿佛在一夜間變得面目全非.身邊的人在數天之間紛紛與她放手.

或者這就是生離死別.

與徐謙分手后的第3天,便是父親驟然離世.她還沒將自己從一種傷心中抽離出來,便是更大的打擊.夏念慈從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傷心到什么程度,或者說,這原本就是生存下去的一種附屬.面對各種離別,假裝坦然,或者明顯到極致的不愿妥協放手.

夏念慈連假意都做不出來.

一個禮拜后,夏念慈在父親房中的衣柜下,發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鐵盒.她捧著盒子,坐在地上,靠著床沿,直覺這個盒子像一種微妙際遇的關鍵.她甚至是想起父親居然像個老嫗一樣有種將瑣碎資料放于餅干鐵盒的習慣.突然想起,其實自己對于父親的了解總是不夠的.

那天晚上,她泅著水的濕發,隨意散著.她慢慢打開盒子,將蓋子放在身側,盒中的東西果然均是各種瑣碎的資料.是店里的幾本舊賬本,一本老舊的食譜,父親的存折,一本戶口本,家里和店里的兩份地契.夏念慈突然看到一張自己幼兒園畫過的一張稚拙的畫,蠟筆的顏色看上去還保存得很好,夏念慈早已忘記了這張東西了.諸如此類還有一個舊打火機,以及幾張相片.

她將所有東西一張張羅列放在地上,像父親完整人生拼圖中的某一部分.及至最后,她在底層看到了一張出生證明,紙質因為被妥善保存,就只是有點發黃.夏念慈看著這標記著自己初來這世界的身份證明.上面寫著自己的出生地,父親那欄寫著:夏淵,母親是:沈薇.

其實關于母親的印象,夏淵從不隱瞞她,母親在24年前因為生她時難產而去世了.曾經很長一段時間,她一直覺得自己的生命像一種替換.有時在家中看著母親的各種相片,總覺得相片中與她相似的女子,一直有種難受的不安.及至后來長大成人,終覺得生命來之不易.是以慢慢打開心結.

這些心事變換,其實父親不知道.

拿開了出生紙,夏念慈看到了另外幾張相片,是年輕時的父親跟母親一起照的,那時父親大約30余歲,眉眼間有種隱忍與內斂,就像他此后一直沉默的歲月.與他并排站在一起的是母親,那時的她看上去那么漂亮,穿著喬其紗旗袍,一臉笑意,夏念慈翻過相片,見后面是一行字寫著:85年于香港.

85年,夏念慈不覺默念了一下,兩年后母親就去世了.

夏念慈將相片放到地上的那幾張相片上,之后就看到鐵盒最下面的是一堆信,大約有數十封,用一根白色尼龍繩系著.這應該是父親的私人信函,夏念慈剛想放下,可是注意力卻不覺被信封上的一個名字攫住,信上寫的寄信人是沈薇.

大抵是父母年輕時通信的信函吧,不定還有情意綿綿的話語.

想到這里,夏念慈不覺微笑,然后驚愕地捂住嘴.想到父親去世不過一個禮拜,自己竟可以這樣笑出來了.當真涼薄不孝.

夏念慈即刻將所有東西都收好,重新放回鐵盒子中.拉上衣柜門關好之后,她轉身看見房間中的擺設還是與父親去世前無異,這間房間在父親離開后,一直未動分毫,或者是她有意為之,甚于床的另一邊在陽臺前的那張椅子上,還搭著父親前天換下的那間襯衫.她走近拿到手中,聞到了平時在父親身上總可以聞見的淡淡煙草氣息.

突然不自抑的悲傷,夏念慈放下那件襯衫,慢慢走出房間.

那晚她入睡后夢見了父親,一臉笑靨地看著她.

她不停流著眼淚,問父親過得好嗎?是否跟母親在一起?

父親一直看牢她,兀自微笑不說話.

她問得急了,欲上前拖住父親衣袖,卻見父親轉身離開,一直往前行至消失.

突然醒轉,起身坐在床上,看了下床頭的那個自中學讀書以來就有的小小鬧鐘,原來不過深夜兩點多,沉默坐著的時候,發現臉上帶著涼意,用手一抹竟是不停掉的眼淚.想起這是父親離開后第一次入夢,然后聽到隔壁房間仿似傳來父親入睡后會偶爾響起的咳嗽聲.竟自走進父親的房中,對著空室的空氣問到:爸爸,您回來了嗎?

可依舊是一室沉默.卻再無睡意了.

她穿著睡衣,躺到父親那張床上.現在這間房子還是夏念慈在讀小學時搬來的,幾近20載光景,父親房中卻看似在這多年來無甚變化.夏念慈翻身看著父親床頭上那個與自己房間那個一樣的小鬧鐘.

又陷入一場回憶,像希冀轉身可以甩開往事一樣.夏念慈轉過身子,看到了今晚剛打開過的那個衣柜.

她走進,拉開衣柜,徑直找到那個鐵盒子.慢慢坐回到床上,靠著床頭,將上面的東西都拿掉,直接拿到最下面的那疊信函.

猶豫了一下,夏念慈將那條白色的尼龍線打開.拿起最上面的那一封,信封上面寫著的是舊宅的那個地址,是家中祖屋,可是夏念慈對那里早已沒有印象.也許母親也曾與父親在那里度過一生中的某段時光,在燈光中親吻細述生活瑣事,甚至是暢想未來生活的諸多可能性,夏念慈想到自己就是在那里被孕育的,或者母親就撐著腰,懷著腹中孩兒,與父親相擁.

夏念慈手指捋過上面十數封暗黃色牛皮紙一般顏色的信箋,然后放下后,開始發現是白色的信封了,上面照舊是母親娟秀的字跡,可是夏念慈的手卻不自覺發起抖.

信封上的筆跡依舊,卻是一封航空信,寄信地是丹麥的歐登塞,郵戳上面的日期均是在這搬來后的那段時間,她發現還有另外12封信,均是同樣的寄信地點,來自丹麥歐塞登.

夏念慈突然拿過前面的那幾封黃色信封,對照著上面的字跡,一陣辨析過后,她徒然放下手中的信.

那晚,她顫抖著打開之前早被父親撕開的其中一封航空信,拿出信紙后徑直去看最后面的日期,之后就陷入沉默,上面的日期顯示來信是93年7月.

她冷靜下來了,慢慢打開了剩余的全部信封.靠著床邊,一封封她看完父母通信的全部信件,然后按照日期仔細排列了順序.

心境澄明般,母親在她出生后一年,就離開去了國外.夏念慈在看完所有信件后,發現外面的天空業已微亮,看了身邊的時鐘,才知道原來她已不自覺讀了3個多小時的信.

慢慢梳理了思路,母親最新的那一封信來自于今年春天,他們通信并不頻繁,沒有固定的日期.夏念慈看著窗外發呆,原來此前一直以為早已不在這個世界的母親一直都在,根據書信,夏念慈一直是他們在信中談論的話題.

念慈今年9歲了,你有沒帶她去海洋公園?

念慈的病好了嗎?你一個男人要斟酌著跟她說女人第一次來例假時要注意什么知道嗎?

念慈會考成績如何?幾個A?

女孩子家的,你不要讓她讀工科,將來像個男子動輒甩起胳膊要強不好.

……

夏念慈突然覺得自己的父母在這24年來,一直用一個秘密包裹著她長大.

第二天醒來后,夏念慈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就直接奔赴機場,買了最快前往丹麥根本哈根的機票,尋思著再轉火車到歐登塞.

坐在機場候機室的時候,夏念慈電光火石間想起某些事.匆匆跑進一家便利店,買到幾張試紙后便沖進最近的廁所.

自廁所出來后,夏念慈腦海中還徘徊著那個幾近呼嘯而過的結果.

那一刻,她沒有想起徐謙,她也沒有想起那個素未謀面的母親,她只想起很多年前父親竭盡掩飾尷尬的神情,遞給她一張衛生棉的場景.她突然發現這個男人其實始終愛她如真,多年未變.

她慢慢走近售票的臺前,將目的地換成赫爾辛基.

父親說過,他年輕時很向往這個被稱作日不落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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