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那女孩的莽撞沖動驚得目瞪口呆，還沒反應過來，泰一已經沖上前去抓住了她的手腕。

女孩回頭一看，見是泰一，咧嘴笑起來。

“泰一哥！”

她規規矩矩地鞠了一躬，剛才的蠻橫和氣勢瞬間消失，聲音也顯得很乖巧。

泰一奪過她手里的螺絲刀，皺了皺眉，問：“你怎么還隨身帶這個？”

“防身用。”

“我看不是吧，這門礙著你什么事了？”

保安見我們回來，只得開了門，一邊解釋：“她沒帶出入證……”

那女孩搶白道：“我不是忘了嗎，難道你不認識我？難得早來一回，外面那么冷，你就好意思讓我凍著！凍壞了你負責啊？”

保安被她的話噎得無語。

泰一拍了那女孩的肩膀一下，又對保安說：“不好意思，她跟我們一起的，能不能讓她進來？”

保安點點頭，估計巴不得那女孩趕緊在自己面前消失。

“哼，早點讓我進來不就沒事了，腦筋一點都不靈活。”

“誰讓你自己不帶出入證的，這事怎么能怨保安呢？人家不也是盡忠職守嗎。”泰一不緊不慢地說，女孩吐了一下舌頭，不吭聲了，眼睛倒是往我身上瞥了好幾眼。

女孩走到電梯間按了下按鈕，突然開口說：“泰一哥，這位就是你們的新助理吧？長得果然很可愛呀！”

“……啥？”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內心更是惶恐：這女孩到底什么意思？難道她一眼就看出我是女生了嗎？不會吧……

泰一倒是笑了笑，反問她：“你的消息很靈通啊。”

女孩笑嘻嘻地看著我。

“羅捷，這個是我們公司的練習生，雪兒。”泰一瞥了她一眼，“可別惹她，不然會拿螺絲刀戳得你滿身是孔。”

雪兒大笑：“泰一哥瞎說！我可是很溫柔的。”

我越發尷尬，不知怎地就沖她伸出手，說：“請多關照。”

“我也請羅哥多關照。”

雪兒大大方方地和我握手。看樣子她并沒發現什么異常，我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氣。

電梯“叮”的一聲到了，泰一和我進了電梯，雪兒卻站在外面沒進來，倒是沖我們揮揮手說：“再見！”

“你不上樓嗎？”我感到奇怪。

“我要去練功房，在地下。”雪兒停了停，無限憧憬地說，“爭取有一天能早點上去，像4EVER前輩一樣！”

“前輩？”泰一的眉毛一挑。

我想起自己手里還提著一包在便利店買的食物，忙伸手擋住電梯門，問：“你吃早飯了嗎？我們正好買了好多吃的。”

我掏出一個保鮮膜包好的三明治遞給她，雪兒遲疑了一下，接在手里。

“謝謝。”

回到錄音棚，我把吃的喝的拿出來擺在桌上，和泰一邊吃邊聊。不知是不是因為饑餓感已經過去，我們倆吃的很少，最后就剩下一口一口喝酒。

借著酒勁，我忽發奇想，說：“要不你把歌曲放給我聽聽，我給你參謀參謀？”

泰一似乎一時沒反應過來，我繼續慫恿他。

“雖然我沒學過音樂，可是我有耳朵呀，我會聽！你別不信，普通聽眾的意見往往最管用不是嗎？反正你寫出來也是要給大家聽的……”

泰一想了想，說：“好吧，不過你要把手機關掉。”

估計是出于安全保密的考慮，我立刻把手機關掉了。這還是第一次在錄音棚里聽歌，感覺十分新鮮，而這首歌曲的名字就叫“新鮮”。

應該怎么形容呢？旋律非常優美動聽，每個成員的聲線和配樂也融合得恰到好處，我幾乎立刻就愛上這首歌了。

一曲終了，我起立鼓掌。

“太好了！好好聽，這首歌一定會大紅大紫的！”

“是么？我也不知道……總感覺缺點什么，感情渲染也不是很到位。”

泰一嘟囔著說，眼神有些茫然。我感到他并不是故作謙虛，而是真的不確定，心里不禁恍然。早就聽圣勛他們暗地里埋怨過，說隊長在工作上過于嚴苛，這樣看來泰一確實有完美主義的傾向，不管對自己還是對別人都是如此。

4EVER出道之初一直未能大紅大紫，直到梁月桂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讓成員們參與專輯制作，并把泰一自己作詞作曲的歌“FourEVERLove”作為同名專輯主打曲，宣傳詞則是“開創全新時代，實力派偶像組合降臨流行樂壇”。

盡管當時很多媒體對這種宣傳嗤之以鼻，冷嘲熱諷，認為月桂公司不過是夸大其詞，黔驢技窮才出此下策，業內娛樂公司也欣然等著看他們載跟頭，可是結果卻令人大跌眼鏡——這張專輯以超過五十萬張的銷量成為年度唱片冠軍，口碑俱佳，獲得榮譽無數，泰一創作的主打歌也當之無愧成為4EVER的成名曲。

從此以后，4EVER又連續推出了三張唱片質量、銷量俱佳的專輯，隊長泰一全部都參與制作，并被人冠以“音樂小神童”的名號。不過，4EVER的成員們可不敢當面這么叫他，也警告我不要隨意在他面前提起。至于原因么，就不得而知了。

其實我也猜得出原因。作為一個曾經的“暢銷書作家”，我深知“天才”之類的名聲并不僅僅是褒獎，一旦頭頂戴上了這樣的光環，便意味著你需要不斷付出努力使自己名符其實，更多的是妒忌和懷疑；做得出色是你應該的，做得糟糕（或者僅僅是普通）卻要接受猛烈的嘲笑和抨擊。畢竟，若只能做到和常人同等水平，憑什么你能成功，別人卻不能呢？

創作這條路最為艱辛的地方，在于絕對沒有捷徑可循，只有日夜苦熬自己、榨干自己，且不重復自己，才能獲得豐碩的成果。我做不到這一點，泰一卻做到了，所以……我幫不了他。

突然認清了這個事實，我不禁感到十分沮喪，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泰一臉色一變，猛地從座椅上站起來，低低地叫了一聲：“月桂哥。”

我抬頭，見梁月桂背著手站在錄音棚門口，頓時酒醒了大半。而他看到我也在錄音棚里，似乎亦有些吃驚。

“昨晚一直工作，羅捷不放心，陪我在這兒熬了一宿。”泰一立即替我解圍道。

梁月桂點點頭，掃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食物，便沒再多問什么，轉頭對泰一說：“聽說已經錄完了？我來看看你的成果如何。”

“嗯，是已經錄好了，不過還有些不是很滿意的地方……”

泰一撓了撓頭發，神情局促不安，仿佛沒寫完作業的小孩子被老師當場捉住了似的。

“我還準備再修改……”

“不用改了，我現在就聽。”

梁月桂往沙發上一坐，一股強大的壓迫感頓時撲面而來。

我三下五除二把桌上收拾了一下，說：“那我先出去了……”便訕訕地退了出去。

抬頭看一眼休息室墻上的掛鐘，剛剛七點十五分。我記得昨天夜里公司里應該沒別人在，沒想到老板這么早就上班了，真是讓人感覺壓力山大。

另一方面，我的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雖說剛才梁月桂嘴上沒說什么，可是我一個小小的助理卻被他發現在錄音棚里晃蕩，怎么看都有逾越本分之嫌，更何況剛才我還跟泰一說什么要給他意見的話……

我的臉頰微微發燙，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唉，看來以后還是要少喝酒！免得腦袋一熱，就不知天高地厚。

坐了一會兒，我感覺自己暈暈乎乎，眼皮很沉，卻又不敢睡著——萬一等會老板從錄音棚里出來時發現我在睡覺，怎么說也有失職之嫌，這才上班沒幾天，我可不能再犯錯了。

我強迫自己在吧凳上坐直，打開電腦上網。過了八點半，同事們陸陸續續來上班，就在這時，錄音棚的門開了，梁月桂邊走邊說：“……這件事還是由你負責，等錄好了叫我來聽。”

“好的。”

梁月桂一扭頭，看到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詫異地問：“你怎么還在這兒？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

跟在他身后出來的泰一笑著說：“羅捷是來接我的，自然要等我一起走。”

不知為何，我覺得泰一的臉色比之前明朗很多，好像如釋重負。

“不錯。”梁月桂點頭，“你們一起回去吧，今天就不用再來公司了。”

“……謝謝老板。”我趕緊道謝。

梁月桂剛走出去幾步，突然又轉回頭說：“記得打車回去！”

“嗯？保姆車就在樓下……”

“你們嘴里的酒味太明顯，別自找麻煩。”

梁月桂轉身打了個響指，留給我們一個無比瀟灑的背影。

我和泰一互相看了一眼，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老板剛才……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