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的氛圍，一直都很沉重，大家誰都不說話，也沒有誰愿意打破這種沉默。

老爺子在一邊吃著飯，一邊看著新聞聯播。而老太太，則一直在低頭吃著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估計是左子岸沒有能夠留在家里和他們一起吃飯，加上剛剛小左右的一頓無理取鬧，她心中的怒氣，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的緩解過來。

本來老太太從早上就再三叮囑好的，讓劉媽用心準備的一頓豐盛晚飯，現在，面對滿桌子的美味佳肴，大家卻吃得沒有一點滋味。

王也剛吃了幾口飯，提包里的手機卻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她掏出了手機，一看，原來是順昌電子公司的銷售主管吳生打過來的。

順昌也是子也公司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客戶，兩家一直保持著業務上的親密來往，已經有三年多了，而且一直做得很順利。但是這段時間以來，不知道為了什么，王也總是隱約的感覺著有些不對勁，因為順昌已經有一個月都沒有給他們下訂單了。和以往相比，這是很反常的事情。她已經著急的打過幾次電話，催問順昌的采購員白小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白小琪在電話里，一直都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樣子，并沒有正面的給予她答復，王也預感到，這里面有點不妙。

現在，順昌的銷售主管吳生，親自給她打來了電話，會是什么事情呢？是不是要給子也下訂單了？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可就是太好了。

她一邊緊張而胡亂的猜測著，一邊接通了吳生的電話，溫和的微笑著說：“你好，吳主管！我是王也?！?

“子也的產品，我們近來發現有不少的不良品，我們已經對你們的品質部門和銷售部門同時發起了書面投訴！不好意思！真的是很抱歉！王總經理！”

“什么？！－－－－－－”吳生的話，讓王也一下子就蒙了。她怎么也不能相信這會是真的，上個月，和順昌還做得好好的，同一個型號的產品，怎么可能會出現質量問題呢？不可能啊！看來，這件事情確實是有一點蹊蹺啊。她想起那個采購員白小琪在電話里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樣子，當時就產生了懷疑。

客廳里電視的聲音有點吵。

她趕緊打開客廳的門，快步走到走廊上，在電話里努力的對吳生解釋著，請他們好好的查查，到底是不是子也的產品有不良的問題，或者是，別的什么方面的原因？她說，這兩天，就會抽空和左子岸帶上子也的研發部工程師王書平一起來順昌，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如果真的是子也的產品出現了不良現象，子也愿意接受他們的投訴，并且接受順昌對所有不良品的全部返還，然后重新改良，再發送產品。或者是，全部換新的產品，都可以商量。她不想失去這個客戶，因為打開一家客戶，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情，而要想和一家客戶保持這么多年的友好合作，就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吳生在電話那頭接連的“嗯，嗯”了兩聲，便說還有點事情，就很快的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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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也的心情，一下子，就沉重悒郁了起來。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順昌公司，到底是為了什么，而突然這般，莫名其妙的刁難起子也來了。上個月明明還做得好好的呀，同一個型號的產品，在短短的一個月里，前后，怎么可能會有這樣大的區別呢？

這里面，肯定是有名堂的。她不止一遍的這樣的想著。這兩天，怎么著也得抽空，和左子岸，帶上王書平，三個人一起去一趟順昌，然后一探究竟。

若說那么多的產品中，偶爾有極少數的不良品，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呀，這是哪一家公司都無法避免的，但這是誤差，不是錯誤。錯誤，是可以避免的。而誤差，卻是無法避免的。

王也心情沉重的慢慢的從走廊上往回走，當她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卻隱約的聽見了從客廳里面傳來了老兩口的談話聲：

“老頭子，你說這右兒，是不是也太被他們夫妻兩個給寵壞了？這樣不聽話，剛才居然還說什么不想看到我，叫我走開。你說氣人不氣人？”

“右兒還小，不懂事，你又何必，去和她計較這些呢？”

“還?。磕阋仓肋€小呀？我就是因為她還這樣小，卻這般自私而生氣，都給她吃了一塊豬手了，她居然還那般的無理取鬧。你說，我們成天這樣的慣著她寵著她，又有什么用處呢？到頭來，還不是養了一只白眼狼！我是越想呀，心就越冷。你說王也這閨女吧，是什么都好。只是這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呀！我這心里呀，真的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壓得我呀，闖不過氣來。”

“你能不能少說兩句？當著右兒的面，你就少說兩句吧。”老爺子放低了聲音。

“本來就是嘛！你讓我的心里，怎么能夠放得下？這俗話說呀，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右兒現在，也已經三歲了。但是這個孩子，我現在是怎么看怎么別扭。家雞打得團團轉，野雞不打它也是飛呀！左家三代單傳，沒有想到，到了子岸這一代上，怎么就，怎么就－－－－－－”老太太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才能表達她此刻，那極度郁悶而又左右為難的心情。

“我說你，就不要再說了，好不好，老婆子？都老了老了，你就多栽花少裁刺吧！”

“我能忍得住嗎？你可要用用腦子呀，子岸是我們的兒子啊，唯一的兒子啊！我們不關心誰來關心？我這一雙眼睛，只要睜開一天，我這心里呀，就擱著這件事情，是怎么也無法放得下的呀。就說前年，我八十歲的壽宴吧，本來，應該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人生七十古來稀，我都活到這個歲上了，家里條件，是不用說的。子岸吧，年輕，事業有成，按理來說，我們應該滿足了。但是，就是少了那么一個小孫孫呀，如果能夠有一個，我們左家真正的孫子，承歡膝下，你說，那該是有多好哇！哪怕，就只是一個孫女兒，也是不錯的哇，好歹也是我們左家的血脈吧。”

“唉－－－－－－”老爺子什么也沒有說，只是長長的而又沉重的嘆了一口氣。

“現在的社會，又不能娶個三妻四妾的。那個貞子，你有沒有留意過？那個女孩子，真的是挺不挺不錯的。文憑又高，又能干，王也還經常在我的面前，夸獎她呢！”

“哪個貞子？”老爺子不解的問道。

“就是那個一個多月前，才招聘進來的貞元一呀！她不是經常來我們家里逗右兒玩兒的那個女孩子嘛。你說，那個女孩子到底怎么樣??？”

“你在瞎說些什么呀？趕快打住，千萬別讓王也知道你有這種想法！”

“我可是認真的，老頭子！你看那個貞子，一張臉蛋，圓圓的，飽滿得很，是個旺夫相。還有，那屁股，也是又大又圓的，這樣的女孩子，結婚后，定是生兒子的料－－－－－－這左家，萬一真的在我們的手上，給斷了香火，等到了哪一天，我們兩腳一蹬，雙眼一閉，到了黃泉之下，如何跟列祖列宗交代呀？”

－－－－－－王也的心，一下子就跌入了冰谷，她只覺一陣頭暈目眩，眼前是金星直冒。她的身子晃了晃，差點跌坐到了走廊上。

她趕緊伸出手，扶在墻壁上。她本是無意偷聽，卻不想老太太和老爺子說出了這樣的一番話來。她一直只是以為，婆婆對自己有點不滿意，不想卻有這般深的成見。

現在，王也的心里，終于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情，就是，只要她不能夠，給左家添個一男半女，那么，她王也，就是左家的罪人，就是不稱職的妻子，不稱職的兒媳婦。不管她，付出了多少，也不管她，怎么樣的努力，和克盡職能，在公婆的眼睛里，她永遠是，不值一提，也不值一文。人家說，是母雞都能下蛋，而她，卻連一只母雞也不如。她真是又羞又愧又痛又苦。

漂亮，算得了什么。能干，算得了什么。賢慧，又算得了什么。這些，都永遠無法和她不能生育這件事情相提并論。而且是，相差甚遠。

一股熱血，涌上了她的腦門。她有頭痛欲裂般的難受和痛苦。她無法形容，自己這一刻的心情，若真的想要找一個詞語來形容的話，那可能就只有四個字最合適：萬箭穿心。

是的，就是萬箭穿心般的痛和苦。

王也不再想什么，她的大腦，已經一片空白。她茫然的轉過了身，慢慢的向走廊的盡頭走去。

她來到了樓梯的口邊，停了一會，然后，便慢慢的，沉重的向樓下走去。

她打開車庫的門，鉆進了自己的那輛豐田花冠2.5，然后，啟動了車子，便慢慢的開出了工業園的大門。

她不知道，她到底，要去哪里？她又該，去哪兒？

她將車子停了下來，猶豫著給左子岸的父母，打了一個電話，說自己臨時有點事情要出去一趟，可能要到很晚才能回來。叫他們不要擔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