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被織成一件棉質大衣

對稱的口袋里盛著一打打的故事

雨或是空氣里時間臟了

故事在卷筒洗衣機里被浸濕、絞碎

陽光在口袋里沖刷洗衣粉交錯的停留

最后時間脫線、褪色、掉下紐扣和口袋

故事在縫縫補補里遺落后又重拾

老了的時候

我們不讓故事離去

縫在貼近胸口的內襯里

滾燙的心跳包裹著變冷的故事再重演一遍又一遍

我們學會在臉盆里手洗時間

把它挺直地晾在最明媚的陽光下

我們把它一一整理

縫或補或熨平

不愿意丟棄屬于時間的每一塊布料

因為時間里有故事

故事里有回憶

回憶里沖撞的都是年輕的味道

杉城的冬天有著一種切膚的冷意，莫小念從車上下來以后迎面對上了一股強大的冷流，她倒吸了一口氣，和司機許叔叔道了聲再見便小步跑向了學校。

莫小念在同齡的高中女生群里就外表顯得有些并不太合群：她淡淡地化了一層薄妝，這使得她在一群死氣沉沉的高三女生堆里顯得猶是光鮮亮麗。她雖是依然規矩地穿著校服，但是心思頗多的她還是把校服外套的拉鏈拉得剛好可以露出她隱約的鎖骨和完整的修長的脖頸。她習慣將頭發整齊地梳在腦后成一把快及腰的馬尾，沒有劉海露出一整個光潔的額頭。她把LV的包當作是書包，零散地放著幾本較為重要的書。

高三的教室里總是會在早自習還未開始前就響起了自發的早讀聲，充斥著雞蛋餅、雞肉卷或是茶葉蛋的味道，溫暖地一下子擊潰室外還是零下的低溫。

莫小念在零散目光的注視下，淡淡地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拿出書，融入了急促的時間的走停中。

高三學生的生活會習慣地被一個叫做“高考”的名詞所無形地控制，從日常作息、從老師講課的語速、從父母的神色、從越來越多的筆記和右手中指逐漸明顯的繭都能露出些端倪。就像現在，父母開始強行讓司機接送自己上下課，每日讓保姆劉媽按照營養師列出的考生菜譜給自己做一日三餐，禁止莫逸在家里制造噪音，甚至不允許莫逸太晚回家以至于影響自己的睡眠。

想到莫逸，莫小念趁著下課拿出手機偷偷地發了一條短信：想吃你們學校邊上的炸雞排。

幾乎是沒有時間間隔地屏幕一瞬間就亮了起來，莫小念打開短信：我被甩了。

其實還未開始就已經逐漸地步入了結束的最后階段，莫逸孩子氣的字句就像是一種對于愛情最淳樸和稚嫩的向往，這不過是一個才二十歲的對于愛情很執念以為可以天荒地老的年輕人，卻又最容易陷入這場迷局背后的傷害里，誰年輕的時候不是愛過些不值得的人。只是，莫小念會去想，這個和莫逸在一起五年的祁雪是不是屬于這不值得的范疇。

——你在哪里？

——酒吧

——具體的位置，我來找你！

——你給我好好讀書，別管我。

莫小念氣急地不顧踏著預備鈴進教室準備上課的老師，匆忙地對著鄰桌說了一句“肚子痛”便跑去了女廁所。莫小念氣急敗壞地撥通莫逸的手機號，被很直接的掛斷。她不管不顧地繼續重撥，被掛斷了四五次以后直接傳來了“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女聲。莫小念有些絕望地對著女廁的鏡子看著自己因為氣急而有些不太舒展的表情，強壓住內心的焦慮。

他們會分手并沒有出乎莫小念的意料，只是這分手來得有點過快以至于她還沒有來得及提前給莫逸打一劑預防針。在不久前莫小念與朋友逛商場時突然撞見了祁雪，當時祁雪和另一個年紀相仿卻英氣的男子手牽著手，神色甚是歡欣。莫小念當時胸口一緊，近幾天莫逸反常的冷漠和寡言突然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祁雪和莫逸的感情從莫小念還是高中生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他們以高中同學這種最簡單的關系發展成為一對人人稱羨的情侶。莫小念作為莫逸的妹妹當然參與了他們這段感情的幾乎全部精華成分。祁雪考上了杉城當地一所著名的大學，莫逸為了與其一起，放棄外地大學而毅然留在了杉城，選擇了一所就近祁雪的普通大學。莫小念的記憶里，祁雪是占據哥哥最多時間的一個人。哥哥為了她拼命打工，可是從來不會抱怨什么。莫小念問他：你為什么要為她做那么多？莫逸只是笑笑地說：因為她需要我。也難怪，祁雪漂亮、聰明、能干，她在外人面就是一個無可挑剔的人，任誰都會喜歡的。其實按照以往，莫小念并不會對莫逸與祁雪鬧分手這件事帶著這么焦急的關心，因為在以前的五年里，她聽過很多次他們之間要分手的通牒，只是最后總是會因為習慣或是耐不住寂寞而重歸于好。這次有了莫小念在商場看到的前奏，分手是必然的，那么莫逸的難受也是絕對的。

現在的莫逸在酒吧里一定悲傷地難以自已，這個似乎每天都很快樂得笑得沒心沒肺的年輕人也只會在祁雪和莫小念面前才會表現出自己最受傷的一面。現在，祁雪不在。想到這里，莫小念的心又一次地發緊了。他一次又一次地撥打熟爛于心的電話號碼，一次又一次地被那個毫無生氣的女聲打斷。

莫逸的心情令莫小念覺得恐慌，長達十余年的相處，她早已摸透了莫逸的生活中點滴的情緒，可是從沒有一種情緒可以讓他躲開自己。

有的時候，我們想要尋找一個自己最為想念的人卻怎么也找不到，這種近乎絕望的心情就像是一個怎么也想不起卻無比重要的故事，它纏繞著你的思緒，成為腦子里一叢綿密的水草，攪動了正常的周遭，泛起了一波波躁動的不同尋常的漣漪，這些看起來形同是風吹或雨落而蕩漾開的圈痕，其實是一種隱蔽的故事上演的前奏。

看，這個故事終于開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