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 上海灘之美人心機
- 荼迷時代
- 2849字
- 2011-06-17 22:25:08
沈月華在一間還未關門的鋪子前停了下來,這是一間不大的傘鋪,門口兩根古樸的紅漆柱子,經過鋪里的燈光往外一照,兩盞明亮的紅燈籠將兩個明顯的傘字投射道門前的地上,此時她正站在這兩個傘字中間,那燈光也將她籠罩在一片銀輝里,門口兩邊立著兩株正開得燦爛的花樹,燈光下舉起玉剔般的花,如兩尊裊裊的美人雕像散發陣陣襲人的香氣。
鋪里很靜,只能聽見沙沙的紙聲和輕微的咳嗽聲,墻上掛著幾把打開的傘,在風的吹拂下擺動著。
她不由自主的走了進去,一陣淡淡的墨香撲面而來,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色的杭綢傘,上等竹制的傘骨,綢制的傘面,紅的如火,紫的似霧,藍的,就像無痕的天空。上面繪著滿苞的梅枝,盤虬臥龍;水藻中悠游嬉戲的游魚;紫的綠的雍容的牡丹……每把都散發出清新脫的韻味。
她仿佛打著傘走在江南如煙的青石路上,仿佛置身于小橋流水般的詩境里,俯視岑寂的流水,靈魂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飄浮于這繁華躁動的塵世之上,與漫卷的流云相容相知,隨風去了遙遠的地方。
她的手輕輕撫摸光滑的傘面,流連于這一片綠肥紅瘦之中。完全沒有留意到旁邊那個正在看著她的人,在他眼里,這個突然闖進視線的女子,就好比涼月清輝下的一枝冷梅,孤傲幽寂,充滿淡淡的哀傷,眉宇間那股令人費解的惆悵如韻梅般散發著暗香,裊裊絕于塵世之上。
細細欣賞過每把傘之后,沈月華垂下眼,絲毫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一切,抬腳轉身準備離開,不經意的一瞥,看見鋪子的角落處,一個穿著素色長衫,面色清瘦的男子正看著她,目光相遇了,短短幾秒鐘,勝似隔了幾度春秋,她終于覺醒似的逃離他的眼睛!他也只抿了抿干薄的嘴唇,低下頭,一種莫名的感覺融化在心里,都仿佛在對方的眼里看到了些微熟悉但又陌生的東西。
“小姐,要買把傘嗎?”男子先開了口。
“噢,不,不,不用了。”她吞吞吐吐的回答道,滿眼的茫然與無助。
手捂住突然疼痛難忍的胸口,她晃晃悠悠的迅速往外走,剛到門邊,終于支持不住了,身子向前一傾,吐出一口鮮血來,頓時,天旋地轉,心里也開始迷糊,下意識的,她皺著眉頭,回頭看了一眼,隨即便倒了下去,如枝頭無力的玫瑰,突然跌落枝頭,那樣悲艷,那樣讓人痛惜;又如一只中彈的孤雁,在哀鳴中跌落成一抹凄艷的背影。
她只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焦急的呼喚聲,便不省人世了。
這一夜,沈月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充滿了兒時的痛苦記憶:尸橫遍野的路上充滿硝煙,到處是慘紅的血,痛苦的呻吟,她穿著兒時的衣衫,滿身塵土,漫無目的的游蕩在街上,這觸目驚心的場面讓她心內充滿了恐懼,她渾身都在不住的顫抖,突然,她隱約聽到父母在呼喚自己,那聲音從滾滾濃煙后傳來,及至她穿過濃煙看到父母時,卻聽到兩聲槍響,父母雙雙在自己的面前倒下,她撕心裂肺的哭叫著撲到父母鮮血淋漓的身體上,身后一陣馬嘶,她回頭一看,一個騎馬穿軍裝的人從濃煙里沖出來,面目猙獰的笑著,舉起了手槍,對準了她驚愕的臉龐……
“啊……”沈月華從噩夢中突然驚醒,汗水已經浸濕她額前的頭發,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兩眼直直的盯著前方。
“小姐,你醒了。”床邊一個丫頭問道。
她滿臉驚懼的盯著這個丫頭,心里嗵的一聲,繼而低下頭,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極力回憶昨天晚上發生的事,隨后才意識到剛才只是做了一個夢,便問這個丫頭:‘‘我這是在哪里?”
“我叫小桃,你是在我們江府上。”丫頭答道。
“噢”,她緩慢地說道,抬頭環視了一下整個屋子,只見一色的仿古家具,碎花地毯,輕紗糊的木質窗,墻上掛著幾幅臘梅圖,幽姿淡雅,每幅底下都有一行詩句,她只瞟到一句:“清絕,影也別,知心唯有月。”
雖是客房,但也布置的舒適雅靜,她掙扎著想起來,可雙腳剛一落地,就覺得滿眼冒花,頭重得像要向前栽去,她慌忙用右手抓住小桃的手臂,慢慢的坐到床沿上,定了定神,問小桃道:"我昨天晚上是住在這兒嗎?”
“是呀,當時你突然暈了,嚇得我們少爺不知該怎么辦,是他叫我們幾個丫頭扶你進來的。”
“那你們少爺現在在哪兒,我得謝謝他。”沈月華急忙問她。
“少爺昨天晚上請大夫給你看了病,守了你大半夜,現在還沒起來呢,小姐,你還很虛弱,還是躺下來再休息一下吧。”小桃很坦白的回答道。
沈月華沒有說話,只是順從的躺了下來,她的臉突然一陣發燙,看到小桃還在旁邊站著,便笑著對她說:“我沒事兒了,躺一下就好,你去忙吧,太麻煩你了。”
小桃看見她確實好多了,想著她可能要清靜一會兒,也就不在這兒打擾了,嗯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走,沒走幾步,又回過了頭,道:“小姐,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話,你就喊我。”
沈月華笑著點點頭,看著小桃走出了門,她就撐著坐了起來,看看屋內,發現墻角處有一個盆架子,上面的盆里有干凈的水,盆架的旁邊又有一個銅架子的梳妝臺,回頭在床上找到了自己的化妝包和披肩,心里松了一口氣,她先去洗了臉,然后對著鏡子開始化妝,當她坐在鏡子前面的時候,里面的那張慘白如紙的臉嚇得她差點兒叫出了聲,十幾分鐘后,一張如常時般艷麗的臉龐便出現在了鏡子里,她習慣性的對著鏡子左右看了看,確定滿意之后,才松了一口氣,這一松,她整個人都無力的癱坐在了凳子上,感覺到渾身散架似的的疼痛,皺著眉,咬著牙,她坐到了屋子中間那張圓桌旁邊的凳子上,披上披肩,等著那個救她的人來。果然,沒有幾分鐘,窗外就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夾雜著細小的談話聲。
吱呦一聲,門開了,她抬頭看著進來的人——昨晚的那個青年,背后跟著小桃,剛才是他們倆在說話,那青年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還夾雜著幾分不易覺察的拘束感,他穿一件石灰色鑲白邊的長衫,眉清目秀,卻略帶病容,看到她,他先是一驚,隨后便笑著說道,“大夫說你應該多休息的,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
她看了那青年一眼,只覺得他的身上有一種用語言難以形容的東西,是什么,她一時還弄不明白,只是她一直以來保持的警惕慢慢消散了,聽到他的話,她便回答道:“我已經好多了,昨天晚上真是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她強裝著站了起來——完全好了似的——走到他的面前,向他微微鞠了一下躬,眼角帶著一如既往的笑。
江志遠一時不知拿什么話來回答,也忘了冒昧與否,問道:“我還不知道怎么稱呼您?"
沈月華愣了一下,她往窗外瞅了一眼,道:“沈,沈月華,真的不好意思,過了這么久還沒告訴您呢,那么先生怎么稱呼呢?”
“我叫江志遠."青年笑著說。
“昨天晚上真是太謝謝江先生了。”沈月華說道。
“不用客氣,任憑是誰遇到這樣的事都不會袖手旁觀的,況且當時情況又是那么緊急,大夫說沈小姐是急火攻心,突然遇到什么事引起情緒的巨大波動,才突然暈倒的。不知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江志遠關切地問道。
“江先生住的地方真美!”沈月華故意轉移了話題,朝屋外走去,沐浴在陽光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已經不早了,她該回去了,下午還有一個重要的宴會要去參加,她就對江志遠說:“江先生,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改日我一定會登門道謝的。”
突然聽見沈月華要走,江志遠本想挽留一下,但又想到她一個女子,昨天一宿沒有回家,家里的人肯定很著急,于是就答應著送她出去了。
看著車子載著沈月華遠去的背影,江志遠的心忽然的,像是被什么東西給敲了一下,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