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張子煜打開門，我聽到他在甕聲問道：“你來做什么？”

一個女人的聲音，我非常熟悉的女人的聲音在痛苦的呢喃道：“子煜，不管你如何的不承認，我也是你的媽媽。”

王佩云是張子煜的媽媽？！我擁著被子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早說過了，我沒有媽媽。當你丟棄身患重病的丈夫，嗷嗷待哺的嬰兒的時候，早就配不上媽媽這個稱呼。”張子煜的聲音冷得就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

王佩云在嚶嚶哭泣，哀哀的道：“子煜，是媽媽錯了。可我求你別這樣糟踐自己好不好。”

“就算我死了也用不著你來操一丁點兒心。請你離開。”張子煜更為冷漠的聲音。

“子煜，別這樣，媽媽帶了些水果和蔬菜，讓我給你好好做一頓飯吃好不好？”王佩云依然哭泣著哀求道。

張子煜尖利的冷笑道：“你每天都來上演這樣一碼戲有意思么？你不嫌累我還嫌煩。”

王佩云開始大聲啜泣。

張子煜似乎是不耐煩的大力推了她一把，然后“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我靜靜的坐在床上等了良久，他卻像是憑空消失了般無聲無息。

我赤腳慢慢走了出來，他背抵著門坐在門口，腦袋埋在自己的臂彎里，只看得到他閃爍著黑亮光澤的一頭黑發。

我撿起散落在地板上的襯衣和長褲，緩緩穿好。在他身邊坐下，冷哼著道：“張子煜，我們倆還真是有緣，這樣算起來，你竟可是稱得上是我的哥哥。”

這話一說出來，我都被自己給逗笑了，忍不住神經質的仰頭笑了起來。

他沉寂的坐著，一動不動。

我又冷笑道：“聽說讓你去倫敦是王佩云的主意，我很想知道那個時候她究竟請不清楚你是她的兒子。”

“你說什么？”他突然驚異的抬起頭來，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我呵呵笑起來：“看來楊菁沒跟你說。不過也可以理解，她還以為你的母親是你服務的眾多客戶之一呢。這樣沒意思的事當然還是不提為妙。”

他的臉蒼白得沒有絲毫血色，死死的攢緊自己的手指。

我轉過頭去靠近他，緩緩的用手指在他臉上摩挲，輕佻的笑道：“張子煜，人生到底有什么意思，你也只不過是這些人手中的一粒棋子，想想你的生活，想想我對你的恨，你還要這樣無動于衷的任人擺布么？”

張子煜猛然抓住我的手，頭一低，狠狠的吻上我的唇，我的心猛的一沉，認命般的摟住他健碩的腰身。

他卻又突然猛力推開我，站起來背對著我酸澀的說道：“你走吧，我會聽你的話，回到楊菁的身邊。”

我看著他愣了愣，拂了拂散亂的發絲，開門之前他卻突然說道：“我記得你跟我說過在倫敦念書的時候愛上過一個人，他就是莫霏凡嗎？”

我的心臟開始不可遏制的疼痛起來，就像突然犯了心臟病一樣直痛得我蹲了下去。

那一段似乎被我遺忘的記憶就被他這樣生生的突兀的擺在我的面前。我以為那時候的幸福與滿足都早在他替他的哥哥到我們家商議親事的時候，被我麻木的擱置在內心深處，永遠永遠都的被埋葬。

背對著我，張子煜又啞聲說道：“我早就該猜到，只是我不愿意去相信，你從來沒有愛過我。以前對我，有的只不過是感激，只不過是心灰意冷的以為自己找到了依靠。”

“你跳樓了，我除了悲痛更多的是震驚。我很清楚，我對你的影響力不會有那么大，現在我才知道，當時真正打擊了你的人不是我，而是莫霏凡。你看他的眼神那么不一樣，他一出現你就亂了方寸，我還自認為是這個世界上最懂女人的人，卻當了一回這么傻的傻瓜。”

我雙手掩面跑了出去。

對，張子煜說得一點不錯。在倫敦念大學時，我偶遇到莫霏凡。那是在一次同鄉會的聚會當中，他被同班同學拉了過去。只一眼，我就認出了他，雖然他從一個小小少年長成了一個高大的好看的男人。

我怔怔的盯著他看，他一直漠然的看著手上的手機。就在我盯著他的時候，他突然抬頭看了我一眼。后來大家都喝高了，散了的時候，他又突然走到我面前說，我送你。

就那樣，我們倆開始不遠不近的交往起來，他陪我打球，看電影，爬山，狂跳蚤市場……就象男女朋友一樣，但他卻一直都是淡淡的，經常一個人獨自發呆。

他總是象要是發泄什么似的，喜歡去做一些運動強度很大的運動，尤其喜歡打網球。曾經我們在訓練館打過無數個通宵。

那個時候，我真是瘋狂的愛上了他，愛他的憂郁的眼神，愛他永遠的淡漠，更愛他臉上偶爾出現的晃眼的笑容……可是我卻不知道，他是否也同樣的愛我。

直到那天在得知父親給我安排了那么一場婚禮的時候，他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以我未婚妻弟弟的身份，我才知道，他是一個多么絕情的人，對于一個在國外曾經和自已相互依靠過經歷過那么多歡笑和淚水的女孩，就算他不愛，他怎么可以如此殘忍。

我在第二天逃去了英國，卻再也不敢去倫敦，那個留下我們倆太多痕跡的地方。

遇到張子煜的時候，我確實已心如死灰，可是張子煜仍然像是一股溫暖的春風，讓我的心慢慢的重新變得暖和起來，雖然我沒有愛過他，但我卻無比依戀他給我的那種溫暖，像兄長，像父親。

可惜那樣的溫暖也不過只是一場騙局。

于是，當莫霏凡領著張子煜出現在我面前時，我承受的是來自生命中最重要的倆個男人的雙重打擊，讓我完完全全的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

我以為那場根本算不上愛情的感情早被我遺忘，可是現如今被張子煜突如其來的把它提到桌面上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那根本無法忘卻，我才知道我會那么毅然決然的要讓莫霏凡愛上我，娶我。不僅因為他說，既然保護不了她，不如成全自己，更因為他說，我沒有談過戀愛，不知道愛情是什么。

我想起曾經的愛情，我全心全意的付出，他卻可以冷漠的全部抹殺，這樣的殘忍和悲哀，真的連自己都不齒。

一開始，看到他供養我無知無覺的身體，善待媽媽，我還以為至少曾經他也愛過我吧，才會心懷愧疚的一心想要彌補。可惜直到昨晚我才知道我是多么無知，他如此做只不過是因為在悼念他那同樣跳樓而亡的媽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