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上鬧鐘響時六點半，蘭子極其瞌睡，真希望是短信，很可惜不是，又希望是是電話，很可惜又不是，于是起床吧，先將這可惡的鈴掐掉，不動動手真不行，蘭子設置的是懶人模式，不動手五分鐘一響，吵也吵死人。

穿上毛衣后蘭子才想起原本不用這么早起床的，今天星期六，毛頭不用上學的。

毛頭上小學一年級，在蘭子的意識中女兒是要富養的，因此毛頭便很會花錢，蘭子給她兩塊錢時毛頭決不花一塊九就罷手，最后的一毛錢總要花出去，哪怕是買一毛錢的糖呢，蘭子從毛頭半歲時就將毛頭當公主般養的，隨著毛頭爹的被踢出局，蘭子培養起女兒來更有恃無恐，改了姓換了名，在毛頭的歸屬問題上愣是看不出原來家庭的一丁點痕跡，奇怪的是毛頭也不曾問過蘭子一點關于身世的問題，這毛頭陽光得很可怕，蘭子也曾問過母親，母親同樣充滿疑慮，這孩子咋就不問呢？

不問就難得糊涂吧，在有限的假日里，蘭子有時也將毛頭打扮得花枝招展去逛街，母女倆這時通常最快樂，這讓郭虹心生羨慕，郭虹的女兒至今寄養在娘家，一來因為郭虹的現任丈夫小楊家境一般，至今仍住在一室一廳的老式房子里，二也因為郭虹又要再生一個了，無瑕他顧啊，蘭子看郭虹的大肚子真替她擔心，三十五歲的高齡產婦想想都可怕，據推算也就有兩個多月了，因為懷孕，郭虹的頭發幾乎掉光，索性剃光，若取掉假發，那頭皮白里透紅，像極了剝了皮的土豆，很誘人的感覺，那魯迅筆下的阿Q想來也是禁不起那誘人的感覺去摸小尼姑的吧？蘭子也想摸，又有點有好意思，最終忍住了。

郭虹挺著七個月身孕為自己介紹對象的樣子一直有蘭子的腦海里揮之不去，蘭子想不通是什么力量讓郭虹對婚姻如此著迷呢？那小楊每月工資和蘭子一樣多，且單位面臨買斷，居然還敢生小孩，簡直不可思議，世界上估計再也找不出這樣膽大的人了。

榮華快迅年前特別忙，就午飯，也是老妖提進來的，不管饑飽每人一盒，蘭子撿里面的土豆絲吃，肉全被王璞夾走，邊夾邊告訴蘭子他是食肉動物，蘭子看見王璞的喉節在動，很有節奏感的樣子，那天和桿子在電信局相親時桿子一說話喉節也動，看樣子男人的喉節只怕都是一樣，這樣一想就有點想郭虹和丫丫，真不知她們有沒有生氣，該打個電話問一聲的，稍稍等一下就打過去，她想，辦公室里人不斷，這年還沒過可就有了年的感覺，每個進來的顧客手里幾乎都提著年貨，蘭子算算才二十五，還有六天的，蘭子除了報紙還得干別的活，為了過年，為了放假得趕，老妖說了，最后一期報紙二十八發，而所有的活得趕在二十八以前完，過年放四天假，大年初三上班，這是在正常情況下，但活若是二十八以前完不了就要廷長呢，蘭子可不想廷長，于是只好拼命趕，象飛來飛去的超人，手腳異常麻利。

蘭子利用上廁所的機會打郭虹電話，但長間沒人接，直到里面語音小姐提醒她對方無應答為止，蘭子卻不知小楊電話，想打給丫丫時就聽見老妖喊，急忙回去，電腦旁又有了人在等，這郭虹真不知在干什么，是不是出去沒拿手機啊？

二十五是掃塵土的日子，蘭子想自己的小家也該掃掃了，還有，得抽空為毛頭買過年衣服，再得帶她去理個發，有錢沒錢，剃個光頭過年嘛。

下午忙完又打，還是沒人接，打丫丫，不想丫丫回了短信，她已到了海南，估計得在海南過年了，海南多好，空氣溫暖濕潤，不像西北冷得人發抖，有風吹來時還是硬的，像刀子，割得人硬生生疼。

小楊是在第二天回過電話的，就說老打不通，小楊說昨天進的醫院，蘭子心里的一塊石頭終于落地，據說折騰了整一天，好在母子平安，“是兒”小楊在電話那頭高興地說，兒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高齡產婦生了，只要生完孩子估計頭發就會長出來，蘭子也高興。第三天是年二十八，忙完榮華快訊已到了下班時間，蘭子回父母那里領毛頭去看郭虹，那嬰兒剛出生便漫不經心似的，具體表現在他的那雙眼睛上，睜只眼閉只眼小小年紀便有了成人那半羞半就欲說還休的樣子，小楊的母親清早剛回去睡，郭虹象一功臣那樣躺著，心安理得一動不動“還好挺順的”她說，神態疲憊極了的幸福，蘭子卻在替她發愁了，折騰一天不難，難的是一生折騰啊，沒有經濟基礎做后盾，上層建筑談何而來？蘭子有個侄兒，據說太爭氣，一口氣讀到大學又考研，后來在大城市安家落戶了，結婚時堂兄一家精神抖擻高興而去，不到一周敗興而歸，堂兄一生省吃儉用愣是沒買到兒媳婦一個笑臉，大城市房價高，堂兄懷揣八萬塊錢據說不夠買侄兒的半拉廁所，難怪兒媳婦一家冰冰有禮，人這一生其實怪沒意思的，生兒育女倒成了債務，從生兒育女的那一瞬間起，就開始做起了幸福的長工，我們正長身體時，向蘇聯老大哥還債，我們營養不良；我們的父母胡生海生，上學時同齡人超多，小考難，中考難，高考更難，難于上青天；我們就業時體制改革，已分配未分配及待分配的全失業歇業以及待業著；我們要結婚了，晚婚晚育多好啊，國家正提倡著呢，著什么急啊？顯得沒人要似的。蘭子在單位脫產上電大時，有次去單位財務室辦事，會計問一個很老很老的職工你認識這丫頭嗎？那老頭看看蘭子“我對這丫頭記憶可深了，這丫頭剛進咱們單位，咱們單位就倒閉了”這句話蘭子總也忘不了，象鋼印，蓋腦門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