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做的那樣一個夢讓這一天過得回味悠長，讓蘭子回想連翩，事實明擺在那里，桿子的企圖在于婚姻，蘭子豈能不知，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又讓蘭子無法下定決心，蘭子曾試探過桿子的，當時的她是這樣問的“你是打算現在結婚還是打算將來結婚”那是前兩天的事了，在電信局家屬院的七樓的床上，桿子想也不想“當然是現在結婚了，你還要將來結婚嗎？”蘭子知道他會錯了意于是再問“如果你現在有兩種可能，一是我會五年后結婚，二是另一個女人會選擇現在結婚，那么你選誰做你的伴？”說完覺得有點拗口于是又翻譯一遍“我是說你會選擇婚姻這個過程還是會選擇一個適當的人等等再說？”她這時特別留意桿子的任何一個動作，這時桿子默不作聲作思考狀，良久他才說“你難道不想結嗎？”蘭子立刻明白了，那默不作聲意味著什么，對于桿子而言他只是需要一個老婆而已，是誰并不是很重要的問題，蘭子心灰意冷。

其實就一個夢原本也并不能代表什么的，去郭虹家也并不能代表什么的，但兩件事同時發生卻讓蘭子不由得不多想想，蘭子下午從郭虹家出來時小楊千叮嚀萬囑咐郭虹把衣服穿好去送，要不感冒，小倆口恩愛的樣子那時都快讓蘭子動搖了，這情形真有點讓蘭子心生羨慕，小兒子這時哭了起來，不到半歲的小屁孩總是有點喜怒無常，他一邊一邊手舞足蹈一邊撒野，只有身體的軀干部不動，手腳幾乎全用上了，象在跳舞，哭聲雖不大，但卻足以讓小楊改變主意，他轉頭“要不媛媛送送阿姨吧？”他邊說邊用胡子去扎小兒子的臉，于是媛媛送蘭子出來，原本還想與郭虹再說點啥的，面對媛媛也只好算了，走出單元時蘭子才發現天快黑了，一陣風吹來媛媛打了一個冷顫，忙讓媛媛回去了，蘭子想倒是媛媛該再穿件衣服的，小楊忘了。

換種角度想，若送蘭子的是那小兒子而不是媛媛，小楊會不會讓多穿件衣服呢？估計也會，因為那時小楊讓郭虹多穿件衣服了，這是蘭子親耳聽到的，那時媛媛就在旁邊，只不過媛媛出來時他忘了提醒，可見就是隔了一層的，只是別人看不出來罷了。

感想多多，仿佛生活中不經意的一滴水，走出那低矮潮濕的舊樓時蘭子就在想。眼前老是晃動著媛媛那只穿著毛衣的樣子，好比那滴水，體積足小，卻足以折射出太陽的五顏六色，媛媛是一滴水，毛頭也是，不知毛頭怎么想，居然把那四個字擦掉后用繩子翻到了新的一頁，想想也辛酸，辛酸時就想罵，蘭子最煩中國式的教育加追問，尤以學校為甚，毛頭報到時學校要填表，父母及家庭情況很是詳細，見沒填毛頭爹時老師一個勁問，待搞清楚離異后老師的表情立馬同情極了，后又變成了不屑，仿佛蘭子就是那白毛女中的喜兒，而不屑，則有點惻隱的成分了，蘭子見慣了這種表情，這種瞬息萬變的表情使蘭子既可笑又無奈，他們哪里知道這活生生的站在眼前的白毛女很是自鳴得意自己的婚姻呢。

毛頭寫的字都很可愛，很像毛頭那粉嘟嘟的臉，這本作業也使蘭子浮想連翩，她想起自己去老妖那應聘時老妖就問東問西的情況，中國人往往很執著，對于所有的事物都喜歡追問，尤其隱私，那往往是樂此不疲的事，不追問個名堂出來決不罷手，古時就有先哲教導不懂就問并不恥下問，應聘那天老妖就問了很多問題，直至蘭子心發慌手顫抖臉變色心狂跳為止，簡簡單單的面試居然如此要命，蘭子一下子想通了中國人之所以聰明的原因，這全是不懂就問并不恥下問的功勞呵。試想如此執著的精神又有什么問不出來呢？

蘭子需要同情與憐憫嗎？可笑。人各有志罷了，婚姻我所欲也，獨身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婚姻而取獨身者也。

第二天下班早，因此接毛頭也早，接毛頭時就見父母都陰著臉，蘭子沒敢言語，吃完飯母女倆回家后毛頭才說：“今天爺爺問奶奶說我讓人領走咋辦呢？媽媽你說我這么聰明誰能領走我呢？”毛頭說這話時一副自鳴得意的神情，蘭子又一驚忙問誰打算領，“我也不知道啊，爺爺罵奶奶糊涂”她說糊涂時很夸張地頭一擰，像極了父親的神態，蘭子感覺沒這么簡單，忙問毛頭還聽到了什么，毛頭卻再也不知道什么了，蘭子很惶恐，但卻不知該怎么辦好，只能去擁抱毛頭，兩只胳膊交叉向下，久久無語，心內卻波濤洶涌。

弄清楚事情已到了第二天下午，原來事情出在樓下馬云身上，父母所住的樓房屬于父親單位的集資樓，建于二十世紀的最后幾年，蘭子上高中及嫁人前全住在這里，當初這個家屬樓建時正向房改試探，因此價格低質量好，還帶著點福利的性質，排資論輩下來，父親只是象征性的交了點錢一家人便喜氣洋洋地住了進去，有資格的排完后還剩了幾套，本著浪費就是犯罪的心態對外秘密出售了那幾套，價錢自然翻了幾翻，居然也有人買，在改革開放中先富起來的幾戶人便買了過去，樓下這戶便是，男人門面兩處，且都在鬧市區，據說生意做得如日中天，搬進來幾天后蘭子才發現女主人原來和毛頭爹在同一單位，這家單位在當時效益可觀，因此女主人拒絕辭職，蘭子結婚不到一年企業就露出了衰敗的跡象蘭子離婚后廠子直接破產，哦，那時叫改制呢，改制后的倒閉如多米諾骨牌，企業說不行就有行了，真不知改制前是怎樣維持的，那時除了改制與倒閉，還流行買斷與下崗，蘭子不知道樓下這女人屬于什么性質每當她回家時總能在院子里碰見，要末打打小牌，要末拉拉家長里短，因此很快與蘭子熟識，熟識后一問，才知她已辦退休，一家人算是功德圓滿了，很是讓蘭子羨慕，比蘭子還更要羨慕的是蘭子那不滿四歲的侄兒，蘭子記得當時院子有人問侄兒長大打算干什么工作時侄兒回答長大了打算退休呢，讓人忍俊不禁，蘭子知道，這都是她那天和樓下女主人說話時侄兒聽到以后的自然反應，女主人名叫馬云，年輕得看上去最多有三十來歲，這馬云雖已退休，和單位的關系卻很是微妙，屬藕斷了絲還連著的級別，因為這馬云時不時總要去廠子辦事，今天這手續明天那手續，有時看起來也很忙，忙得不亦樂乎，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呢？和毛頭爹的巧遇也就不期起來，時間越長越不好意思，自然而然為毛頭爹提供了不少關于毛頭的信息，這馬云也摸毛頭的頭上了癮，小孩子哪知道這人世的陰暗，問一答十，惟恐冷落了這位和氣親切的阿姨，馬云要看毛頭跳舞的照片，毛頭樂呵呵去找卻怎么也找不到，問奶奶，奶奶于是也幫助找，卻還是找不見，問爺爺，爺爺不說話，沉默如金，問極了便說奶奶糊涂，想不來事，原來老爺子已看穿了那樓下馬云的用心，早把照片藏起來了。蘭子真佩服自己的老爹，那不愧是干過地下工作的**人，覺悟是沒得說的。